半小时前,住院部,单人病房。
一名中年男子缓缓推开房门,目光悲伤地望着床上全身裹着绷带的、八九岁大的儿子。
从床头柜上摆着的就诊卡来看,小男孩名叫蔡子轩。中年男人则是他的父亲,蔡永元。
“子轩?你醒了吗?醒了就看爸爸一眼。爸爸知道错了,”
蔡永元眼神悲怆哀伤,坐到儿子身边。
“都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烂赌,逼走了妈妈。”
他的左手轻轻握住儿子右腕,右手则悄悄伸进口袋,从里面拿出一根装有透明液体的注射器。
“爸爸不顾家,整晚整晚在外面打牌,让你一个人煮饭。”
他单手弹了弹针管,将空气排出。
“爸爸喝了酒就骂你打你,把所有错都怪在你头上,让你受不了了,从楼上跳下去。”
他轻轻拔去儿子手背上的吊瓶针管,用纸巾擦去多余液体。
“医生说,你迟早能醒过来。等你醒了,爸痛改前非,我们一起过好日子。”
他握着注射器,沿着儿子手背上的针孔,缓缓插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七层高楼摔下、昏迷了好几天的蔡子轩,仿佛微微睁开了眼睛,用虚弱目光望着自己的父亲。
蔡永元下意识地被吓出一身冷汗,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笑容、
“儿子,爸爸永远爱你。”
轻轻亲吻对方额头,手指却按住活塞柄,一推到底。
事已成,蔡永元收走针管,将一切复原后悄悄走出病房,就像一名因儿子重病而心力憔悴的普通父亲一样,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吹起了夜风。
而在单人病房里,名为阳离子清洁剂的透明液体,已然沿着血液流遍蔡子轩全身。
所谓阳离子清洁剂,是一种具有正电荷的表面活性剂,也称逆性皂。不适合拿来洗涤衣物,但很适合作为织物柔软剂、抑菌剂、乳化剂、抗静电剂等。
当其通过口或皮肤被人体吸收时,会干涉机体内组织细胞的功能,令人恶心、呕吐、虚脱、呼吸麻痹,乃至死亡。必须就地抢救,尽快催吐。
而如果是通过静脉注射那么,无药可医。并且,极难用一般的法医手段检测出来。
“.”
蔡子轩躺在床上,微睁的眼角中流下了一行泪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强烈的剧痛感席卷全身,但他却连哭出声音都无法做到。
滋啦。滋啦。
病床上方,忽然划开一道黑色裂隙,一张造型诡异的小丑面具从中探出,歪头着凝视着蔡子轩,低声笑道:“你想活下去么?”
蔡子轩用力眨了下眼睛。
“哪怕会付出巨大代价?你的情感,你的人性,你的,灵魂。”
无声眨眼。
“如此,契约达成。”
小丑裂隙中伸出手掌,将黑色油脂涂抹在男孩面容上,勾勒出一张狂笑的脸。
“哭吧,叫吧,杀吧。【剧团】会见证你的新生,迎接你的到来。”
伴随着低语声,小丑收回手掌,连同裂隙一起消失不见。
第19章 通行
黑色油脂渗进蔡子轩皮肤,融入血液,深入骨髓。
崩!
他手上缠着的绷带突然断裂,急剧膨胀的肌肉撑开布帛,暴露在空气当中。
腿上打着的石膏突然炸开,从石膏碎片中冒出的脚掌,已经超过了成年人的脚掌尺寸。
针头被筋肉从血管中强行挤出,一同被排出的,还有一个小时前打进体内的阳离子清洁剂。
此时蔡子轩的体型已经膨胀至一米八,犹未停下,还在继续成长,过大的体重,压得身下病床发出吱呀响声。
冥冥中,某种本能攀上心头,蔡子轩双掌合十,用力拍下,扭转。
轰
无形力量扩散蔓延,金属的病床,棉质的被子,钢筋混凝土的墙壁,玻璃的水杯,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夜空中,也横亘了一条深红裂隙。
影界,开启。
大量模糊知识涌入蔡子轩的脑海,他瞬间明白了影界的作用在这里造成的所有破坏,都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因此能避免被特事局之类的机构立刻发现。
让他有充足的时间。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一定区域内的超凡者,也会被卷入影界。
“灯怎么灭了”
走廊尽头,正死死盯着手机倒计时的蔡永元,困惑地抬起了脑袋。
周围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不止是建筑,还有从走廊里的医生、护士、病患家属他们像是看不见蔡永元、听不见他的求助一般,自顾自地从他身旁经过。
而在窗外,能见度也大幅下降,完全看不清医院范围外的景物。
不等他弄清楚状况,
砰!
单人病房的木门,被从内向外暴力踹开,重重砸在走廊墙壁上。
一个身高两米、浑身肌肉膨胀的硕大巨人,弯着腰从病房中走出。
他身上挂着零零碎碎的病号服布帛碎片,血管宛如蚯蚓般突起,面庞上用黑色油脂画着一张狰狞丑陋的癫狂笑脸。
而在他身后,刚刚碎了一地的木门,急速沙化,仿佛时间倒流般自行飞起,复原回到门框上。
“子,子轩?”
蔡永元望着巨人脸上隐隐有些熟悉的五官轮廓,手掌一抖,将手机摔在地上。
“嗬嗬”
巨人没有回答,只是弓着脊背,喘着粗气,缓缓向他走来。
“别过来,你别过来!”
蔡永元的声音仿佛一只被掐着嗓子的鸡,正好此时有人要坐电梯下楼,他立刻跟着冲进轿厢,瑟缩在角落。
踏踏踏。
走廊里的沉闷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在蔡永元目眦欲裂的注视中,电梯门终于缓缓关上,轿厢向楼下降去。
安全了.吗?
高大巨人在电梯门外停顿片刻,伸出双手,指尖扣住铁门缝隙,用力掰开。
电梯井里幽深黑暗,只有钢缆收放的声音。
巨人向前踏出一步,径直坠落,重重砸在轿厢。
巨大的冲击力,在影界中的轿厢顶棚砸出了个凹坑,激起大量飞灰,然而除了蔡永元的所有人,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自顾自地聊着天,刷着手机。
砰!砰!砰!
一拳接着一拳,巨人轰击着轿厢,将金属顶棚硬生生凿开。透过裂缝,能清楚看见蔡永元脸上的惊惧绝望表情。
巨人沿着顶棚裂缝伸出手臂,抓住了拼命挣扎的蔡永元的衣服下摆,向上用力一提。
咚
蔡永元的脊背跟顶棚重重相撞,未经锻炼的肌肉被金属碎片轻易刺穿,霎时间血液喷溅。
“电梯漏水了?”
一名电梯乘客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抬头望向上方,伸手摸了摸脸颊,却并没有摸到液体痕迹。
可能是错觉吧。
叮咚。
电梯下降至一楼,这名乘客按下疑惑,跟着其他人走出轿厢,来到住院部大厅。
同一时间的影界里,蔡永元身上穿着的衣服因用力拉拽,而崩断撕裂。
他摔在地上,顾不上查看受伤状况,竭尽全力爬起来,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出大厅,来到停车场,坐上了自己的那辆大众车。
车辆启动,不断淌着血的大腿拼命踩着油门,开足马力朝着医院大门方向驶去。
轰!
突然间,高大黑影从大厅中蹿出,一头撞在轿车侧面。偌大冲击力令1.3吨的车体横向漂移,翻滚数圈撞在路灯杆上,仰面朝天彻底熄火。
驾驶座里的蔡永元被摔得七晕八素,他头朝下,满脸鲜血,模糊视线里看着远比他高的“儿子”,正一步步走来。
“子,子轩,”
他结结巴巴开口,“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把你从楼上推下去。”
巨人的手掌握住车辆门框,用力一拉,将车门拽下,把蔡永元从车里拖了出来。
“都是那帮高利贷!他们逼得太急,我也是没办法,走投无路才想到的意外保险金,”
蔡永元被举到半空,吓得涕泪横流,不断忏悔,“你原谅爸爸这一回吧”
巨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着男人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如三天前,他被亲生父亲从自家阳台上丢下去、向着地面坠落的那几秒里一样。
左手攥住男人肩膀。右手攥住男人双腿。高举过头顶,然后像拧干毛巾一般,拧动。
伴随着凄厉惨叫声,男人的骨骼断裂,刺穿皮肤。鲜血如瀑布般喷涌,脏器摇晃着垂落,掉进巨人张开的口中。
咀嚼,吞咽。
巨人啃食着男人的尸体残躯,脸上的黑色油彩并没被鲜血覆盖抹去,反而愈发鲜艳。
还不够。需要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死亡。
巨人随手甩掉残骸,望向面前的住院部,双掌合十,用力拍下。
大楼里的许多人疑惑地抬起头,望着开始忽明忽暗闪烁的灯光。他们并不知道,整个住院部正在被缓慢拉入影界。
踏。
一道身影从楼中走出。
李晟目光冷冽,他身上保留着大量的昆虫特征,双臂长满蚂蚁针毛,小臂下方延伸出螳螂骨刃。
咔
螳臂骨刃插入混凝土地面,划出一条横线,拦在他与巨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