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对艺术史不是很了解。”慕月对家族长辈微微欠身，“我只是觉得这张画很能牵动人心。”
慕月在心里启动“亲戚关系计算器”，想要算出到底该如何称呼对方，但对方先开了口：
“我认识你，你不就是我的小侄女慕月吗？我喜欢别人叫我「收藏家叔叔」，你也这么叫吧，这样显得我年轻。”
“好的，那我就叫您叔叔。”慕月再次向长辈行礼，虽然对方年纪很大，但从辈分上来说，还真说不定是自己的叔叔。
收藏家挥手示意，女助手把轮椅推到一个更适合欣赏画作的位置。
“慕月，眼光不错，这幅画确实很牵动人心。对呀，这样的绝望……”
收藏家着魔一样望着油画上的色彩，慕月有一种被毛毛虫爬上脊背的不适感。
“我这双腿，”收藏家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再生舱无法治疗疾病，更不能延缓衰老，这双腿深度神经坏死，连义体也无法安装……我用了20年也没能再站起来。”
“绝望啊！深沉的绝望！这幅画所表达的心境，我能理解！这位新「梵高」真是一个优秀的画家，我想收集到他的所有画作！”
“这位「梵高」还活着吗？”慕月有些好奇，“凭叔叔的财力，即使是把画家养起来，专门给您创作也没问题吧？”
“那可不行。”收藏家当即拒绝，“据说这位画家住在外城，生活困苦。也有人说他被公司做成了「脑机」，只能靠唯一的机械臂拿着旧画笔进行创作。如果我把他养起来，他不就远离了这些绝望，再也不能创造出这些美丽的作品了吗！”
慕月无言以对。韩氏家族是内城三大家族之一，出身于这样生活优渥的家族，大部分人都对底层民众毫无同情之心。慕月小时候过生日，问剩下的蛋糕为什么宁愿倒掉也不分给外城的穷人吃，还被亲戚们笑话。
看来这位“收藏家叔叔”也是一个骑在民众头上，只会吮血的寄生虫罢了……
话不投机，慕月打算告辞离开，但收藏家向她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慕月，你能不能，用你的手把这幅画扶正一点？我感觉它有点挂歪了。”
慕月略微皱眉，她即使不靠义眼的“超视觉”模式，也能敏锐感知出物品是否放置水平，连5度倾角也逃不过她的肉眼。这幅画根本就没挂歪。
可来自长辈的请求又不能置之不理，慕月只好装模作样地双手扶住画框，象征性地做了调整。
“这样可以吗？”
“嗯，嗯，非常好。”整个过程中收藏家都没有注意画框，而是用贪婪的眼神，死死盯住慕月的手。
“辛苦你了，真是很美丽的一双手啊……”
※※※
时间稍晚一些，在美术馆东南角的一个偏僻小房间里。
宫本小夏双手、双脚勾住暖气管道，倒挂在天花板上，大气也不敢出。
当街大哭事件之后，小夏从风间那里得知，李医师送来的孩子是渡边次郎的，而且少主急着去粉色招牌的店，只是去上厕所。
“我被坑了！丢了很大的人！怎么可以这样传话啊！该怎么赔偿我！”
话虽如此，传话的李医师深受会长信任，不能得罪。思来想去都是慕月警长的错。
“没有她的话，我就不会误会这是少主跟她的孩子！没有她的话，少主早就娶我过门，让我当少主夫人了！总之没有韩慕月的话，这个世界会变得多美好！”
小夏委托风间，把孩子转交给渡边次郎的母亲，然后自作主张一个人来了内城。
“虽然不能行刺，但我可以调查韩慕月的丑闻啊！她既然是警长，肯定少不了贪赃枉法、滥用私刑、草菅人命吧？”
“嘿嘿嘿～即使只调查出她洗澡次数比我少，也是重大收获！韩慕月的「黑档案」一定会一页一页不断增加，等到少主看到这本档案的全貌，明白她是一个贪赃枉法、滥用私刑、草菅人命、不讲卫生的人，就该彻底讨厌她了！”
怀着这样的心理，小夏打听出韩氏家族今天有聚会，并且潜行到了美术馆附近。
警务总长亲临的家族聚会，负责安保的自然都是城警。不少于200名特勤城警，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里里外外监视着美术馆的一切。
进出口守卫森严，楼上的窗户也无法潜入。小夏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一个防卫死角，使用她刚学会的「幻影替身术」，穿过玻璃进入了美术馆东南角的黑暗小房间。
进去以后她就后悔了，因为这貌似是个备用档案存放室，只有一扇木门通往美术馆主体，估计都上着锁，书架间厚积的灰尘差点把小夏给呛死。
这时木门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小夏赶忙一个三角跳跃，快速窜上天花板，在暖气管上倒挂起来。
开门进来的总共有三人，一个是小夏见过照片的警务总长，另一个是轮椅老头，由高大的女助手推着移动。
小夏心脏怦怦跳地屏住呼吸。
第42章 【】权力的代价
小夏倒吊在天花板上窃听。
档案室的门关好后，警务总长走到屋子中央，在一面布满灰尘的办公桌后面坐下，似乎是不顾肮脏也要跟轮椅老头保持平等的坐姿。
女助手将木门从内部上锁。轮椅老头用低沉的嗓音和警务总长交谈：
“听着，明晚我要去外城买画，你单独派韩慕月给我当保镖，知道吗？”
从小夏的角度，看不清警务总长的眼神，只是觉得警务总长好像在生气。
“收藏家先生，你不是已经有两个很厉害的赏金猎人当保镖了吗？为什么多此一举让慕月陪着去？”
收藏家并不答话，只是很得意地将衰弱的头颅往轮椅后部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警务总长一拳砸在桌面上，灰尘扬起，附近的一台电话因此“咔哒”一声，话筒翻倒并因此出现了忙音。
女助手上前把电话重新摆好，收藏家继续说：“自从12年前的「警车爆炸案」以来，慕月这一支在家族内部已经失势了。慕月的爸爸，前任警务次长不是终日饮酒，连家族聚会也不参加吗？这种废物的女儿，保护她做什么呢？”
警务总长咬起牙齿：“不准你这么说慕月，也不准你说我哥哥是废物！”
收藏家并不害怕警务总长的怒火，他的语调仍然低沉、平缓。
“小声一点，难道你希望韩氏家族丑事外扬吗？下个月我就90岁了。在三大家族里，年满90岁到底是一种什么意义，你不会不明白吧？”
收藏家扬了下手，身后的女助手立即会意，从旁解说道：“每过10年，公司都会从三大家族中各招收一人进入元老院，协助公司管理环石城。前提是此人要年满90岁，并且进入元老院之后，必须和家族切断一切联系。”
收藏家虽然不能起身，但语调开始步步紧逼。
“虽然公司禁止我们和原家族进行联系，但如果我进入元老院，让一些有利于韩氏家族的决议通过，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警务总长沉默不语。
收藏家干瘪的嘴唇上挑：“三大家族外表光鲜，人人羡慕，实际上只是公司的狼犬罢了。就算你爸爸是家族族长，在公司元老院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警务总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收藏家的无情言语还在继续。
“这些年，跟另外两大家族相比，韩氏家族的势力有所衰落吧？”
“牺牲一个小小的韩慕月，交换整个韩氏家族的未来，难道你这个身负重任的警务总长，分不清孰轻孰重？”
在更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警务总长点了下头。收藏家干笑几声，由女助手推着离开了档案室。
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小夏满心疑惑，她虽然不太聪明，也听出这件事对韩慕月相当不利。
同一个家族为什么还互相戕害啊？真搞不懂内城人的想法……不过这对我是好事情吧？
然而警务总长迟迟不离开档案室，小夏手脚逐渐酸麻，还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比受刑还痛苦。
警务总长终于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特种训练基地吗？是我，给我找一下千星教官……”
※※※
慕月由家族车辆送回警员宿舍，已经是晚上21点。
一回到寝室，慕月便脱掉警务礼服挂在衣柜里，然后换上了跟瓦蕾类似的T恤短裤，还有跑鞋。
“在美术馆呆站了一下午，身体都迟钝了。瓦蕾，你跟我去操场上跑步！”
“好嘞！”歪倒在床上吃狗饼干的瓦蕾一跃而起，“又到了好闺蜜的跑步话聊时间咯！”
夜风温润，被几盏边灯照亮的宿舍操场上，慕月警长和瓦蕾肩并肩跑步。一圈又一圈。
警长的乌黑长发向后飘扬，汗水化作微光散逸在空气中。瓦蕾身为福瑞人明明跑得更快，但她故意落后警长半个身位她很喜欢慕月头发的味道。
城警宿舍靠近中央塔，处于「明光天幕」的更好保护下，今晚这里并没有下过酸雨。
写有「忠于公司」字样的大型飞艇，从两人上空缓缓飞过，单调的男声电子音反复播放：“请各位居民持续努力，创建环石城更美好的未来……”
瓦蕾向慕月吐槽：“对对对，你是警长，我是副警犬，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慕月警长一个急刹车停住：“你是副队长啊！特勤组哪来的什么副警犬职称？”
“还不如当警犬呢！”瓦蕾抱怨，“我听说福瑞人的抚恤金比警犬还低！”
在环石城，没有变异的动物相当昂贵，城警队伍里警犬十分稀少。还有传言说，公司实验室里唯一用的起的灵长类动物就是人。
两人已经跑了6圈，慕月有点累了，她停下后小口喘着气，朝操场边的一棵大树走去。
慕月有一个习惯，停止运动后就不留在操场上碍事。虽然当前操场上没有别人。
瓦蕾体力充沛，短裤后的尾巴竖得很高，看上去绰绰有余，她也跟着警长走到树下。
“呼……带瓶……带瓶汽水就好了。”警长背倚树干，用手背擦去脸颊流下来的汗滴。
瓦蕾却盯着慕月只穿T恤的胸口起伏，如果她是男人，那目光和笑容绝对称得上好色。
“警长，你今天跟男友约会时怎么不穿这个？这么一双大白腿露在外面，只给我看不是可惜了吗？”
瓦蕾甚至伸手，在慕月微红的膝头上摸了一把。
慕月打掉瓦蕾的手：“今天的事不算约会。T恤短裤是我运动时才穿的，谁像你一样日常总穿？”
“这身方便嘛！”瓦蕾用双手食指指向自己，“另外跑步很热，我懒得再换运动内衣，就为了防摩擦临时贴了两个创可贴……”
慕月皱眉看向狗闺蜜：好好地出来夜跑锻炼，你怎么弄得好像在执行主人的任务？
瓦蕾大咧咧地扯开T恤圆领，证明自己真的只贴了两个创可贴。细腻黑肤上的两个白色小贴，让慕月看了后觉得义眼要炸。
“警长，我给你看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看看你的处置方式？”瓦蕾图穷匕见，她上来就扯慕月的T恤，“听话，让我康康！”
慕月进行反抗，瓦蕾暴露这种“姬佬就在我身边”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然而这次不一样，瓦蕾很快就主动停住了撕扯T恤的动作，她倔强的鼻子微微翕动，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异样的味道。
慕月腾地脸红，狗耳娘的嗅觉是人类的10倍，不会是因为自己运动后汗味太重了吧？看来得马上回去洗澡才行！
“有刺客！”
和慕月料想的完全不一样，瓦蕾猛然间高高跃起，手脚并用冲上枝繁叶茂的树冠，随后从那里传来了噼噼啪啪的打斗声。
“啊啊啊啊啊怎么可能！我的美肤药膏气味那么淡，怎么可能因为这个泄露踪迹！”
随着大片树枝和落叶，瓦蕾踩着宫本小夏的后背安全降落，刚才的打斗基本都是小夏单方面挨揍。
“诶？她怎么穿得像个忍者？”瓦蕾揪着小夏的衣服让她面对警长，“擅闯警员宿舍可是重罪，咱们先审她一顿，然后交给公司做成「脑机」好了！”
小夏听了几乎吓尿，连自己会「幻影替身术」都忘了。
“不、不要把我做成脑机！我无心行刺只是来调查的！请饶了我！只要饶我一命，我什么都肯做！！”
小夏用标准的日式“土下座”姿势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害怕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慕月警长这时理顺了运动后的喘息。
“瓦蕾，你别吓她，这里没有把人做成脑机的传统。”
尽管小夏事前把黑色网眼衣往上拉，当做忍者面罩遮住了脸，但警长还是通过对方的偏马尾天然卷红发，认出这人是夜龙会的宫本小夏。
“你是夜龙会落樱组的小夏对吧？你来这里做什么？警务厅都说夜龙会成员作恶多端，见到就应该立即逮捕！你有什么话说？”
见小夏跪地求饶，瓦蕾也放松了对她的防范，狗耳娘吹着口哨两眼望天。
见到夜龙会成员就应该立即逮捕？也不知道是谁今天还跟夜龙会少主约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