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珉叹息了一声,道:“封,你很聪明,也很独特,从一开始我就始终看错了你,从没有看对过,以前是,现在也是,但这次,你错了,是我向殇建议的。”
楚云升微微一动,道:“那是为什么?”
炎珉过了片刻,才道:“封,你不是珉,却能和珉交流;你不是珉,却能和珉一样控制着战虫;你不是珉,却有着纯正的珉的气息,连我都一直无法识破,一开始以为是拥有三星级虫巢的珉,后来又认为你是拥有四星级的,我总在为你的特别之处寻找解释,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真正的珉!”
楚云升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当殇降临后,他就知道自己的伪珉身份迟早要被揭穿,所以他仍能保持镇定地说道:“殇,的确什么都知道。”
炎珉没有否认,坦白道:“是,封,当你第一次进入殇的主体巢蜂,殇就发现了你,并为你打开所有权限通道,让你一路通行,它一直跟着你、观察你、留意你……殇其实早已裁决,但它对你很好奇,这些天,一直向我询问有关你的信息,每一个地方都不曾遗漏。”
楚云升自嘲地笑了笑,他原以为殇重伤无暇处理傻大虫的事情,却不料它不仅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自己,甚至因为他才耽搁了这么久,问非所问地道:“因为好奇,所以,殇并不准备杀我?”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否则也没有他和炎珉的这番谈话,而楚云升真正想知道的是,殇为何明知自己是伪珉,却仍不杀他?
炎珉却没有直接回答楚云升的问题,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双方心知肚明,答非所答地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不是真正的珉,却拥有真正的珉的能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楚云升此刻也毫不避讳地道:“也许我也被异源污染了,或者,我和傻大虫一样,也是个叛乱者!”
炎珉淡淡地回答道:“叛乱者?如果你是叛乱者,就不会有我们之间谈话,被异源污染倒是有可能,但殇已经十分肯定地否决了这个可能。”
楚云升思索了一下,他想知道更多一点的信息,这对马上即将开战后的情况,或许会有些帮助,一旦彻底翻脸之后,类似的谈话绝不可能再有机会。
“因为我无法降低战虫体内的仇恨印记?”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点。
炎珉似乎并不在意和楚云升多说一些,肯定道:“这是你和傻大虫的本质区别,也是叛乱者的标志性特征,所以它必须被销毁。
而你却不同,你没有这种能力,也没有异源污染的迹象,所以殇一直对很有兴趣,它希望在了结这件事后,你能通过我的将要孵化完成的时空门去殇之地,它想见你。”
楚云升抬起头,阵阵道:“殇就一定断定能了结的了?”
炎珉毫无疑问地说道:“封,你没有别的的选择!”
“不,有。”楚云升同样也万分平静,却万般坚弥地说道:“我们还有第三个选择。”
他没有说“我”,而是“我们”,且把“我们”两个字咬的很重,很重。
炎珉却没有惊讶,像是早就意料到一般,它沉默了一会,一声长长叹息道:“封,你这样做,会与整个吾族为敌,殇会判定你为叛乱同情者,一并诛杀。”
楚云升淡淡一笑,道:“纵使敌立天下,我亦不负昔日恩情。”
炎珉默默地反复念着“敌立天下”“昔日恩情”,语气颇为感慨道:“封,我始终无法了解你,甚至殇也无法了解。但你同样不了解我们,不了解殇,如果说杀绝异源是我们存在的意义,那么叛乱者就是我们存在的毁灭者!
所以,它必须被销毁!且不计任何代价!
然而,的确有第三个选择,但不是你的,而是殇的!”
它话音刚落,楚云升不知道为何身体中忽然一疼,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有什么被割断了一般。
炎珉的声音忽然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一般,淡漠而充满寒意,道:“是殇的,由殇亲自终结它,封,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楚云升不敢置信,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他准备了那么多,打还没打,怎么就结束了?
但他和傻大虫同巢同包孵化出生的那丝联系,刚刚在忽然刺痛后,陡然消失了!
他连连后退,摇着头,剧烈地起伏胸腔道:“不,不会,不会的,它没有那么傻,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嚯!
楚云升猛然张开飞翼,喷气并用,用尽全力,冲向1号巨坟。
“哇,哇哇……”
半路上,虫之子的嚎啕大哭,让楚云升如入冰窟,浑身剧烈颤抖,差点从空中跌落下来。
“封,它已经被销毁,殇亲自对它下达的自我毁灭的命令,它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叛乱者,殇的命令,它无法抗拒!”炎珉漠漠地声音,从空中响起。
“滚!给老子滚!”楚云升知道自己被骗了,愚蠢地被骗了!
他如火电一样的身影,连从坟口进入的时间也没有,直接刺穿坟壁,闯入1号巨坟。
“哇,哇哇……”
虫之子见到他,啼哭声更为响亮。
在它的旁边,一具冰冷地尸体,还睁着眼睛,怜爱地看着虫之子,安静地看着他。
十座巨坟的最高控制权顿时转移到他身上,他踉跄了一下,眼睛一黑,如钢铁一般的虫腿竟然如泥土一样瘫软,跌落在距离它十几米的平台上。
仅仅十几米的距离,确如天堑鸿沟一般,隔绝世间万情。
他憔悴地看着那句冰冷而熟悉的尸体,此刻,他没有眼泪,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他也没有悲痛,他的悲痛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陈放;他更没有仇恨,他的仇恨已经到了尽头;
只有一丝淡淡地哀伤,一抹深深地怜爱,以及一片空落落地冰心。
“封,我必须吸引你的注意力,否则你的特殊存在,有可能会干扰到它对殇的命令执行。”炎珉的声音跟进了1号巨坟,淡淡地说道:“但你无需自责,你不可能永远和它在一起,我们总会有机会,刚才殇的命令,它几乎没有任何能力反抗。”
楚云升无言地伸出前刀腿,像是要止住炎珉再继续说话一样,他不想听了,或者说它说什么,此刻对他已经不再重要,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轻轻地起身,拖着沉重如灌入铅石一般的四肢,一步一步爬向那句冰冷的尸体。
虫之子稚嫩地小手拍打着尸体冰冷的面孔,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巴巴……巴巴,巴巴……
但那具尸体永远不会再回应它,只有那睁开的眼睛,像是死后也要把它映入眼底,记入心中,更像是还要见一个“虫子”一面,才肯闭上一般。
虫之子哭累了,叫累了,昏昏沉沉地靠着尸体香香地睡着了。
楚云升轻轻地将它揽入怀中,“抚摸”着大虫的冰冷地脑袋,默默无言,静若无声。
渐渐地,渐渐地……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落哀伤的笑容。
对虫之子来说,傻大虫就像父亲一样,而对傻大虫来,他何尝又不是一个如兄弟般地父亲。
他教会了它一生中第一个字,教会了它许多故事,教会了它如何说话,教会了它怎样辨认男女,教会了它什么是感情,教会了许许多多……
当自己的“孩子”,变成一具冰冷地尸体,躺在自己的面前,那种哀伤可以填平整个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