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林问道。
“往东北方，山外。”
鹊仙用翅膀指了一个方向。
“我们分头去找，你带好小青。”
丁林道，随后身形一闪，便化作遁光消失在了原地。
鹊仙也随之扇动翅膀，往外寻去，比丁林稍偏了一点方位
原地，只剩下山脚一缩小妖战战兢兢，突然的变故让他们无所适从，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不过没关系，他们妖界组成的基础，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大妖到来，将他们收编。
高空中，罡风呼啸，鹊仙用妖气支起屏障，她没有变回人形，以本相飞行速度会快一些，能更有效的搜寻，鹊仙一只爪子笼着青蛇，青蛇抬头，看着鹊仙，眸光有些复杂。
两妖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寂寂无声。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似我等出生寒微，仅仅只是活着就已经千难万难，更遑论想要攀登更高的地方，事事不由己，件件难随心，由不得左思右想瞻前顾后，一有机会就得死死的抓住，全力争取，你说我自私也罢，说我功利也好，非如此，没可能改变命运。”
鹊仙道，她越说声音越是低沉，等到了最后声音更是被罡风完全吞没，她像是说给青蛇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而说这一番话的目的，或许是有些愧疚，在未自己开脱，或者，是因为丁林的举动，她认为，两条蛇在丁林那儿有些分量，缓和关系，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谁知道呢？
第154章 捕蛇人
青蛇听着依旧沉默。
鹊仙说的在情在理，无关对错，只是选择不同，若只是旁观，自然是可以尽可能的包容，但青蛇却是亲历者，利益攸关，因着鹊仙的选择，她陷入了险境，白蛇如今更是生死不知，虽然后来鹊仙又找来了丁林，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却无法回避，覆水难收。
青蛇又不是圣人，心里又怎可能没有不满，只是她修为毕竟差着鹊仙许多，是绝对的下位者，其实像这般沉默的抗拒，她都本不该表现出来，这已经是对鹊仙的冒犯了，但青蛇毕竟才结丹不久，七魄诞出的时间太短，爱憎分明，更是很难掩饰自身的情绪，像这般沉默已经是尽可能的忍耐了。
鹊仙自然也明白，以她的修为将话说到这一步，也意识极限，若不是应为丁林，甚至连这解释她都不屑去说，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若是白蛇能够活下来，往后她和两条蛇的关系或许还能有弥合，但裂痕却是再也不可能修复了。
……
白蛇在逃，拼了命的逃，身后那蟹妖修为和她相差无几，甚至隐隐约约还要比她弱上一丝，但没办法，她伤的太重了，来自元神层面的打击，虽然只是余劲，却也不是她能轻易承受的，白蛇其实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大境界的差距，如同鸿沟，复着那样的伤势逃亡，其实她早就该支撑不住了，能够挨到现在，全凭着意志坚韧，靠一股心气在支撑着。
她不甘心，辛辛苦苦修炼到如今，好不容易元神在望，就要这么死去？
撑一会。
再撑一会。
再逃远一点……
或许会有转机。
“呛！”
白蛇双手持剑，勉强挡住蟹妖一击，体内妖气早已经枯竭了，肉身更是也千疮百孔，每动一下，筋肉都像是搅碎一般的疼，一股沛然大力，冲入躯体，白蛇闷哼一声，但到底还是又借到势，身子又一次飘远，又能够多活一会。
她全力压榨着丹田，内丹表面都已经有了破碎，但已经干涸的泉眼，又怎可能因为压榨，就重新焕发呢。
只能是毫无动静。
白蛇抬头，夕阳西下。
视野中，血色为底，远处一个小山村若隐若现，袅袅的炊烟升起，是深山中不曾有的生气，不知何时，她竟已逃出青城山，来到了人世地界，心里那将要消散的心气为之一震，再坚持一会，逃到尘世中，浊气滚滚，或许就能遮掩住身形，逃过这一劫了。
白蛇又低下头去，眼前却忽然一阵模糊，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下。
意志的坚韧或许能没有极限，能够超越肉体，但它到底也只是一份抽象的概念，说到底驱动生灵行为的还是肉体，当肉身再无以为继，坚持便也到了极限。
夕阳下，白蛇的身子不受控制的现出本相，一条硕大的白色巨蟒，鳞片破碎，一身疮痍，饶是她心性坚韧，眸中也经不住流露出丝丝绝望，所有的路都走到了尽头，白蛇吐着信子，回忆起那篇她年幼奇遇时，偶尔学得的一部残篇，然后随着念头转动，她身子一下子虚幻，等到幻象消失她庞大的蛇躯已经从数十丈，变的只剩下数尺，这残篇没有什么作用，只能将身子变小，然后白蛇费力的挪着，将变小的身子钻入了一条石缝，已经再没有余力逃了，这是最后的手段。
数十里外，蟹妖站在高处，看着远处袅袅的炊烟，他眼眸闪了闪，随后，身子变化，面上的恶形恶状退去，头顶光光，顶出一张貌似憨厚的脸庞，双臂的蟹钳也变化成双手，但到底他修为还未到元神，尚还无法彻底变化成人，变化了面容和四肢，驱干便进一步退化，完全显出螃蟹的样子，宽阔极不协调。
蟹妖想了想，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随后，将身一转，一身黄色的僧袍便裹在了身上，但就算这样身躯的异常仍旧突兀，他掌中灵光一闪，往外扯出一方袈裟，身子一转，将袈裟披在了身上，想了想，他手又往上托了托，在灵光中，托出了一个钵盂，这一身，是他前些年，偶然吃掉的一个进山的老和尚后，觉得有趣留下的行头，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如此一番乔装，终于将妖怪的特征完全隐藏了，蟹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意一笑。
山外毕竟不比山里，在正一治下，海宴清平，似他这等妖怪，行走在外，最好还是遮掩些。
蟹妖站在高处，迈着方步试着走了走，身躯挺的笔直，模样滑稽而又可笑，但显然他自己却并不如此作想，很有几分满意，又踱了几步，觉得自己俨然就是一个僧人了，打扮停当，他眼眸往四下里看去，慢慢的锁定了一个方位，脸上露出笑容，“在那里”，随后，他踱着方步，朝那一片乱石滩行了过去。
白蛇已经彻底坚持不住了，她身子在石缝中缩成一团，受着肉身的影响，意识一阵阵模糊，似乎想要陷入沉睡，她全力坚持着，才没又沉沦，但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些半梦半醒。
蟹妖显然也有些秘术，白蛇身上的妖气已经耗尽了，他还是准确无误的找了过来，也正是有着手段，他才敢一路上且战且停，白蛇能坚持这么久，未尝也不是他刻意为之，给与白蛇希望，从而避免白蛇孤注一掷，和他鱼死网破，左右只是多费一些时间，却能避免一身伤痕，何乐而不为。
而现在，终于也到了最后收割的时候。
蟹妖在石滩上停住，这儿应该是一片干涸的河床，他四下看了看，似乎是有些拿不定白蛇的位置，感受到蟹妖的接近，白蛇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身子已经没有什么气力了，她只有目不转睛的盯着蟹妖，提心吊胆。
石滩的正对面是一片小林子，植被茂盛，除此之外，三面都是空旷。
蟹妖将四周围都看遍，状似无意的，慢慢踱着步，朝白蛇躲藏的那块巨石靠近。
第155章 牧童
白蛇的心提了起来，但到了这时候，她也只能祈祷，蟹妖是无意间靠过来的，并没有发现自己。
祷告奏效了。
蟹妖已经走到了巨石边，却转身朝向另一面。
白蛇松了一口气，眼神却忽然看到蟹妖侧脸的那一抹笑容，她一下睁大了眼睛，哪里是什么未曾察觉，分明只是戏弄。
“在哪里呢？”
蟹妖喃喃着，忽然猛地一转头，看向巨石。
“找到了，在这儿！”
蟹妖一撩僧袍，一只手搭在巨石上，略一用力，就将石头掀起，然后略微弯腰，朝着石头下看去，另一只大手张开，朝着石头下的白蛇便抓过来。
一抹夕阳倾泻。
白蛇雪白的身子，一下就暴露在了血红的夕阳下。
阳光还未及停留，巨大的阴影便当头罩下。
不好！
白蛇拼命的催动身子，想要移动，而在这生与死之间，已经到了极限的肉身，竟然真又榨出了些许潜力，她小小的蛇身如一根离弦之箭射了出去，信子吐出，一口便咬向了蟹妖的虎口。
入口一片坚韧。
就像是啃在了石头上，已经吐出毒液的獠牙，软的就像是豆腐了。
没有咬透，毒液自然也就成了废物。
白蛇的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悲凉，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虚弱到了这种程度，想做最后的困兽之斗，都没有了余力。
蟹妖哈哈大笑，状极开怀，他将那块巨石放下，一手掐着白蛇的七寸，另一只手向下一捋，白蛇只觉浑身骨骼被一寸寸定住，身子一下子僵直，而在从头捋到尾后，蟹妖的动作未停，他手掌又往上，在白蛇的腹部寻挲。
白蛇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伤到这种程度，她早已经说不出话了，嘴巴张了张，蛇吻中，只有信子一下一下的吐着，恐惧到了极致，她明白蟹妖在干什么，蟹妖在寻找她的内丹。
但明白又如何，肉身被制，已经是沦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
“大师。”
忽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从那片小林子中，一个垂髫小儿转了出来，约莫七八岁的年级，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身下是一只任劳任怨的黑牛，他一手握住缰绳，正满眼天真的看向蟹妖，牛已经很老了，断了一只角，牛眼浑浊，嘴巴一下一下不停地嚼着青草，但这只牛却是一家生存的最大依仗。
一个小孩？
白蛇的眸中闪过一丝希望，但感应了一下，希望旋又破灭，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凡人孩子，周生没有一点特殊，而他没有感应到这孩子接近，纯粹是因为她伤的太重了。
“小孩，你要管我的闲事。”
蟹妖手上不停，依旧在寻找白蛇的妖丹，白蛇的修为和他差不多，若能挖出妖丹吞服，会有不小的裨益，至于活妖取丹，则只是他的一点小爱好。
“大师你是出家人么？”
牧童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蟹妖，充满了好奇。
“我像么。”
蟹妖哈哈大笑，又多一份点心，这般想着，他细细打量起牧童，某一刻，眼神落在牧童胸前挂着的一角黄色护身符上，一瞬间胃口全无。
“大师，出家人不是不能杀生的么，你怎么……”
牧童看着蟹妖，问出了疑惑。
“小小年纪，懂得不少，无知者无畏，竟然敢管老子的闲事。”
蟹妖只是想要增加一下菜单，再加上大局已定，白蛇已经翻不出什么花样，这才愿意搭理牧童几句，但发现了那枚护身符后，他不打算吃人了，立刻就变的恶形恶状起来。
“前几天，我们许家村，路过了一个出家人，打扮的和大师您一样，他说你们出家人，不杀生，只茹素，轻易不能破戒，大师……”牧童脸上忽然露出释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大师我知道了，您一定是太饿了。”
“小孩，我看在你是正一信徒，不想在这凡尘俗世节外生枝，赶紧给我滚，否则……”
蟹妖面色一沉，释放出一丝气息。
牧童面上浮出恐惧，但下一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灵巧的一翻身从牛背上跃了下来，小跑着来到了蟹妖的面前，他脸上有些恐惧，似乎还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扭过身，他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草篓，里面装满了猪草，他在篓子上翻找了一阵，然后掬了一捧火红的浆果。
“大师，你一定是太饿了，这些是我在林子里找的果子，只有那一颗树，我全部采下来，也只有一点，原来是想带回去和妹妹一起吃的，大师既然你这么饿，我分一些给你。”
蟹妖虽没有受伤，但一路追寻白蛇，妖气损耗颇大，面上自然有些疲惫，这疲惫被牧童理解成了饥饿。
“只能给您这么多了，我们自己只剩一点点了，大师，那位大师说，你们破戒后佛祖会怪罪，死后入不得极乐，你吃些果子便没有这么饿了，这条白蛇你就放了它吧。”
牧童想了想，脸上浮出肉痛，又转身拿出一把浆果。
蟹妖已经准备出手了，区区一个凡人而已，虽是正一道信徒，但在这川蜀境内，正一传教广泛，杀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想节外生枝，只是出于一贯的谨慎，并不是真的不敢出手，但这一刻，他满腔的杀意却忽然一滞。
最怕忽然的关心。
感受着眼前小孩这天真无懈不掺杂任何功利的善意，蟹妖沉默了一瞬，他是妖不假，但妖并不代表着，他是妖不假，但是妖并不代表，就不分善恶黑白，恰恰相反，生处在黑暗中，才更能体会到善良的可贵，一刹那间，心头有一丝触动，以他的修为自然能够看的出，牧童背篓里已经不剩几颗浆果，这种带着些自私的善良，尤其真实。
“大师，真的没有几颗了。”
见蟹妖看向背篓，牧童苦了脸。
“我不要你的浆果。”
蟹妖抬手摸了摸牧童的脑袋。“小孩，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
第156章 一念
“好了，天已经要黑了，你赶紧回去，我的事情不是你该掺和的。”蟹妖温声道。
“大师……”牧童还想再说什么。
“滚！”
蟹妖却忽然翻了脸，妖气鼓动，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变的极为可怕，他一手提着白蛇，另一只手指向牧童，夕阳下，那一只手臂忽然一阵变化变成蟹钳，脸庞也变化出螃蟹的样子，一双眼睛高高顶起，悬上额头。
妖到底还是妖。
弱肉强食，是自灵智开启后便一直践行的生存法则，几乎已经成立本能，刻在了骨子里，牧童的行为虽让蟹妖有些触动，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于结果并不会有什么改变，至多也就是多了些感怀。
蟹妖不愿伤害牧童，也不想让牧童再在这儿碍事，开始因着触动，还有些许耐性，但几番好语过后，耐心终于耗尽，干脆便现出部分本相，要将牧童吓走。
“妖……妖怪……”
牧童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忽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