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顾青衣终于注意到了李末的存在,美眸流转,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叫李末,是我的朋友,今天随我一……”
“李末……”
顾青衣凝声轻语,一言骤起,似银瓶乍破,美眸中的光彩都变得凌厉起来。
“黑剑传人……顾临庭就是废在你的手中!?”
“青衣姑娘……造谣是需要证据的,我可是朝廷官员,奉公守法……”
“奉公守法还能沦落为草标郎官!?”
顾青衣哑然失笑,她缓缓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看向李末。
“你跟着顾长安来到了这里,看来是有所求……”
“不错……”
李末刚要开门见山,便被顾青衣抬手打断。
“不管所求为何……若是能接住我的剑,我便答应你……”
“接住你的剑!?”李末愣了一下,目光微沉。
“三百年前,黑剑横空出世,在凉州北境横行一时,当年……他便是在这风雨楼上,与白衣剑仙坐而论道,气魄惊如浩海,凶威睥睨山河……”
顾青衣声音轻慢,美眸中的战意却是越发浓烈。
“今日得见黑剑传人,又怎能不请教一番!?”
“你想拿我试剑!?”李末沉声道。
这一刻,他不得不对眼前这个顾家嫡女再度高看了三分。
在对方眼中,似乎一切空无,唯有心中剑道,为了这条道,她可以舍弃一切,忘记一切,宗族,血脉,前程……哪怕是生死。
天地茫茫,唯有心中那追寻的道。
“方才,我见你心有疑惑,便让你看看我的剑有何不同。”
顾青衣的声音变得低沉空灵,她的眼中再无杂念,物我两忘,似乎进入到了另一种玄妙境界。
“好!”
轰隆隆……
李末话音刚落,一股恐怖的气息便从顾青衣的体内爆发出来,比起刚刚宏大何止宝贝。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娇柔的女子体内竟然藏着如此惊涛似海的力量。
衣裙如风,虚空猎猎,风雷鼓荡之间,一股可怕的剑意盎然升腾。
这一刻,顾青衣的身影都变得虚无起来,她恍若一团气流,感染着周遭的一切。
桌上的茶水,坛罐中的泥土,盆栽内的花草……在沾染上那团气流的一刻,竟有一道恐怖的剑气脉络贯通全身。
转瞬之间,一草一木,一水一砂……似乎都化为了通灵宝剑,杀意横生,冲天而起。
“生来修剑性,万物可为剑……”
李末眸光烁烁,几乎凝为一线,心中骤有波澜起伏。
这个女人的才情比他想象得还要惊艳,恍惚之中,他见到了顾青衣丹田处的灵苗,枝叶招展,竟化剑形。
这不仅仅只是开创了一门功法,而是一条崭新的道路,虽然这条道路连雏形都算不上,却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要知道,世间一切修行之法,都需从内息开始,孕养灵根,性命双修。
像北凉顾家的【剑丸】秘术也是如此,剑丸便如灵根。
对于修行者而言,自身是命,无论是灵根,还是剑丸,都是性。
安身立命,悟道修性。
性命双修,才是大道。
可是顾青衣似乎在摸索另一条道路,以气养剑……
那把剑会随着修行者一同成长,直到人剑相融,天人合一,御剑于天地,藏道于剑内,纵横山海,妙绝寰宇……
这是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我身为命,我剑为性,性命双修……”
“这便是剑道,这便是剑修……”
顾青衣的声音空灵广大,似诸剑齐鸣,振聋发聩,压缩在包厢之内。
这一刻,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化为通灵宝剑,气如江海翻波,滚滚而至,向着李末横压而来。
在如此坚定的求道之心面前,在如此恐怖的剑意杀伐之中……
李末的身形都变得无比模糊,似乎也被顾青衣的气息感染,便要化为那夺目一剑。
“以气养剑,以剑成术,以术生法,以法入道……”
“这便是你所言剑修吗!?”
“何等狂悖的野心啊……我便随你一道见见这修行路上的风光……”
轰隆隆……
就在此时,一道混茫的剑光冲天而起,破开了风雨楼内那滚荡浩绝的剑意。
灰蒙蒙的灵息如孽龙出渊,盘踞在李末丹田处,八道脉络衍生招展,探入四肢百骸,脊椎龙骨震荡轰鸣,神秘的截刃若隐若现,恍惚中,受到李末气息的感染,似要与之融为一体。
“这是……”
顾青衣花容失色,瞳孔遽然收缩,简直不敢相信。
这一刻,李末的气息竟然与她无比相似,博采众长,窥伺到了她参悟已久的法门。
只不过,李末的气息更加特别,九命玄妙,超然法理……
他所展现出来的锋芒,竟是混黑之色,茫茫无涯,暗如永夜,就好像……
轰隆隆……
冲天的剑意破开了风雨楼上空的云霄,煌煌如孽龙盘踞。
几乎同一时刻,整座风雨楼都震荡起来,一道极为相似的混黑剑竟是从风雨楼的最高层浮空升腾,震天动地。
这道混黑剑意比起李末所展露出来的锋芒更加恐怖,更加宏大,更加震撼……
两道剑意,一大一小,相互缠绕,似在共鸣朝贺,向着风雨楼,向着顾青衣……
这个年轻女人的道便如她的年纪一般,稚嫩弱小,她的野心更是犹如妄想,竟欲在人间再开一道,若是以身化剑修,横绝人间五百秋!?
这样的妄言,就算是当世顶尖强者都说不出口。
然而,那样又如何!?
修行路上,当有此等妄想,继往开来,我道方能不孤!!!
轰隆隆……
两道混黑剑意冲天而起,似在欣喜,似在鸣贺。
远远望去,仿佛有着两柄黑剑悬于风雨楼上,尤其是那把黑色大剑,恐怖的威压引动风雷,传于九江,震天动地,撼动人心。
“黑剑……”
此时此刻,九江府,玄天馆。
古非凡从官衙内走了出来,他神色凝重,眸光几乎凝为一线,看着风雨楼的方向,看着那柄混黑如永夜的大剑虚影。
“三百年了……这个男人余威犹在……竟然还未散灭。”
“李末……他当真是黑剑传人!”
若非黑剑传人,怎能引动天象,让黑剑昔日留在风雨楼内的剑痕显化于天,震动九江。
这样的共鸣非亲传者不可显化。
“我果然没有看错……永夜剑……必定会落在这个小鬼的手中……”
古非凡眸光炽烈,对于自己的猜想越发肯定。
念及于此,他不由地看向顾家祖宅的方向。
面对这样的动静,想来顾家的反应应该是最为激烈。
……
九江府,顾家祠堂。
这一刻,祠堂内缭绕的香火豁然散灭,一尊尊古老的牌位齐齐颤动,密密麻麻的裂痕在上面浮现。
高高在上的英灵,九泉之下的亡魂,似在恐惧,在胆寒,在愤怒,在咆哮……
“黑剑……这个凶星……三百年还阴魂不散……”
顾狂山推开大门,看着风雨楼的方向,愤怒到面色惨白,双手握拳,指甲几乎渗入肉中。
三百年了,那个男人几乎一度成为顾家的噩梦,但凡提及名讳,就连夜哭的儿郎都要恐惧噤声。
三百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带着北邙妖众,席卷九江,杀入他北凉顾家的祖地,烧杀抢掠,简直无恶不作。
顾家的祠堂遭到血洗,顾家的宝库遭到劫掠,顾家的儿郎遭到屠戮……
偏偏这个杂碎在事发的第二日,竟然代表官方,代表朝廷,代表玄天馆上门慰问。
“我操他妈……”
顾狂山忍不住爆了粗口,人人都知黑剑所为,可是人人都无法证明是黑剑所为,他的太爷爷被当场气死,命绝而亡,结果黑剑哭得比谁都大声,跟踏马出殡似的。
就好像死得是他亲爹,外界人人都夸黑剑大义。
“我踏马……”
念及往事,顾狂山咬牙切齿。
“父亲……”
就在此时,顾临渊赶来,他的声音将顾狂山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那是风雨楼……三百年的光阴都未能将黑剑的气息磨灭!”顾临渊沉声道。
“那可是黑剑啊……他曾经与白衣剑仙在那里坐而论道。”
“为何如此!?”
“他的传人来了……真正的传人……三百年后,再临九江……前赴后继,香火未断……那个男人的剑意在欣喜,在狂欢,在告诉整个九江府……”
“这一脉的剑,从未归鞘!”
顾狂山咬牙切齿,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
“李末……他果然是黑剑传人……”
顾临渊眼眸轻凝,杀意迸发:“父亲,我现在就去将他头颅取来……”
“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