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霞一头长发挽成一个斜髻,很潇洒随意地挽在脑后,目光里多了几分揶揄的味道:“若是和朋友喝酒,为正事儿喝酒,我可从来没有约束过家兄,但若是和一些混账去烂酒,或者不分时间轻重去喝酒,那自然是不允的。”
陈淮生一愣,这话好像在骂人,但又不像是在骂自己似的,看了一眼燕赤霞,燕赤霞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妹子,就别在淮生面前揭我短了,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说就不允许人家喜欢你吧?好吧,你不想见到人家,人家来找我,好歹以前都是一个宗门里的师兄弟,我能拒人千里之外么?”
“那兄长也该心里有数,难道人家打什么主意,兄长一无所知?”燕青霞没给自己兄长面子,冷脸道。
陈淮生其实和燕氏兄妹认识没两天,只见过两面,但两次都是在酒楼里,一次在樊楼,一次在丰和楼,就这么巧。
也亲眼目睹了燕青霞把其兄管得服服帖帖的样子,而燕赤霞表现出来的豪迈大气也很投陈淮生的胃口,所以就这么两次,就与燕氏兄妹关系亲近起来了,或许这就是有缘吧。
在樊楼那一次喝酒,是鬼蓬宗的井中鸿与燕赤霞等几人一道,大概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凑在一起了,谁曾想燕青霞寻来,看到燕赤霞与井中鸿一道饮酒,就变了脸色,两兄妹闹得有些不愉快。
后来陈淮生才从只言片语中得知大概是那井中鸿追求过燕青霞,而且在明知道燕青霞不喜欢他,拒绝了他之后,还托长辈道玉菡宗提亲,弄得双方关系就有些不睦。
燕赤霞觉得这是人家一番情意,就算不允,那也无需那般太过计较,婉拒就是了,没必要弄得那样僵硬,可燕青霞却觉得对方是不尊重她,在明知道拒绝了还用这种方式来逼亲,她更是不能忍。
这等事务,陈淮生自然不好插嘴,但那井中鸿他却是知道的,和唐经天齐名的鬼蓬宗天才,而这一次鬼蓬宗依附了太华道,日后鬼蓬宗究竟何去何从就不好说了。
第436章 丁卷 呼朋引伴入名楼
面对两兄妹的拌嘴,陈淮生只能打个圆场:“青霞师姐放心,若是赤霞师兄与小弟一道饮酒,那铁定是稳妥的,绝对不会让他乱交友,也不会让他喝醉发酒疯,……”
燕赤霞大怒:“淮生,你小子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啥时候喝醉发疯了?谁见过我喝醉了,为兄千杯不醉,号称酒仙,……”
看着燕青霞忍不住翻白眼,陈淮生忍不住笑着道:“好好好,赤霞师兄千杯不醉,酒中神仙,那今日是去小酌一杯?”
“呵呵,若是淮生请客,那为兄焉能不从?”燕赤霞乐呵呵地捋了捋腮下虬髯,“丰乐楼,走起!”
“不过小弟酒量有限,要陪赤霞师兄尽兴,只怕还得要几人作伴,把定远兄和虎生兄叫上如何?”
陈淮生见燕赤霞乐开怀的模样,也只能答应下来。
原本以为燕青霞在,恐怕燕赤霞会推托,没想到这厮完全不管不顾,一口就答应下来。
好在燕青霞脸色还不差,似乎对其兄与自己一道去饮酒十分放心似的。
呼朋唤友,很快几人便邀约着一道去了丰乐楼。
这几日里,汴京城里进入了上元之后热闹异常的半个月,三年一度的道会盛景,能满足寻常凡人们一观修真界的竞斗奇景。
无论是法术,还是器修,或者符咒法和灵兽,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一回,但现在,只要去得早,在划定区域内伸长脖子,就能看到“预备仙人”们飞来飞去,剑气纵横,足够他们魂牵梦萦一辈子的幻景。
所以这几日里从大赵乃至西唐、吴越、南楚、河北、巴蜀甚至更远之地涌入汴京城的人数暴增,除了不少是修真人士外,亦有许多寻常凡人,就是为了一观这天下胜景。
作为汴京城十八名楼的丰乐楼,自然也是修士们最乐于去的地方,不但是因为其面对中央大街,同时还背靠五丈河,两边窗户一打开,河风徐徐,让人飘然欲仙。
陈淮生他们一行算是来得早的了,但是包间早就没有了,只能被挤在了一隅角落里,好在还算宽敞,足够容纳众人。
踏入酒楼,就能感觉到内里蓬勃杂乱的气机涌动,在这里练气高段多如狗,筑基强者遍地走,但绝对看不到紫府。
紫府真人是不会出现在这等场合的,整个大赵修真界,紫府真人就那么多,他们在汴京城中几乎都有自己的宗门道院道舍,也没有那个年过百的紫府真人还喜欢呼朋唤友到这等喧嚣场合来折腾。
真正出入于十八名楼这等场合的基本上都是炼气中段到筑基初段之间的这些青壮年修士,连筑基中段的修士都很难看到。
修真界内界定青年一般是指五十岁以下,界定壮年,则是指五十到八十之间,八十到一百一十岁之间,都以中年相称,超过一百一十龄才会以叟翁这等尊称相称。
而且这也一般是局限于练气到筑基这个阶段的修士,真正跨入紫府,那么年龄对他们来说就不再是限制,而是以实力和辈分来相尊了。
陈淮生他们这一行人绝对算是青年人了,但是青年人却都是炼气高段甚至筑基,无疑就有些引人瞩目了。
不过当下是上元道会期间,上百宗门汇聚,还有无数散修云集,无论看到遇到什么绝才惊艳人物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陈淮生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一桌数人明显都是异修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开怀畅饮。
这等场合也最是容易招惹是非之处,但是却又是修士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无他,氛围最适合,无数修士集聚在一起,无数千奇百怪截然不同的气机涌动碰撞,也最容易激发出自身悟性灵感,对于悟境破阶最是大有裨益,这已经成为修真界公认的共识。
据传当今官家,这个官家是指赵家宗主,就是乔装便服在樊楼上悟道,一举踏破筑基,最后一帆风顺,进军紫府、金丹,成为赵氏宗族第一人,成为官家。
同样花溪剑宗当今宗主和云龙宗宗主在汴京城酒楼悟道的故事也广为流传,他们最关键的一步晋阶筑基,都是在酒楼上,这也变相映证了这一点。
“没想到青云榜第一日就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窟窿来,天云宗的云飞岳居然败给了云龙宗的孟子义,这下子可真的就有些意思了,天云宗这脸都被云龙宗给打肿了,……”
“也说不上吧?不就是青云榜而已,那孟子义的确是神鬼莫测,据说他时而男扮女装,时而女扮男装,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但一身天赋却是无人能敌,才二十八就已经晋阶筑基二重,委实有些真本事,……”
“那你意思是说云飞岳就浪得虚名了?十年前云飞岳就已经名列青云榜前十了,多少人想把他挑下马来,怎么就没见有人敢去挑战?孟子义从第五直接挑战第一,然后一举得手,我看云龙宗这一次肯定是有为而来,这一次定要冲击宗门榜前五了。”
“呵呵,冲击宗门榜前五?那把谁拉下来,天云宗么?想想也不可能,那是谁?太华道,还是花溪剑宗?万象派?云龙宗有这个实力么?算来算去就只有大成宗,可大成宗还有拓跋鱼生在那里呢,孟子义把云飞岳挑下马,未必就能赢得了拓跋鱼生,那拓跋鱼生据说是白云先生见过的水性灵根之首,云飞岳不过是占着天云宗的名头,没人挑战而已,而且现在大成宗势头这么猛,把九莲宗踩下去之后,九莲宗现在就完蛋了,怎么云龙宗还想效仿前一届挑战九莲宗那样的故事啊?”
“是啊,大成宗可是伊郡的唯一希望,道宫也不能做得过分,堂堂西京,难道连一个前五的宗门都没有,那岂不是逼着西京人都去和西唐那边眉来眼去了?”另外一个声音立即接上话:“本来伊郡的人就一直觉得咱们大赵不待见他们,真要那样,不得更闹得欢?”
“要你这么说,谯郡还一个前五宗门都没有呢,云龙宗也能代表谯郡,……”
一阵嗤笑声在周围响起,显然这个人的话被周围同伴们给群嘲了,“谯郡也配?怎么不说弋郡呢?哈哈哈哈!”
“是啊,洛京城是西京,难道谯郡还有一个东都么?呵呵呵,……”
陈淮生一行人刚坐定,就听得隔壁一桌的一干修士们在那里恣意妄言,百无禁忌,这一上来就就听得一个大新闻,委实有趣。
“孟子义夺魁了?”陈淮生显然没听到这个大新闻,讶然问旁边的滕定远,滕定远和杨虎生也都是茫然摇头,目光落到燕赤霞燕青霞脸上,燕赤霞也颇为惊异:“你们不知道?这可是今日的第一大新闻,不过是下午道会结束最后一场时爆出来的,本来挑战就够刺激了,没想到还成功了,……”
“赤霞师兄你去看了?”陈淮生赶紧问道。
“没有,据说申请了秘密约战,只有控场道师和双方确定的观众,还经过了道宫批准才如此,结果还真的闹出了大故事来。”
燕赤霞一挥手:“我虽没见着,但半个时辰后,汴京城里便都有各种版本故事活灵活现地传闻了,据说今夜都会有无数说书人在撰写加工这个故事,明日便能在茶肆里开讲。”
“那孟子义如此厉害,如何跃阶击败云飞岳?”滕定远也十分震惊,“云飞岳不可能是浪得虚名,天云宗也丢不起这个人,而云龙宗怎么又会放任孟子义做出这种事情,这不是替他们宗门招惹麻烦么?”
燕赤霞不以为然:“定远兄,你这就想得太多了,个人荣誉战而已,谁不想悬榜于天下宫观寺庙门前感受香火沐浴熏染?第一和第五,那可是天壤之别!”
燕青霞在桌下踩了自己兄长一脚,自己兄长就是这般口无遮拦,这眼前还坐着一个才拼死拼活从第十前进一步到第九的呢,你却说人家第五都是“壤”,那第九是啥?尘土?
燕赤霞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妹妹娇嗔的目光过来,又飞快地瞟了一眼陈淮生,才回过味来,“淮生,我可没说你,……”
被燕赤霞的表情给逗乐了,陈淮生摩挲着下颌:“赤霞师兄,你和青霞师姐这一唱一和可伤了我的心了,我可是险些死在陶巨基的冰封术下侥幸赢了一局,前进一位,在你嘴里就成了壤尘了,这顿必须你请!”
也知道陈淮生是开玩笑,燕赤霞对陈淮生的心胸还是很了解的:“都是青霞多心,其实我知道你根本不在意,要不你索性就去挑战一下拓跋鱼生或者苏惠伦,听说那苏惠伦号称花溪女神,你那么,呃,……”
燕青霞真的被自己兄长直来直去的话语给气乐了,这专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幸亏今日方宝旒和宣尺媚都不在,但就这样,话语传回去,还不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呢。
第437章 丁卷 凛凛乱意扑面来
不得不说这茶楼酒肆从来都是信息量交汇最大的所在,哪家哪门,搜集情报的最佳所在都会选择这里。
只需要往这里一坐,泱泱数十桌,只要你有心倾听,数百人的言语便能尽入耳中。
陈淮生他们坐定,酒尚未上桌,这一连串的消息便已经灌入耳中。
“大道风云榜三日后开战,不知道这一届又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要明日挑战榜才会出来,现在大家都只能等,但估计也不会有多少新鲜事儿,前十那几位现在人影儿都看不着,难道还能谁去挑战谁,他们也不缺那点儿香火愿力的熏染沐浴了。”
“那前二十前三十呢?”
“都差不多吧,真要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那就是咱们捡着了,算是这一趟没白来。”
“大道风云榜咱们不指望,但是龙虎风云榜还是有一看的,孟子义挑战云飞岳秘封不许看,我就不信其他还有的,也不允许看,……”
“那倒不至于,道宫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形再出现,否则都这样效仿,这下一次道会谁还会来?”
“不是说异修也可以挑战么?怎么没见有人出现?”
“会有的,现在还在观察形势吧,瞧瞧那边那一桌,四位异修,都是化形了,但有两个绝对在二百五十龄以下,……”
二百五十龄以下就意味着可以参加龙虎风云榜的挑战,从前五十开始,每一次可以跨越五位挑战,也就是说第一次就可以挑战第四十五位,第二次就可以挑战四十位,九次之后就可以登顶,当然,这是理想境界。
陈淮生一行人也注意到了隔壁桌所说的几名异修。
的确,但从气质打扮上就和寻常修士不一样,流露出来的气势也有些咄咄逼人。
不过在道宫已经正式允许异修参赛之后,汴京城中异修数量大增,而且都是公开露面。
虽说原来在汴京城中也没有说不许异修公开活动,但是像这种公开明文地允许甚至是欢迎异修的情形,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有没有百龄异修,那就可以去潜龙腾凤榜了,这几位要去龙虎风云榜可能还够呛。”滕定远观察了一下,摇摇头:“那两个倒是二百五十龄一下,有机会去,但淮生你觉得他们能挑战你么?”
陈淮生笑了笑,“他们就算要挑战,也不会找我,我的雷法对他们伤害太大,他们应该去找那些木、土、水属性或者其他中性属性但不擅长雷法的目标。”
“还有翼火蛇,恐怕也是这些异修不愿面对的。”燕赤霞看了一眼陈淮生,“那个高瘦的大个子应该是鹰隼类的异修,另外一个胖子,不是熊就是牛,是牛的可能性更大,你看他那个鼻子,嘴巴也在一直咀嚼着,只吃玉荪和潮云菇,不怎么吃肉,……,还有那个瘦小的家伙,像是鼬狐一类的,眼睛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异修即便是化形成为人形,但是也基本上与其原来的体格相仿,所以像燕赤霞这种修成慧眼法术的修士,基本上看一眼就能八九不离十,确定对方是什么来路。
陈淮生没有太多关心这些异修,随着官家和道宫对异修的全面解禁,甚至是鼓励拉拢的姿态,意味着异修将在整个大赵境内再无任何约束,和普通人类修士无异,这必将鼓励更多的异修从绝域禁地中现身。
这意味着什么,陈淮生还看不清楚,但是毫无疑问,这会冲击目前本来就不稳定的修真界局面。
而受到影响最大的应该就是天云宗,以及居于第二位的太华道,再次才是花溪剑宗和万象派,还有赵家、石家、寇家、陶家这些顶级门阀。
可道宫不就是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么?怎么会出台这样一个政策?
陈淮生第一直觉就是天云宗犯了众怒了,或者它的实力太强,让其他人都感觉到芒刺在背了。
谁在针对天云宗?
太华道?还是赵家?又或者万象派?
如果是太华道的话,可太华道自家也会受到较大冲击,仅次于天云宗而已,划算么?
万象派有可能。
它鼎盛时期,也就是十多年前还是排名第二,但六年前就落到了第三,三年前甚至被花溪剑宗赶上来与其并列第三。
它是在一种极其缓慢但是却有难以逆转的方式在下滑,如果没有巨变,它也许会一直这样下滑下去,或许十年后它就会是第六第七,二十年后就会滑到十位以外了。
没谁愿意见到这一幕,可自身又无法改变这种局面的情况下,就只有寄希望于外部力量的介入来搅乱这种局面了。
还有就是赵家,也就是代表着官家的这一系了。
赵、石、寇、陶,京中四大门阀,赵家理所当然是第一,但是以往是赵家可以以一己之力压倒石、寇、陶三家。
可现在,赵家仍然是最强,但石家、寇家、陶家距离赵家的实力差距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不是石家、寇家和陶家实力增长有多快,而是赵家的实力在缓慢地消退,官家的名声似乎也没有那么好使了,尤其是在西唐那边五姓七望这些豪门望族在北戎在西京都表现得越来越强势的时候,相比之下,大赵这边的世家门阀却有些堕落了。
这从官家和赵氏一族在道宫中的话语权影响力就能看出来一斑。
原来赵家在总榜里边还能排在前八,但现在连前十都够呛,也就是说,前十实力总榜中,没有一个门阀世家能挤入列。
相较于西唐那边的五姓七望,吴越的钱、桓、庾、谢、顾、陆、朱等阀族,大赵的世家势力实在是萎缩得太快了一些。
即便是赵氏归为官家一族,依然难以挽回这种世家迅速滑落,而宗门势力越发强大的局面。
陈淮生不确定这究竟是谁在作祟,但是毫无疑问这样一场引入异修的大乱局到来,会极大冲击当下宗门与世家门阀的实力对比局面,受到最大不利影响的肯定是天云宗和太华道,其次就是花溪剑宗和万象派。
整个大赵近百年来的稳定局面一旦崩塌,那又将是一个急剧动荡变化的局面,谁能从中得益最甚,谁就会是其中最大的可疑者。
官家赵氏或许未必能在其中得益太多,但这却是一个机会,搅乱局面,作为掌握中枢的官家赵氏,必然会有许多人要倚重于它,尤其是皇约灵誓均需要官家持玺用印,需要用皇旗作为誓约保证,这就更能居中稳立。
“看这副架势,这些异修也是越来越猖狂了,这才开禁几日,这些家伙就敢在丰乐楼来寻衅滋事了。”杨虎生叹息了一句。
“也不能完全说是寻衅滋事,没准儿也是异修们的一个试探,看看咱们这些人类修士对他们的接受度究竟有多高,当然如果谁要去干预或者看不惯,恐怕就要起冲突,他们也有要趁机立威的意图在里边吧。”
滕定远比杨虎生看得更远。
陈淮生环顾了一下四周,也觉得恐怕滕定远所言不差。
弄不好这周边还有更强的异修藏匿,兴许这就是一个试探,或者要借机立威。
要让大赵的修真界接受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他们异修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大赵境内出入无忌了,甚至要和人类修士平起平坐力压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