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道兄,你此言何意?”赵建章也不蠢,也听出了齐洪奎话语里似乎别有它意,问道。
“赵师兄,我们重华派和九莲宗素有渊源,之前也和贵宗庄师兄商计过,若是这元荷宗难以维系,重华派愿意收留元荷宗的弟子,只要他们愿意跟随我们去河北,庄师兄原则上不反对,……”
齐洪奎看着赵建章,话语平静,“这也是我们一行人来大山的原因,只是没想到局面已经恶劣至此,……”
赵建章断然摇头:“齐道兄,庄师兄坐镇京中,但是大山元荷宗这边的战事不归他管,他的态度只能代表他自己,这边的事务由金雄师兄负责,你说的这些,元荷宗弟子不可能交由你们,养虎为患,……”
齐洪奎感觉到对方突然态度强硬起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陈淮生却已经从对方话语里听出了几分意动。
虽说口口声声说那位庄秦庄师兄只能代表他自己,但是赵建章却没有反对庄秦的意见,只说不能交由你们养虎为患,可如果不会养虎为患,不会成为隐患,那是不是就可以交由重华派了呢?
陈淮生抢在齐洪奎之前接上话:“赵师伯,这事儿其实对我们双方都大有裨益,我们都清楚天云宗其实不可能接纳这么多元荷宗弟子,花溪剑宗之所以愿意将大山交给贵宗,其实也就是觉得元荷宗弟子太多了,而妖莲宗弟子要少许多,可如果要强行驱逐这些弟子,势必有损天云宗名声,而斩杀更不可能,如果能让我们出面做一些沟通,也许能够双赢,……”
***
逐渐恢复中。
第423章 丁卷 好人罪人孰能分?
赵建章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齐洪奎没有做声,而是选择让这个家伙代言,看样子似乎大有让这个家伙来做主的架势,倒是让他很惊讶。
筑基一重,不值一提,但年龄太年轻了,意味着这应该是重华派重点培养的苗子,倒也说得过去。
估摸着应该是专门带出来见世面的。
可这种事情就交由这家伙来决策,不得不说重华派搬到河北之后,似乎风格大变,从保守一下子变得激进起来了。
想想他们在河北与月庐宗一战之后,接纳凌云宗归并,似乎也就不觉得奇怪了,现在准备再来在元荷宗身上啄一嘴,好像也很正常。
不过得承认,这家伙的话语还是有些动人。
在对元荷宗和大山动手之前,宗门就有过计议。
解决元荷宗是必然的。
偌大一个九莲宗,即将崩裂瓦解,可谓肥肉骨头一大块。
前十的宗门几乎都垂涎三尺,前五的宗门都选定了目标,磨刀霍霍。
此役如果堂堂排名第一的天云宗却不参与,白白让所有人肥肉都让其他宗门吞入腹中,此消彼长,说不过去,天云宗不能接受。
可解决元荷宗简单,但后续有许多麻烦。
首要目标,或者说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大山这一处灵山福地,自然是要纳入天云宗的,未来会作为天云宗的一处分道院。
但其他,尤其是元荷宗的数百名弟子,说实话,天云宗态度矛盾,或者说内部争议很大。
前期的突袭战中,花溪剑宗击杀了元荷宗首座,也就是其宗主晁俊义,算是把最大的恶名背了过去。
就像天云宗突袭金莲山斩杀了妖莲宗的欧庆来,把妖莲宗的敌意全部吸引了过来一样,这样再做交易,以便于日后接纳九莲宗的两宗弟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弟子就不会仇视本宗了,也同样不意味着天云宗就愿意接纳所有弟子了。
本宗内部对这些元荷宗弟子的未来命运也是争议不断。
既有主张斩杀所有筑基以上的弟子,其余筑基以下的则择优而留,但需要灵誓皇约束缚捆绑。
也有主张一个不留,斩杀部分,其余全数驱逐的。
还有主张不拘层级,只要愿意立下灵誓皇约,便可全数接纳。
持这个观点的人认为九莲宗以灭,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人不可能再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宗门效忠,修真界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忠心不二,大家都是为了自身修行,得道成仙而来。
应该说最后一个观点最符合人心。
但持三种观点的势力在宗门内都差不多,僵持不下,所以也一直困扰着前来攻打的天云宗诸大佬们。
最后给出的意见就是根据情况而定,视元荷宗这些弟子的态度。
但是还是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紫府不能留,能诛则诛,不能诛也要尽可能重创其人。
晁俊义已经被花溪剑宗击杀了,元荷宗剩下的二紫府,焦云升也被己方击伤,难以坚持多久了,而另外一人渡果居士正在靠着法阵苦苦支撑。
看到赵建章意动,陈淮生趁热打铁:“赵师伯,其实我们能理解天云宗的立场,九莲宗既然犯了众怒,覆灭成为必然,天云宗作为大赵第一宗门没有理由坐视花溪剑宗和万象派这些宗门分食而无动于衷,所以参与进来也算半是被动吧,如果将元荷宗这些弟子尽可能交由我们,我们会向元荷宗的弟子们解释清楚这里边的原委,……”
赵建章笑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很会说话,但他也小觑了天云宗的实力地位。
“小子,天云宗既然加入进来,就不会在乎谁怎么看,我们并不在意他们怎么想。这些元荷宗弟子愿意加入我们天云宗,我们欢迎,不愿意还要反抗到底,自寻死路那也由得他们,如果能识时务要去河北,我们也不阻拦,但说这些不是现在,要等到我们彻底拿下大山之后,……”
陈淮生迟疑了一下,再度道:“赵师伯,何必多造杀孽?弟子愿意去大山中劝说一番,劝其归顺,……”
赵建章嗤笑起来,“小子,你好像有些高看了自己的本事啊,我们不是没劝过,但似乎没效果,但我们也不在乎,有些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总归要一试才知道,……”陈淮生坚持道。
赵建章灼灼目光注视陈淮生良久,陈淮生只感觉那目光犹如火红的烙铁在自己身上不断炙烤,强大的精神力量,几乎要把自己彻底压垮,他几乎就要崩溃收回自己的坚持了,但在最后一刻,赵建章莞尔一笑:“好,我给你这个机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还不开放大阵,玉石俱焚!”
等到赵建章与天云宗其他几个紫府大佬略一商议之后,终于同意了陈淮生的建议。
对大山的护山大阵攻击停息了下来,而陈淮生也终于得以带领虞弦纤和宣尺媚冲入大山中见到了元荷宗众人。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虽然知道这种护山大阵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法阵法器威力,但是在压倒性的优势面前,这种外部力量很难得以全部释放。
当晁俊义被袭杀,焦云升被重创之后,其实元荷宗已经丧失了抵御之力,唯一有点儿悬念的就是天云宗愿意不愿意以强攻硬打的方式付出更大的代价来解决问题了。
看着躺在软椅上已经无法起身的焦云升,还有一脸坚持和骁悍一身道装渡果居士,陈淮生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别说三个时辰,只怕一个时辰能撑下来都够呛。
外边五个紫府压阵,赵建章还不是最强的,还有一名凝魂中境以上的修士尚未真正发力,或许也是在评估和等待最后那一击的时候到来吧。
宣尺媚和虞弦纤已经泣不成声,围绕在焦云升和渡果居士身旁的一干人也都是沉默不语。
“首先声明,我不是来劝降的,也不是为重华派拉拢谁来当说客的,我只是客观如实地阐述外边的情况,给诸位一个相对直观和清醒的外部形势描述。”陈淮生摊摊手,“九莲宗对我有大恩,尤其是虞师姐和尺媚师妹,以及汐芸宗的易初阳师伯,否则我不会冒着性命危险走这一遭。”
渡果居士是个须发皆白的道士,但实际年龄也不过百龄。
他和焦云升都知道宣尺媚与这个年轻男子之间的瓜葛,甚至还叮嘱过师妹防着陈淮生巧言令色把宣尺媚这个本宗最出色的弟子之一给骗了。
只不过没想到时移势易,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男子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呵呵,说得好听,你们重华派难道就是好人了?”愤愤不平的男子恶狠狠地看着陈淮生,咬牙切齿地道。
筑基三重,约莫六十来岁,陈淮生不知其名,但并不在意:“重华派从来就没说过自家是好人,好人对于个人来说,是一个褒义词,但对一个宗门来说,可能是贬义,甚至是很糟糕的名声,因为作为好人的宗门,在这个世道是生存不下去的。”
一句话就把对方给顶的无言以对,但是却赢来了躺在软椅上已经回光返照的焦云升赞许的目光,“好了,昭阳,闭嘴,小兄弟,继续说。”
“我不讳言,重华派也会为了自身的利益而行一些看似不那么厚道的事情,比如我们宗门三位紫府已经赶往济郡,与清光道战争,为玉菡宗助一臂之力,但是条件是重阳山日后要归重华派所有,玉菡宗何去何从未定,也许并入重华派,也许解散,……”
一句话引来在场所有人大哗,那个叫昭阳的家伙甚至差点儿就要冲上前来,即便是焦云升和渡果居士都微微变色。
“小兄弟,你说的是真的?”渡果居士制止了已经有些喘息的焦云升开口,主动开口:“为何如此行事?重华派难道不是九莲宗的盟友么?”
“是盟友,似乎九莲宗就从未履行过盟友的责任。”陈淮生毫不客气地反怼:“但这都不重要,关键是我们重华派不介入,玉菡宗能存活下去么?不能,因为连妖莲、净芙这些大宗支都一样难以存续,玉菡宗更不可能,……”
“那你们也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那个叫昭阳的男子怒吼道:“可耻,可恨!”
另外一个修士也是厉声道:“难道重华派就不能助一臂之力,我们九莲宗必定会有所回报,……”
陈淮生没有理睬对方:“我不信诸位师伯对外部形势一无所知,九莲宗不可能再存在了,至于说重华派助一臂之力,这话说得轻巧,清光道五名紫府,我们重华派才四名紫府,这一仗打下来,也许我们重华派就此跌落,亦未可知,这么做从道义上说可能是好人,但是对宗门来说做出这个决定的就是罪人,若是没有回报,那个掌门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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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点儿混了,改了点儿,不影响阅读。
第424章 丁卷 一鲸落天地不仁
残酷而直白的话语让包括虞弦纤和宣尺媚在内的许多弟子都是怒不可遏,几欲发作。
但是对元荷宗中高阶修士们来说,却知道这才是最现实的答案。
清光道的实力远胜于玉菡宗,就算是整个重华派加上玉菡宗与清光道也不过是五五开,一旦开战,必定会损失巨大。
九莲宗当初在白石门进攻重华派的时候,在紫金派进攻凌云宗的时候,也未曾给予人家以如此支持。
现在形势倒转,甚至更为险恶,凭什么实力不如当初九莲宗的重华派要以牺牲自身的代价来援救你九莲宗?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更别说正如对方所言,大家都知道九莲宗覆灭在即,根本不可能挽救回来,这样的拯救毫无意义,站在重华派的角度,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仁义了。
渡果居士脸色难看,嘴唇蠕动,良久才道:“那你此番前来是何意?要我们投降天云宗?”
陈淮生摇头:“我先前就说过,我带二位师姐师妹进来,只是把外边实际情况告知诸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弟们,至于说如何抉择,晚辈不便置喙。”
“没有关系,你既然把弦纤和尺媚送进来,也说把外边真实情况告知了我们,我们元荷宗承你这份情,那你如何判断当下局面,你觉得我们又该如何应对?不必在意我们的观感心态,你只从你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分析判断,或者从你们重华派的角度来考虑。”
渡果居士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语气也格外平和。
直勾勾地看着渡果居士,陈淮生一字一句道:“师伯可信晚辈之言?”
渡果居士嘴角浮起一抹奇异笑容,“你只管说,我心里自有尺度。”
“那就好。”陈淮生便再无顾忌,径直道:“晚辈估计外边天云宗不会给贵宗半个时辰时间,让晚辈进来也并非好心,无外乎就是要堕怠动摇贵宗军心,让一些心志不坚的弟子觉得有一条生路,而不愿意再殊死一搏,……”
渡果居士和周围一干人都是一凛,事实上渡果居士和焦云升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没想到这一位也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你倒是瞧得明白。”渡果居士淡淡地道:“那你觉得天云宗接下来会怎么做?”
“这要看贵宗怎么应对了,若是干脆利索地降了,自然不必说,但若是不肯,晚辈估计很快天云宗就会发动新一轮攻势,你们的护山法阵支撑不了太久。”陈淮生看着渡果居士道:“即便是贵宗要降,估摸着师伯和焦师伯……,至于其他诸位,就要看天云宗的心情了,……”
陈淮生没把话说明,但是毫无疑问焦云升和渡果居士肯定天云宗是不能留的。
既然已经结下了生死大仇,毁了人家基业,这二人是断不能留,至于其他诸如筑基层面的修士,估计要留下的也很难。
能杀则杀,不能杀的,逃脱的,起码重创,让其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难以恢复。
至于筑基以下,甚至筑基初段的弟子,只要皇约灵誓束缚,倒也问题不大。
在场众人脸色都有些黯然。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筑基以上的身份,他们也知道他们能留存下来的几率很小。
天云宗不傻,既然夺了基业,自然就要斩除后患。
那些筑基以下的弟子,皇约灵誓约束性很强,过上一二十年,只要九莲宗无法恢复,自然也就淡了,没准儿会觉得跟着天云宗这大赵第一宗门前程更好。
可对于他们这些一辈子在九莲宗,为之奋斗数十年的人来说,就难以接受了。
思前想后,也找不到更好的对策,摆在明面上的实力差距悬殊,无论如何也难以逆转局面,那么就该考虑如何保下更多的弟子才是正经了。
拿定了主意,渡果居士终于问道:“小兄弟,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当怎么做?”
陈淮生有些为难,摇头不语。
“无须顾忌什么,或许他们现在还有些想不明白,但日后他们就会懂的。”渡果居士微笑着道:“我和焦师兄都是一百多岁的人了,还不至于看不明白这些道理,你尽管说。”
陈淮生目光在焦云升和渡果居士身上转了一圈,确定二人是真心请教,这才压低声音道:“二位师伯,当下局面不可逆转,唯一能做的就是能保全一些弟子罢了,二位的命运,晚辈无法确定,甚至还有一些师伯师叔,也是如此,至于其他弟子,晚辈以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作为修真者,我们能保留几分元气算几分,不必过于苛求他们何去何从,……”
他只能很隐晦地讲到这一步了,交浅言深,再往深处讲,那弄不好就会成为仇怨了。
虞弦纤和宣尺媚都听得糊里糊涂,不明白陈淮生这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话语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们却看到了两位师伯,甚至还有几位师伯师叔都是黯然神伤却又渐渐豁达通透的神色,似乎是想明白了许多。
陈淮生也不惧怕,即便是这些言语日后被在场有些最终归降了天云宗的人传给天云宗那边他也不担心。
因为来之前他就和天云宗那边说明白了,有些人他们不会因为言语而改变自己的信念。
看着冲天而来的剑气光焰,已经撤出了大山的陈淮生也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