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黑虫捆缚啃噬,蛇尾横扫竖劈,鹤氅青年被打得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他的身上也沾到了一些美人瓶中溅出的血液,凡是沾血之处,亦都发出了嗤嗤声响。
但他的体魄显然是比牛老六要强上太多,尽管被如此多面夹击,他也依旧在瞬息间翻身跃起。
他脱手扔掉手中被黑虫裹满的软鞭,合掌一声大喝,全身气血升腾。
浓郁的气血生成熊熊烈焰,将所有依附在他身上的黑虫燃烧。
嗤嗤嗤!
不断有黑虫掉落,但同时又有更多的黑虫从冯春才的尸身上飞起。
冯春才的尸身渐渐干瘪,血肉流失,骨骼干枯……
与此同时,再次横扫在鹤氅青年身上的蛇尾忽然一个倒摔。
啊
两名连体少女无声痛呼,她们雪白的脖颈高高昂起,空洞的眼眶中不断有血泪涌出,火焰燃烧到了她们的蛇尾上,蛇尾上一片片血肉龟裂,鲜血滚滚而落。
瓶碎人亡!
鹤氅青年所言,或许并非虚假。
牛老六倒在地上,颤声痛呼:“妞妞!”
宋辞晚闻声,立刻将手势一转,她再次掐动甘霖咒,一片甘霖随云而生,瞬间便降落在连体少女的那条蛇尾上方。
她不知道这一次的甘霖咒是不是能够生效,但总归要试一试。
第141章 世间之所不能为
鸿盛武馆的演武场中,宋辞晚的甘霖咒淅淅沥沥如细雨降落。
望江山上,修士们正在点评:“这个年轻人太鲁莽了,他不该说什么暴殄天物,如此岂不是刺激那凡人?”
所谓年轻人,指的是鹤氅青年,所谓凡人,指的则是牛老六。
不论牛老六,还是鹤氅青年,又或者是青花瓶中的两名少女,他们都是局中人。
人在局中,所思所想所为,皆是瞬息万变,自然不能如外界点评那般,不急不缓,利弊权衡。
又有人道:“这个年轻人瞧来眼熟,是不是七星门张家的弟子?”
七星门中如今也有一位长老坐镇在望江山上,当人们的视线纷纷向他投来时,这位名叫钟庆的长老立时手捏颔下短须,打了个哈哈道:“是有些眼熟,不过门中弟子众多,老朽我年老眼花,却也并非个个都相识啊。”
他不愿承认演武场上的鹤氅青年是七星门张家人,旁边却有个声音笑着道:“便是张家人,此人我见过,是张家嫡系的第六子,年纪轻轻已是先天二转,好像是叫张添。怎么,钟长老竟不识得他么?”
又有人说:“先天二转,开窍几何?三十六,七十二,还是一百零八?这等青年才俊,怎么没进幻冥城?”
还有人说:“谢长老,你家那几位,为何在演武场外徘徊,却不进入场中?”
这个指的则是谢家有几个从幻冥城推门而出的子弟,他们聚集在了演武场边缘。他们的身影旁人看不见,但望江山上这些通过光幕观察一切的人,却是能够看见的。
谢长老也做了个手抚短须的动作,呵呵笑说:“他们与张家世侄又不相同,张家世侄是人间人,进场尚且能做些什么。我家那几个小辈,却是身在界域另一端,他们便是进场又能如何?”
他指向宋辞晚所扮演的黑衣刀客道:“难道要似此人这般,自身本事如何,半点也瞧不出来。倒是养了一堆虫子,可以人仗虫势……”
话音未落,只见宋辞晚施展的甘霖咒淅淅沥沥降落在了那条蛇尾之上。
蛇尾上的熊熊烈火先被浇灭了,紧接着是蛇尾上的众多伤口。
伤口上崩裂的鲜血被浇开,甘霖融入蛇尾肌肤之中,隐隐约约,那些翻卷的伤口竟是有了向内愈合的迹象!
望江山顶的诸人一时失声,这黑衣刀客明明并不身在人间,“他”的甘霖咒先前也分明并不能对牛老六起效,可眼下此刻……却竟然当真能够治疗瓶中美人的伤势!
望江山顶众人皆惊,演武场上,宋辞晚自己其实也有些惊讶。
惊讶、惊喜,只觉此事既在意料之外,但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从美人瓶中脱身而出的这一对少女,她们早已经不再是寻常生人,她们具备了某种神道法器的特质,前面宋辞晚就试过:她能碰触到她们!
既然肉身能碰触,那么法术能生效便也不稀奇了。
细雨淅淅沥沥,宋辞晚当即不断加强对甘霖咒的施展,她的真气如同浪潮般源源不断投入其间,只见前方翻滚挣扎的蛇尾啪啪几下,终于从高高翘起而逐渐变成平缓舒展。
两名少女空洞僵白的脸上,第一次似乎有了些许暖色。
牛老六倒在旁边地上,他一身都是伤,也看不见宋辞晚的存在,但他能够看见有一团甘霖凭空出现,浇落在了他的妞妞身上。
牛老六顿时喜出望外,又生感动:“天爷!这是哪位神仙路过?”
喊了一声,牛老六一翻身做出跪拜的动作,他合十叩拜,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多谢神仙!多谢神仙慈悲!求神仙赐下尊号,小人必定早晚三炷香,每日虔诚供奉!”
一团团浓郁的气从他头顶升起,天地秤自动浮现,采集走了这些气。
【万物有灵,皆可笃信,愿力二斤一两,可抵卖。】
【万物有灵,皆可笃信,愿力一斤九两,可抵卖。】
【万物有灵,皆可笃信,愿力八两七钱,可抵卖。】
……
比之原先在乌真人那里,乌真人使尽手段也才从牛老六身上收取到几两、甚至是几钱的愿力,这一次宋辞晚从他这里收到的愿力分量却是十足丰厚。
旁边,还在与黑虫们纠缠的鹤氅青年张添却是红了眼睛,他看向了甘霖来源的方向,脸上露出了瞬间恍悟的表情。
他大喝道:“可是来自幻冥城的道友在此?阁下是哪家子弟?你有如此本事,竟能从彼世而影响现世,便该知晓,如今的时代应当是神道的时代!”
“这一对瓶中美人是救不活了的!阁下如此作为,究竟是为何?”
“阁下莫要太过,须知你之所作所为,望江山顶皆能闻见。今日阁下行事太过,不怕他日回归现世,再被清算吗?”
张添声声呼喝,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了大量的信息。
尤其是最后那几句,宋辞晚听了,当时便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宋辞晚没有疑心自己听错,而是忽然从心中生起一种恍然。
难怪在此前将要走入鸿盛武馆时,她的心底里会生出那样强烈的警兆!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在这个鸿盛武馆中,当真有世间之大恐怖,更是因为一旦进了这个鸿盛武馆她的所作所为就都能被望江山顶的人看见!
这一瞬间,恍悟了这一点的宋辞晚又展开了许多联想。
如果说,她进了鸿盛武馆,就会被望江山顶的人看见所有行为,那么,在进入鸿盛武馆以前呢?
她的所有行为也都能被看见吗?
再往前推一些,在幻冥城中时,她的一切作为是不是也都被看见了?
是幻冥城中存在有某一种“天眼”,使得城中一切俱都透明化,还是说,只有某些特定的地域存在“天眼”?
说实话,“天眼”的存在,光是稍稍一设想,就能令人感到十分的恐怖。
这不仅仅是隐私,又或者说是边界的问题,也不仅仅是说宋辞晚有许多秘密,因此不能被人窥探全貌。更重要的是,这种设定,容易使人陡然生出一种被困笼中的枷锁之感。
你在笼中,而有一批人在笼外。
笼中的人,又如何能够甘愿被笼外之人指点操控?
第142章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宋辞晚站立在原地,她的手拢在袖中掐诀,甘霖咒所形成的细雨甘霖依旧绵绵不断,有种从容不迫的火候。
却无人知晓,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是如何的骤雨疾风,地覆天翻!
若将红尘做囚笼,人这一生其实无时无刻不在笼中挣扎。
为何修行?
便是要挣脱牢笼,脱离窠臼,掌控自身命运,做一个逍遥自在仙!
可是命运的线段无处不在,当真就是那般好掌控的吗?
譬如宋辞晚进入幻冥城后,首先遇到了呢喃木人,她将木人打碎,获得了元寿珠,通过天地秤卖出元寿珠,又获得了祖龙铸钱。
祖龙铸钱有占卜之能,宋辞晚遂以祖龙铸钱而占卜前行方向。
或许,从使用祖龙铸钱进行占卜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入了幻冥城的深渊。
此后,不论是再遇谢云祥,还是击杀诡异收集元寿珠,又或者是踏入清光飞上浮空平台,再从那平台之上推门而出,每一步,她都极有可能是走在一条被规划好的命运线上。
又不仅仅是她,还有所有进入幻冥城的修士们,谁又不曾被引导,被规划?
如此,再回忆曾经,从觉醒宿慧以后,她这一生最为逍遥自在的日子,竟似乎……还是曾经在宿阳城,每日洗妖、练功,看一看人间百态,独品一冬风雪之时。
正所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那时的宋辞晚虽不说是无欲无求,但至少,她的追求也都是小小的,是伸手便能够得着的!
偏安小城,自有一种安稳。
一旦走出那条安全线,走出那个舒适区,你看这大千世界,何处不是风光?可这风光背后,又何处不是危机?
然而要问宋辞晚后悔了吗?
她扪心自答:是不后悔的。
一切自由都有代价,没有实力的自由,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梦幻泡影,朝生暮死,这绝非她之所求!
宿阳太小了,自从碧波湖之变后,更是地脉断绝,元气不复。那时的宋辞晚因为使用玄都生死印,寿命已经只剩六十几年。
留在宿阳,不知天之广,地之大,白费了天地秤的机遇,就算寿终正寝,那也是窝囊而死。
苟道,不是要将好好的一个人,苟成一只猪!
宋辞晚手掐指诀,一边不停施放甘霖咒,同一时间,她体内的真气却也是翻滚浮动,真气池内,气动如浆。
沧海洞天的载体明珠犹如一轮圆月般,沉浮在翻滚的真气中,宋辞晚洞照术的面板亦是在同时打开。
她的修为开始了缓慢上涨,而坐忘心经的修行经验却像是乘上了飞剑般,以极快的速度直线上升。
宋辞晚:年龄16(寿元567年)
主修功法:坐忘心经(第一层炉火纯青365712/1000000,第二层精通77986/100000)
修为境界:炼气化神(炼气中期937981/1000000)
……
她的修为处在炼气中期,将要突破到后期的界限位置。
这个突破不能说很难,主要是她目前没有时间。
如果有时间,她的天地秤中如今收藏有许许多多的“气”,等她回到现世,只需在望江山上租个几日洞府,再不停兑换修炼时间,别说是突破到炼气后期了,宋辞晚甚至觉得,就算是炼气圆满,应该也不成问题。
真正的难题在于,宋辞晚目前还没有坐忘心经第三层的功法。
此外,第一层和第二层她也都没有修炼至圆满。
功法的修行和修为的增长,这两者之间既互相关联,但其实又并不完全一致。
可以说,功法是筋骨,修为是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