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分派九大州牧,每一位州牧至少都是大儒。大儒若持官印,在属地有国运加持,战力皆能跃升。就算不一定可以越阶战胜真仙,但也很难被真仙武圣杀死。”
“每州每郡既有大儒,又有城隍,还有悬灯司,还有州府军,每一个都极为难缠。”
“而京师朝廷之中,每一位三品以上官员若持官印,都有大儒战力,朝廷三品何其多?”
“钦天监老监正亦为真仙!”
“京师城隍也有真仙战力……”说到这里,老苟忽然加了一句,“仙子,那位京师城隍生前乃是淑妃兄长,死后得封城隍,而淑妃是四皇子生母。”
宋辞晚点点头,却问:“如今元封已死,新帝难出,州府官员,包括京师三品,可还能维持从前战力?”
老苟一噎,本来是要滔滔不绝地继续细数大周朝廷的强大。可这下子,又觉得这朝廷从前的强大竟成了纸老虎,只可远观,不可细品。
他便伸手去拽自己颔下本就稀疏的胡须,扯一把摩挲一下,一边摩挲一边出声笑:“,都是些画皮,朝廷一倒,人人要打七折,这还有个什么意思?”
最后的最后,老苟得出结论:“仙子,不论宗派还是朝廷,不论诸王还是那窝囊废太子,于仙子而言,都不过土鸡瓦狗耳!仙子听听也就罢了,全不必在意。”
宋辞晚微笑不语,她并不与老苟进行言语争辩,但心里却将老苟方才所说的天下每一个高手都牢牢记住。
老苟所说的“不必在意”,未尝没有拍马屁的嫌疑。
宋辞晚要真信了,那可就违背自己的行为习惯了。
没别的,就是习惯性谨慎。
总之还是那句话,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纵然可以杀穿九州,该做的功课,该有的谨慎,宋辞晚都不会落下分毫。
她要持剑可令天倾,俯首又与尘埃作伴。
阴沟里翻船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宋辞晚总是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降低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
她又细问了一番各门派真仙武圣的成名绝技,功法偏向,对外性格,以及典型事迹等等问题。
老苟不愧是个万事通,这些他基本上都能给出回答。
虽然不至于尽善尽美
尽善尽美也不可能,毕竟是有关于真仙武圣的情报,纵然是奇货阁,也不可能样样都收集准确。
问完了人间的真仙武圣,宋辞晚又问到妖族。
关于妖族,老苟所知也并不少。
他于是又伸出了自己干瘦的手掌,曲起手指头数:“妖族啊,抛开古妖不谈,天妖九国各有一位妖圣。”
“青丘狐国有白狐妖圣,狮驼国有金狮妖圣,雷音国有金翅大鹏妖圣,金乌国有金乌妖圣,巨鹿国有鹿鼠妖圣,啸月国有赤狼妖圣,丹朱国有青鸾妖圣,流江国有九头妖圣,白猿国有六耳妖圣。”
“此外还有妖圣宫!”
“不过妖圣宫,如今看起来是有些名存实亡了……”
老苟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神秘的表情,他微微向着宋辞晚身前凑,故作低声道:“宋仙子,小的怀疑,这妖族进犯人族边关多年,却来来回回总是打着打着又跑,都是因为妖圣宫立不起来!”
“传说上古妖圣都沉睡在妖圣宫,上古妖圣不苏醒,如今这些妖圣们都各有各的心思,谁也不服谁,谁都生怕自己吃亏,纵然是进犯边关,也只怕自己多出了力……”
“仙子,要不然,咱们趁着妖圣未苏醒,定个章程,您将九州握在手里,再反攻妖族……”
老苟抬手做了一个挥剑的姿势。
嘿,这老头儿脸上又兴奋了起来。
宋辞晚摇摇头,听到这里只觉不必再多听。
对于老苟的话她不置可否,却忽然反问道:“苟道友可知那天路之后是什么?”
老苟一怔,道:“什么?”
宋辞晚道:“昆仑三仙口口声声要开天路,苟道友可知何为天路?”
老苟面露思索,迟疑道:“天路,顾名思义,便是……合道飞升之路?”
宋辞晚道:“那飞升之后呢?又是什么?”
老苟只觉得宋辞晚这话问得有些古怪,便提起小心道:“飞升之后,不是仙界么?”
宋辞晚便笑了,她说:“呵,仙界啊,苟道友,何谓仙界?”
老苟越加小心道:“仙人往来,无有红尘,无有烦恼,无有岁月,无有穷尽,此当……是为仙界罢?”
说了这一句,他又面露赧然,揪着自己的胡子嘿嘿笑道:“小老儿我也是胡猜,这仙界咱们谁都没见过,谁知道是什么样呢?”
宋辞晚只道:“若是飞升即死亡,那么称一句无有红尘、无有烦恼、无有岁月、无有穷尽……竟似乎也无不妥。”
老苟顿惊:“什么?”
第673章 一梦南柯,布告九州
宋辞晚说:“若是飞升即死亡,那么称仙界为无有红尘、无有烦恼、无有岁月、无有穷尽……竟似乎也无不妥。”
老苟悚然而惊。
山巅有风吹来,看似凉爽,却在瞬间激得他全身汗毛倒竖。
宋辞晚这淡淡一句“若是飞升即死亡”,仿佛拥有魔鬼之力,令人只在片刻间便神飞天冥
老苟的灵魂似要飞出天灵盖了,一颗心却在不停地往下沉。
他哆哆嗦嗦,摸了一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硬是提起精神小心问:“宋仙子,您……您这话是何意?”
宋辞晚没有直接回答,却又问:“苟道友,你去过魔界吗?”
老苟疑惑道:“魔界?”顿了顿,又说:“回仙子,小的不曾去过魔界,但在宗门典籍中隐约看到过有关于魔界的说法。似乎是……万魔之源,不在幽冥,不在人间,却在虚无。”
他不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又道:“宋仙子,这天路之后,莫非并不是真的仙界,反而是魔界?”
宋辞晚道:“不是,是我曾经去过魔界,在魔界见过一些上古纪元留下的画作。”
她目视远方,天际斜阳的微光落下来,洒在她鬓边,又显得她看的仿佛不是人间的远方,而是久远的过去。
宋辞晚语调悠悠,讲述着从前不曾与人描摹过的久远故事。
从前不与人说,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从前的她太过弱小,因而有些话说不得,提不了。
而如今,她却是想与谁说便与谁说,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正好似是行到水穷,却看云起,天长地阔,我自来去。
若无虫族威胁,此时便大约是真的潇洒了。
宋辞晚道:“上古纪元,人们修行金丹法。法门不成,便是落身红尘,白修一场。法门若成,举霞飞升时,那天门一开,却只见那天外,迎接飞升者的,竟不是什么缥缈仙境,而是……”
宋辞晚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仿佛低了些。
老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听到的东西,是要颠覆他整个世界的恐怖真相!
他的预感并没有错,只听宋辞晚语调微沉,徐徐说:“那是一张张血盆巨口,是吞仙噬神的恐怖物种,是无穷混乱的入侵,是地狱降临人间!”
“天路?”宋辞晚轻轻一叹道,“我不知这世上是否当真有通往仙界之天路,但知,九州人间的天路绝非真正的天路,而是通往深渊的归途,是真正的绝命之路。”
老苟颤颤巍巍,只觉得自己明明是用尽全力在认真倾听,可是脑子里却混沌一片,竟仿佛是完全听不懂宋仙子究竟在说什么。
他张开口,将自己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硬生生压回去,好半晌,他听着自己混乱的心跳声,这才出声说:“仙子、仙子……那咱们头上那个……那个、那个仙岛……”
他吞吞吐吐,结结巴巴,所幸宋辞晚耐心好,硬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听他将话说完了。
老苟颤声说:“仙子,既然天路之后,是深渊是地狱,那天上那个仙岛,当真是仙岛吗?”
一朝闻蛇影,处处见险情。
老苟的认知崩塌,以至于看什么都怀疑了起来。
宋辞晚抬眼看向那天上虚影道:“你问我,我不虚言哄你,其实我也不知。”
老苟继续颤颤巍巍道:“那仙子,您还要再让那仙岛继续凝实吗?”
这话,几乎就等于是直接在问宋辞晚,是不是还要继续在九州大开杀戒,再宰几个真仙又或武圣,促使那仙岛凝实了。
这个问题十分敏感,依照老苟往常的行事作风,是不可能冒昧提出这种问题的,可这一回,他却完全顾不上人情达练,脑子里想什么,嘴上就脱口问了出来。
【人欲,化神期修仙者之震惊、骇然、混乱,二斤一两,可抵卖。】
【人欲,化神期修仙者之震骇、恐惧、混乱,一斤九两,可抵卖。】
【人欲,化神期修仙者之混乱、疑虑、焦灼,一斤三两,可抵卖。】
【人欲……】
……
原本精气不继,难以再继续贡献情绪气团的老苟,却是一口气又贡献了将近十数的人欲。
天地秤将他的情绪映照得清清楚楚,仿佛亦是在为有朝一日,此等消息传遍天下而做预演。
老苟艰难忐忑地等候宋辞晚的回答。
宋辞晚道:“仙岛凝实并非易事,而这九州天下,总归是还欠缺几场灵雨,不急。”
老苟顿时又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口上不来……
不急,您是不急,可是我急,可是这天下人也急啊!
老苟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好似是变成了一只被投入了热锅中的蚂蚁,四面八方都有恐怖的焦灼将他侵袭,然而、可是、但是……他明明是有满腔焦虑,不吐不快
可是话到嘴边,他的脑子却又偏偏是浆糊一片。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求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又或者是在期待一种怎样的变化。
稀里糊涂,飘飘忽忽,不知其所向也……
半个时辰后,老苟从天龙山离开,走到了天龙山脚下的山道上,才恍恍惚惚察觉,自己不知何时竟与宋仙子作别了。
咦?
我是怎么作别的?
我怎么就下山了?
我又是如何下山的?
老苟自问,却无法自答。
回看巍峨绵延的天龙山,只觉那山影幽幽,日头斜斜。人离山间,却仿佛是经历了南柯一梦。
大梦初醒,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梦中一切,却又分明是如此地历历在目。
老苟顿时浑身一激灵,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仙子与他言语细说,自然不单只是为了要向他解释什么。他老苟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值得仙子如此不厌其烦地细说细答?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也不过就是这游走人间的奇货阁弟子身份。
奇货阁弟子,奉行财货易物之道,什么都能卖,什么都敢卖。
此番再入红尘,他便要将某些消息,卖遍九州!
老苟摇摇晃晃,步伐从犹豫到坚定,脚下也从细小的碎步到渐渐大步行走。
他体内真气涌动,整个人如受点化,不知不觉间修为便上涨了一大截,距离炼神期已只有一步之遥。
这不是错觉,这是宋仙子此前在山上向他传道,给他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