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书 第81节

  林觉则是坐回床边。

  六师兄为他做了一个新的书架,靠墙放着,林觉从一堆书的中间抽出古书来。

  翻到新的一页:

  刻豆成兵,豆兵之法。

  古有真人,擅长一手撒豆成兵,能将寻常黄豆石头变成千军万马,然而这等神通高深莫测,并不易学,后常有人仿照此法,钻研出别的法门。

  刻豆成兵为木金法术之一,与雕刻术有几分关联,是雕刻祭炼成的兵士假人,祭炼成豆,便于携带,且有被误认为撒豆成兵的功效,在斗法与军阵之中都有不错的威力。

  “被误认为撒豆成兵的功效?这也算一种功效吗?”林觉心里默默想着,“看来‘撒豆成兵’确实广为人知,而且很具备威慑性。”

  接着继续往下看——

  这门法术需下苦工,修习需费大量时间,祭炼亦需浸之以日月。

  好在此法也借鉴于撒豆成兵,修习此法,对修习真正的撒豆成兵也有助益,若是造诣精深天资卓越,也许可凭此法自行悟出真正的撒豆成兵。

  “哗……”

  林觉又翻下一页。

  咒御,以咒御物。

  借鉴御物之法与咒术改来的术法,修习起来比御物之法简单,然而施术之中必须时刻专心念咒,虽擅长斗法,却破绽明显,若没有护道人,便需苦修别的高深的护体或藏身之法。

  修习此法对修习真正的御物术也有助益,若是于此一道造诣精深又天资卓越,也许可凭此法自行领悟真正的御物之法。

  “哗……”

  化龙戏,戏术也。

  使人兵器变成蛇,若是造诣浅薄,便只是障眼法,使人迷惑害怕丢掉兵器,若是造诣精深,便可使蛇自行离去,不过始终不可伤人。

  “原来如此。”

  林觉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思。

  随即细细研习。

  这也算是他的收获之一。

  如今林觉已渐渐明白过来,也领悟到四师兄那句“法术贵精不贵多”的深切道理了——世间大多数法术都很高深,寻常人终其一生,能将其中一样学到高深就不错了,想要样样精深,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怕有这本古书,也绝无可能。

  当然,山下的大多数修士术士终其一生只会一样两样法术,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道理,而是因为法术太过难寻,并不普遍,尤其是在如今这个神灵与符箓派占主流的时代——灵法派的修士既不供奉神灵,对神灵秩序没有益处,过于追求逍遥自在也是对天翁神灵秩序的挑战。因此许多修士的法术都是代代相传,很少有人有机会接触到好几样法术,便只好专修一门,修到极致,登峰造极,自为大师。

  然而法术奇妙,相生相克,在斗法中,了解的法术多一点绝对是好事,因为这样便更容易知晓或推测出敌方所修之法的弱点,也更容易破敌。

  林觉很难将古书中出现的所有法术全部学会,更绝无可能将所有法术全部精通,但却可以将其中一些学会,再不济也做到了解,如此一来,既更容易找到自己最适合的法术、将之练到精通,也容易在今后下山的斗法中立于不败之地。

  林觉现在学得最好的,反倒是二师兄辅助炼丹用的火行法术。

  只是二师兄是用来辅助炼丹,林觉则多用来对敌,此时渐渐已有从凡火到灵火的转变,对于火焰的控制能力也在增强。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师弟,听说你道袍被弄坏了,拿给我帮你缝一下吧。”

  是大师兄的声音。

  林觉开门出去。

  外面站着的果然是大师兄,他挽着袖子和裤脚,长得老实巴交,若非穿了道袍,看着真像山下的农民,又像寻常人家的兄长。

  “多谢师兄。”

  林觉将道袍脱下给他。

  小师妹也刚好从外面回来,仍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头发也被山上的风吹得乱糟糟,一看见他,却是眼睛一亮:

  “师兄回来了!”

  “回来了。”

  “这两天我们天天吃稀饭,用你做的盐菜肉沫下饭,刚好今天吃完了!”小师妹眼睛非常亮,“什么时候再煮一碗铺盖面来吃吧?”

  “明天再说。”林觉上上下下打量她,“你还是先去洗洗脸吧。”

  “都是石头粉,不脏。”小师妹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看着他,“师兄今晚你煮饭吗?”

  “……”

  林觉忽然想到了自己学习木遁之法的要求,要与草木相和,小师妹这也算与山石土行相和了吧?

  有这个心境,难怪法术进展那么快。

  这小师妹乖巧听话,吃苦耐劳,上山以来,又与林觉关系越来越好,林觉倒是很想将自己的木遁之法教给她,或是今后再寻得五行法术,也可以在离山后传授给她,有种培养的感觉。

第71章 扶乩

  院中古松之下。

  这时的傍晚已经有几分凉意了。

  林觉回来得晚,又很疲累,没有多少时间精力做饭,又不忍师父师兄尤其是刚干完苦工回来的小师妹吃七师兄煮的杂烩,正好上次下山,在山下买的面粉还没有吃完,便随便和了面,烙了一盆饼子,此时放在桌子中间。

  饼子烙得随意,用锅铲按平的,边缘裂开了也不管,却也外焦里软,面香加上猪油的绵软香气,光吃饼子也不错,在这年头更是一顿好饭了。

  加上山下买的熟羊肉,剩余的一点盐菜肉沫,便是今夜的晚饭。

  这山上的道人本就随意,吃这种不用端碗的食物,简直什么站相坐相都有,还有人躺着的,有人蹲着喂狐狸的,有人拿着饼子踱着步的,你一言我一句的插话讨论着山下黟县之事,还有那位意离神君。

  吃完之后,众人又全都聚拢在了一起,围在桌旁。

  装饼的盆子被放在了角落,里头的饼只剩最后一块和一点碎渣,三师兄用抹布擦拭着桌上的油渍,七师兄乐呵呵的端来一个沙盘放在桌上,六师兄则是踩着板凳将一根细绳拴在上方树枝上——那棵古松刚好平着探出一根枝条,松针成伞,遮住饭桌上方,而这细绳下方则连着一支铁笔。

  云鹤道人拿着半个饼子,坐在一旁默默啃着也看着,皱纹遍布。小师妹同样拿着饼子边吃边看,却是眼中充满了好奇,满身的青春。

  林觉知道,这是扶乩。

  扶乩是向神灵精怪谓卜、问疑的方法,需有人与神灵精怪建立联系,这个人就叫乩身,被请来的神灵精怪则叫做乩仙。

  乩仙不是随便请的,多数情况下,乩仙和乩身是绑定的。

  有的是乩仙找到了人,让人做乩身,组成类似上下级的关系,一个图供奉一个图钱,有的是双方偶然相遇,觉得有缘,便约定好,如同老友。

  扶乩能做什么,是谓卜还是问疑,全看乩仙的本事学识:有的神灵精怪通晓占卜之道,便可以替人卜卦;有的神灵精怪不会占卜但活得长,知晓许多已被埋进历史风沙里的前尘往事,便可以问疑;有的乩仙通晓地理,有的通晓兵法,有的喜欢议政,有的爱聊闲事,有的只对一段时期或者一个州府的事情知晓,出了这段时期、出了这个州府,就不知道了,总之就像人一样,多种多样。

  多数乩仙回答之时,都会作诗。

  便叫乩诗。

  答案有多准确,看乩仙的功底,乩诗做得如何,也看乩仙的功底,不过乩诗的目的是回答问题,因此多数都是打油诗。

  甚至还有的乩仙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知,只是喜欢画画,请来乩仙的人便既不能谓卜,也不能问疑,只是帮人画画。

  甚至你都分不清究竟是乩仙在画,还是这个人假借乩仙之名画画,好收取更多的价钱。

  别的谓卜问疑也差不多。

  因此天下的扶乩,十个里面怕是有九个都是假的。

  浮丘峰本来就有扶乩传承,而且背靠黟山,山中不知多少古老神灵精怪,也不怕找不到厉害的乩仙。

  林觉知晓归知晓,对此还是很好奇的。

  于是揉了揉已经有些昏沉的脑袋,睁大眼睛,认真看去。

  此时天色只是略微有一点暗,还没彻底黑下来,只见古松下的六师兄用一根木条,将方形的宽大沙盘抚得平整,又见他拿出一块奇怪的石头,点了三支香插在沙盘中,伸手轻轻握住铁笔,铁笔被绳子拴在了古松枝条上,垂下来刚好触到沙盘,戳进沙盘中,一动不动。

  “乩仙请来!”

  六师兄显然造诣极深,与乩仙关系也很亲密,只此一句,便请来了乩仙。

  秋风拂过,古松沙沙,落下几根松针。

  六师兄并不在意,只是说道:“乩仙已经来了,你们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

  “问什么都可以吗?”林觉好奇。

  “乩仙是自家人,你也是自家人,尽管问就是了,只要心无恶念,就不会冒犯到他。”六师兄说道。

  “小师弟好奇呢。”三师兄说。

  “让他见识一下。”七师兄笑道。

  “师妹也好奇。”林觉说道。

  旁边啃着饼子的小师妹神情一愣。

  明明她只是在专心干饭顺便看稀奇。

  “那就问问,两个小师弟和小师妹从哪里来吧。”七师兄说道。

  “好。”

  六师兄点了点头,似乎为了证明,干脆放开了手。

  这时的铁笔只被一根绳子连在松枝上,尖细的下端落进沙盘里。

  林觉知道,山下的扶乩,大多数都是要人用手持笔的,或是直接持笔,或是用别的筲箕竹圈持笔,理由是乩仙本弱,又远在天边,无法动笔,只能借助乩身的手来控笔。

  也许最初确实是这个原因,不过到了现在,应该大多数都是因为这样难分真假。所谓用筲箕和竹圈固定笔,也不过是既不能做到放开手,又想让世人觉得这确实是有些难度、有些神异罢了,不可能真像六师兄这样。

  “呼……”

  好像又有风来,又似没有。

  古松不见晃动,松针不见落下,唯独细绳连着的铁笔慢慢的晃动起来,像是被风吹着,在沙盘中写出一行小字。

  林觉不禁仔细看去。

  小师妹拿着饼子,也看过去,只是她学认字才两个月,认识的字还不多。

  林觉看她一眼,只好帮她念道:

  “清风摇柳绿未央;

  “客舍青青别后长。”

  如此两句,字迹颇有古风。

  “什么意思?”

  小师妹不禁觉得疑惑。

  “柳就是你的姓,好像也是你的村名?这句诗好像是写的春夏的景色,我们离村的时候就是初夏。”林觉思索着为她解释,看着这句诗,脑中一下回想起了自己离村之时的场景,村口的亭舍旁边就是池塘,池塘中便种着有柳。

  而且这句诗中,正是离别之情。

  “啊……”

  小师妹有些惊讶了。

  却见铁笔稍作一顿,又晃起来。

首节上一节81/699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