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师兄行医已有数年,若论世上的传说,若论百姓的感恩膜拜,若论积攒的功德,哪怕林觉除了豹王,斗了东王母,怕也是远远不如他。
于此一道,他自最有心得。
林觉停在了宅院门口,摸着钥匙。
狐狸屈腿欲跳,想过院墙。
“我来吧。”
七师兄抱着孩童走来,伸手一指:“天工开物,九幽通明,锁钥玄机,遵吾敕令,应声而启!”
咔嚓一声,门就开了。
“这法术好。”
林觉道了一句,跨步而入。
初秋的时候,园林青翠依旧,碧绿的湖泊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天上的云,柳树仍然青翠,枝条柔顺。
林觉第一眼便是看潘公在不在。
“在东北那边事情太多太急,忘了告诉师兄,那魏水河的河神被害之后,托了人身重回人间,化作潘公,也挂靠聚仙府,如今就住在这里。”林觉对三师兄说道,“师兄若是觉得不便,我可再为师兄租个院子。”
“忘了告诉?你怕没安好心吧?”
“是真忘了。”林觉说道,“在那方时,满脑子都是东王母。”
“你忘记了,师妹却还没忘,你没心,师妹却有,她已对我说过了。”三师兄摇摇头,“与我何干?要难为情,也是华公主才对。”
“当真?”
“还能有假?”
“啧!”
“啧!”
“啧!”
“啧!”
连着好几声。
就连小师妹也学了一句。
而见他们都是如此,脚下的狐狸和彩狸虽然疑惑,却也努力的跟着学了一句:
“啧~”
“啧~”
“懒得和你们一群道士多说!”
而从玉马身上却又传出一道声音:
“道长不必多虑,妾身与那位河神,不过是府君义父的利用,且妾身从未与他见过面,只要道长不说,就算妾身从他面前过他也认不出来。”
“那样就好。”
林觉转身回礼说道。
“我就说吧。”三师兄也说道,说完便扭头到处看,“你这地方倒也不错,在京城这种地方,还能住这种宅院,看来你在京城的日子也要比我们想象中过得还要滋润……不愧是林真人!”
其他几位师兄也都四下打量。
就连七师兄怀中的婴童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下打量。
“不要看了。”小师妹提醒她,“这里虽然好,但不是给你住的,你到时候跟我一起住山上。”
婴童听不懂,转头盯着她笑。
正当这时,却有一个老仆跑了过来。
老仆穿着粗布衣裳,神情憔悴,一见林觉和小师妹,还没跑近,立马就张嘴哭了起来。
然而他却是个哑巴,只得张嘴,发出喑哑声,只见泪滑落,听不见别的声音。
林觉顿时就正色起来。
情绪是会感染的。
老仆伤心欲绝,他们又何尝不受其所染?
而在老仆的伤心中,林觉也看到一抹茫然无助,大概是知乱世将至,却不知如何寄托余生。
“周伯莫要伤心了,也不必担忧,与樊道友道别之时,樊道友特地托付过我,说他与周伯相依多年,请我替他照顾周伯。今后周伯若是无事,可留在这里替我打理院子。且樊道友特地让我带话给周伯,他在屋中所有钱财,周伯都可拿去。”林觉说道,“自然,若是周伯愿意寻个自由,也可拿了这些钱,寻一个安稳的地方置办一些田地,从此度过余生。”
老仆一边无声哭诉,一边又对他作揖行礼。
林觉只得多劝解他几句。
第422章 不走要用法术驱赶
一只白鹭飞来,落在了院中海棠树上。
道人放下行囊,狐狸就地在院中打了个滚,便自在的嬉闹起来。
“几位师兄,随便找个房间住吧,只是若要住在院中,便得两三人同住一间了,若想单独住可去住那边原本樊道友的院子。”林觉说道,指着院子角落的一间阁楼,“那间阁楼中有精怪,是京城常见的‘狐’,我与它们约好了,阁楼上下平分,它们平常在上面嬉闹,下面是我们的,所以请几位师兄不要上楼去打搅他们。”
“师弟这里居然还有‘狐’?”
“如今京城‘狐’并不罕见,许多偏僻或者少有人住的房子里都有精怪暂住。”
“可知长什么样?姓甚名谁?”
“未曾问过,互不打扰。”
“师弟倒是雅趣。”
几个师兄闻言,也不多问。
“几位师兄也走累了,暂且歇息,等晚些我们出去找个酒楼吃一顿饭,过段时间枫山上的叶子便红了,正好再去小师妹那里住一段时间,到时候也把我的灵木放在那里封存好。”
林觉如是说着,先回了房中。
房中陈设依旧。
林觉先将布袋中的东西都一一取出。
换洗衣物,食银鬼的木雕,所剩不多的白银,一些丹药,古书,地灵丹,笔墨纸砚,螺钿盒子,半成品雕像,天材地宝,守夜灯,纸驴,还有十几样没有分完的法器和一些杂物。
林觉先将换洗衣物丢到筐中,又将守夜灯放在桌上,没雕完的雕像和刻刀也拿出来,放在合适的位置,随即拿起地灵丹。
上面的灵韵果真玄妙。
林觉看了一会儿,小心将之放进螺钿盒子,和别的金丹材料放在一起,便将盒子盖上,重新放回了布袋之中。
布袋则放在屋中枕头处。
将守夜灯长明。
这布袋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东王母那里或者她麾下的妖怪手中,定然是有类似的宝物的,可是大战起来太过杂乱,不敢分心,无心去看,大战之后也没有找到类似的东西。
倒是找到有和守夜灯差不多好用的东西,比如三师兄选的玉马,五师兄选的骨佩。
该去寻别的材料了。
不过在此之前,在京城还有事做。
比方说招待几位师兄,比方说静听一下天下大势,比方说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再比方说,届时回到这里炼丹,势必要有人护法,而护法之事不能到时候了再来费心,那就已经晚了。
几样都很重要,难分彼此。
至于那即将吃完的白银,林觉倒不担忧。
兴许很快就又有进账了。
而再过一些年,这灵元丹,自己兴许也用不上了。
……
当日晚上,找了个酒楼。
刚一进门便有几分奇异——
这是以前樊天师时常点菜的酒楼,也是他时常请林觉等人来吃饭的酒楼,如今酒楼正中摆了个神像,乃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身后带了一个略微弯着腰的老仆,一眼就看得出,正是樊天师。
不过说惊疑也谈不上。
这是林觉早已料到的。
这间酒楼应当只是一个代表,此时京城供奉樊天师的商家百姓乃至达官贵人应当不在少数。
只得摇头叹一句可惜了。
“呀!林真人!”
伙计机灵,立马放低了声音。
“真人请进。”
点一桌菜,也是原先常点的,一壶酒,是酒楼的招牌玉京春,又听隔壁包厢谈论一个时辰的东王母、林真人和下凡历劫又回天上去的樊天师,就连几位师兄也忍不住好奇,询问林觉和小师妹,听他们更详细的讲了一晚京城和樊天师的事情。
到了次日,府上便不安宁了。
京城中的高官显贵,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听闻那位去了秦州东北、以自身大神通斗了东王母的林真人回了京,还有几位师兄同行,哪怕知晓林觉往日在京城时就不愿和别人来往密切,也要厚着脸皮前来拜访。
没办法——
这些可是能斗妖王的在世神仙!
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哪怕只能混个眼熟,他们也要来走一趟!哪怕来了也是白走,可大家都去,他们也不敢让神仙知道自己没去!
对此林觉只让老仆统统拒之门外。
送的礼也都不要。
樊天师这位老仆也很机灵——
他本身是个哑巴,从不说话,樊天师也不告诉别人他是聋是哑,加之面相又老又老实,此时他就站在门口,张着嘴巴,呆滞不说话,任他再显赫的达官贵人、带来的话再好听,请求拜见的说辞多厉害,也都没有用,他只装听不见。
甚至太子也曾亲自前来,登门拜访。
皇帝也曾差人到来,请他去宫中赴会。
兴许在他们的眼中,林觉已经成了一位可以帮助他们延续国祚、抵御北方军镇的神仙真人。
然而林觉也都一视同仁。
老仆亦是如此——
因为他是个“聋哑人”嘛。
不知多少人被挡在门外,进不得门,又不甘不愿离去,便守在门口,与礼物一同堆积成山,马车轿子将门外的路都堵死了。
京城百姓有多少次见过这样的场景,又多少次同时见到过这么多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一时为了看热闹,也都聚集过来,在巷口往里张望,便使得这条本就拥堵的路更加水泄不通。
这般场面,是林觉也没想到的。
却不曾想,水泄不通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中,走来一个小官,带着几个胥吏,老仆见了他们后,却将他们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