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黑僵的躯体上顿时开出鲜花。
道人接连吐气。
不消片刻,原本狰狞可怖的邪物竟似成了一个人形的花团,逐渐不动了。
“死了?”
“尸气尽散,又死一次了。”
林觉一边答道,一边找到那颗被砍下来的头颅,用剑拨开密密麻麻的枝叶花朵,也拨开黑毛看了看,倒隐约辨别得出,确实是人的五官。
“这东西莫非就是这地方常闹僵尸的源头?”
“也许是。”罗僧喘了喘气,也仔细查看,“不过在这之前,它可从来没有出来做过乱,就算它以前在这里,也应是在躲着修行之类。”
“那大户人家可还有人在?”
“还有不少人。”
“回去问问。”
道人这才又放出火,对着黑僵烧了不知多久,费了半身法力,才将它烧干净。
“回去吧。”
罗僧收起长刀,捡起长枪。
“好。”
林觉不忘牵上那头水牛。
水牛身上被那黑僵抓了一道伤痕,流了不少血,此时伤口已经发黑。
“道友受苦了,我先为你止血,回去再给你包扎,至于尸毒,也请放心,等吸毒石晒干了,也定为你吸出。”
林觉对它说着,往回走去。
边上罗僧平静看着他。
徐姓鬼魂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跟随他们前行,眼露震惊之色,却不是惊讶早已认识的罗僧,而是惊讶林觉,惊问:“道长莫非是神仙不成?”
“怎么可能?”
“若不是神仙,怎会这么多神仙法术?怎会除得了这黑僵?”
“砍下它头的可不是我。”
林觉如是说着,眼前好似又闪过方才罗僧那连绵不绝的刀光,令他惊艳不已。
五年之间,似乎他的本领还在上涨。
甚至于都快要挥出刀罡了。
不知他在江湖中又算什么级别。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罗公一身武艺,天下少有人能比拟,这身刀法更是数一数二,自然厉害。不过若是没有道长,罗公要想除掉它,想来也要一番苦战。”徐姓鬼魂一边说着一边跟随着他们走,感叹而怨恨,“如今这天下啊,这等祸害不知有多少,不知害了多少人。”
“是啊。”
回到大户院前,二人两步一顿,只见门外倒着两只黑僵的无头尸身。
见这两只黑僵身上毛发尚浅,尸气死气也还淡薄,应是前几天病死发凶的村人,没有被那些江湖人与捕役杀完的,天一亮就躲了起来,天黑了就出来游动或者作乱,被小师妹所斩杀。
这黑僵对寻常人而言,确实是斩了头颅也不死,砍成碎肉也还动,然而在附剑咒的加持下,便和寻常人差不多了。
林觉跨过院门,往里看去。
小师妹抱剑靠墙而坐,身边两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家丁满脸的吃惊。
方才他们是看见了这位女道长斩僵尸的过程的——
他们原本以为这女道长也会如此前那些江湖好汉一样,拔剑凭借武艺去这些僵尸相斗,却见她只是拿出一个铃铛,轻轻一晃,晃出清脆的响,那两只僵尸顿时就不动了,连他们也觉得头晕目眩,等反应过来,僵尸便已人头落地。
而他们分明记得,这铃铛只是挂在她那驴儿脖颈上的装饰品。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那位名叫罗僧的好汉与另一名道长便回来了。
月牙如钩,门外昏暗。
在二人的身后,竟还跟着一道身影,乍一看以为是活人,再一看便觉有些模糊,仔细一看,才觉是那昨夜已死去的徐竟徐公。
且在徐公身后,竟还跟着一些更加模糊不清的身影,细细辨别,竟仿佛是昨夜死掉的一些武人与捕役。
那些捕役多是村中的杨姓子弟,托了族中的关系去县衙当差,他们全都认识。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
心中有些害怕,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第209章 超度劝解
吱呀一声!身后房门推开!
一个披着棉衣的老者拄杖走出。
两个家丁顿时让到一边。
老者同样一眼看见了走回来的林觉与罗僧,还有他们身后的鬼魂与残魂。
可他虽然身体孱弱,不如家丁,胆气却要更胜家丁不知多少,见到这幅场景也无丝毫畏惧,反而先向二人身后的鬼魂残魂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老朽本以银钱请诸位好汉来相助,却不想害了诸位好汉的性命,真是愧对诸位……”
残魂自然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徐姓鬼魂坦然受之,只是说道:
“起来吧,死都死了,我们吃的就是这口饭,说那些做什么,后面多给我们上几炷香、衣冠冢修好些就是了。”
“定然如此!”
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这才又看向前方二人。
只见道人神情平静,武人一手提枪,一手提刀,衣衫有些破烂,身上染着黑血,不禁问道:
“罗公与真人可受了伤?”
“不算什么伤,杨公可以放心了。那黑僵应该就是此前村中一直不安宁的源头,如今已被除掉,如果村中僵尸没有别的源头,或是再起祸端,今后想来也不会再闹僵尸了。”罗僧说着,伸手指向林觉,“杨公须得多谢这位林道长施法相助才是。”
“老朽先代杨家村与润泽县的百姓谢过林道长,请受我一礼。”
“合该如此,不必多礼。”
“也谢过罗公。”
“收钱办事,不必言谢。”
众人交谈之间,却见那徐姓鬼魂竟一直站在旁边,仿佛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徐公……”
老者不禁又看向他,觉得他怕是还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心愿,便先让两个既觉得害怕又觉得奇妙的家丁回了屋,又关上了门,随后才问:
“徐公可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却听那徐姓鬼魂答道:“徐某自幼没了双亲,年轻时妻儿也被妖怪吃了,如今孤身一人,唯有这生死血仇,哪有什么心愿?”
“既然如此,眼下这僵尸已被林真人与罗公除掉,徐公血仇已报,便早些离去、安息吧。”
“血仇报了,可血仇背后还有别的。”
“什么?”
“杨老不是说了吗,此事还有蹊跷。”徐姓鬼魂说着,不禁冷哼,似乎起了几分江湖无赖,“何况就算离去,又能去哪呢?我生前杀孽太重,哪怕下了地府怕是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还不如就在你们这里当一个鬼来得自在。”
“可我听说,新鬼大,旧鬼小,徐公就算成鬼,也会被那日月煎了阴寿,逐渐消磨的啊。”
“你听谁说的?”
“听别人说的。徐公想啊,若是做了鬼就能长久,那为何从未见过千年以前的鬼呢?”老者颤着声音说道,为他着想,“徐公心如此想,也许只是因为刚成了鬼,还没有体会到孤魂野鬼的酸苦罢了,若不安息,苦日子还长呢。”
“那又何妨?”
徐姓鬼魂听他反驳自己,有些不耐烦,竟逐渐露了凶相。
老者当即大惊。
罗僧也皱起了眉,觉得不对。
“不好,徐公虽然心愿已了,可看他这样子,怕是因枉死心有不甘,起了执拗。”老者毕竟活得长,见多识广,当即说道。
罗僧也是对徐姓鬼魂劝解道:
“徐兄,你我皆行走江湖,靠着作乱的妖精鬼怪吃饭,怎会不知,这人间的游魂野鬼的日子有多难过,孤寂使人发疯,也使鬼入魔啊。”
“这……”
徐姓鬼魂对罗僧是有满心的仰慕与敬重的,听他也如此说,不由收回凶相,犹豫起来。
“鬼魂理应属于阴间,徐兄若是执意要逗留人间,罗某也不敢阻拦,不过徐兄最后无非也就是两条路:要么在日月风霜中逐渐消磨沧桑,变成野外残烛烂絮般的小鬼,在孤寂中消磨自己,要么便化成恶鬼,四处作乱,就成了徐兄曾经斩杀过的那些鬼的样子了。”
“……”
徐姓鬼魂神情一呆,似是想明白了,随即说道:“要我安息,也很简单,需请你们帮一个忙。”
“直言就是!”
“徐公尽管说!老朽一定照办!”
徐姓鬼魂犹豫了下,这才开口:“我生前毕竟杀孽太重,又是枉死,传闻这二者在阴间都会受到惩罚,因此不太敢去阴间。你们须得寻一个既有大德行又大有修为的高人,为我做法超度,我才能心安归去。”
这个要求倒也合理。
只是既有大德行又大有修为的高人……
说好找也不好找。
说难找却也简单。
罗僧和老者心中忖度,同时转头,看向了身边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轻道人。
就连那徐姓鬼魂也看了过来。
甚至小师妹和狐狸也跟着扭头看向了他。
“嗯?”
林觉倒是不禁一怔:“三位看我做什么?”
“道长可否……”
“三位有所不知,在下虽是修道人,不过却是修灵法的,既远远称不上有大德行与大修为,也不知道如何做法事念经超度,只是有些降妖除魔和巧妙变化的法术本领罢了。”
林觉为他们解释道。
“这……”
两人一鬼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