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兴怀盯着老者的光头，不确定的问道：“你不会真是金刚寺的和尚吧？”他笑着开玩笑道：“正好，你帮我去雪域走一趟，帮我和那些和尚交涉一下怎么样？”
明空端起茶壶为章兴怀空了的杯子倒满茶水，接着给自己倒茶水的时候放慢了速度，并说道：“我很早之前确实在金刚寺待过一段时间，他们的追求的佛法其实是一条不错的道路，但他们给自己添加太多的枷锁，修他们的佛太久就变得拧巴，没有大智慧是修不出来的。”
“而我从小就愚笨不堪，修不出大智慧，所以早早就出来了。”
明空说到这里时，他身前茶杯才倒满茶水，他放下茶壶双手捧起茶杯，盯着章兴怀说道：“至于雪域那些和尚，他们修的是自我，那需要更大的智慧才能走出来，目前只有少数几位悟得真理。”
“咕噜”
他喝下一口茶，瞟了眼章兴怀，“和他们打交道，只要给足他们想要的，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其他没什么讲究，你小子早就派人和他们谈妥了吧？”
说罢，他就放下茶杯，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圣人之道其实就是你心中的道，你心中的道完美符合‘平衡’两个字，灵性的平衡，人性的平衡以及天地的平衡。”
章兴怀认真的听着。
“你或许是觉得我们获得力量非常简单？似乎只要伺候好你想象中那所谓的圣人，便能无偿的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
明空这话带着点警告，“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趁早熄了修习圣人之道的心思。”
章兴怀笑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之前你的话可不是这么说，怎么，勾起别人的心思，立马又换了一副嘴脸？”
他这就是下意识的玩笑，作为一位玄门正派的弟子，他当然知道世上的修行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越是简单的东西，有时候代价越是大。
明空只是轻笑，却不解释。
章兴怀端起茶杯问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明空摇头，“你什么都不需要付出，想明白你心中所想，悟透你的道，然后一直执行下去，永远不要回头看路，一旦回头…前功尽弃！”
“何意？”
“字面意思，圣人之道你比我懂，如果你要修‘人道’，就一直走下去，一旦你的内心深处动摇半分，那么，你将失去你获得的一切。”
章兴怀理解了，他抬头看天，天空的鹅毛大雪依旧在下，口中低语道：“这就是代价吗？”
“是的！”
“那你用这力量遮蔽风雪也是修行吗？”
“咳咳”
明空被茶水呛了一下，然后摇头看着章兴怀。
章兴怀一副你太不禁开玩笑的表情，等明空缓过这口气，又问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不要破坏平衡，这一点非常重要，当然，如果你能说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维持平衡，那么，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但很多事情说服别人简单，说服自己却无比困难，哪怕你内心有一丝松懈，你都将遭到反噬。”
章兴怀不禁问道：“所以偏执派就是想为所欲为，才把自己逼疯的吗？”
明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保持着刚才的表情，继续说道：“不要以为这件事很简单，我做个比喻，你看见有人作恶，出于不忿将其打杀，如果你无法说服自己，或者当你了解真相，发现被打的才是该死之人，那么，你就完蛋了。”
“…”
章兴怀听到这里目光一怔，随后就说道：“就算杀错了，我也不会放弃，我有更大的信念！”
“好！”
明空很满意章兴怀的回答，“当初就是看你如此执着人道，才有今天你我在这里谈心的缘分。”他说罢，就非常严肃的看着章兴怀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现在？”
“对，圣人存在心中，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引子！”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圣人？”
章兴怀一副遇到骗子的表情。
明空起身，盯着章兴怀不做任何解释，问道：“你准备好了么？”
章兴怀也站起身，压下心中所有的疑问点了点头。
明空不再说话，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眉心一点，一抹明亮的光线顿时从他的眉心亮起，这一抹亮起的光线，刹那间就接触到章兴怀的眉心。
章兴怀眉心接触到那明亮的光线时，只感觉眼皮有些发麻，下一刻意识仿佛脱离身体，似下沉到九幽地狱，又似飞升到宇宙星空。
就在他思绪飘飞之间，意识降临在一间带着明亮光线的大厅里。
第373章 天下乱局
元鼎24年，正月十三。
乱糟糟的宁州路，迎来自叛军席卷以来的最重要一战。
朝廷一方在定国公张卫的带领下，以三万带甲禁军和各地组建的五万府兵，在宁州路北部沿途经营数月后，终于等到云江路三万军士和六千妖族部队切断叛乱后路，并对叛军几处重要据点形成了合围之势。
同时北原路和江林路集结的五万府兵，已经增援到农河南岸，作为大军的后备力量。
定国公张卫分析敌我双方态势之后，觉得叛军后勤经验不足，而且在冬天叛军的军纪也绝对不堪，而反观他自己这一方，无论兵力、军纪还是后勤，都明显优于叛军。
所以，他决定在元宵节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合围的军令是正月初十早上发出，正月十三早上，天刚刚亮，随着数百祭祀主持将宁州路北部天空染成金色，定国公张卫的大军在一道道军令的加持下，不断向叛军驻守的几处险据点推进。
攻势和定国公张卫料想中的一样非常顺利，叛军根本无心对抗，不过一日便放弃前线据点，退守到宁州路首府阳山城。
这座城市以它北面阳山为名。
叛军内部也是有能人，他们在阳山上驻扎两万带甲士兵，再以阳山城的城防体系作为据点，以此挡下禁军的兵锋。
面对受挫的前军，张卫将军咒骂了一顿丢失阳山城的巡抚衙门和督抚衙门后，命令北上的妖族大军尽快形成合围之势，并亲自带领中军到前线督战。
这场战争终究没能在元宵节当天结束，但定国公张卫的贺表却已经提前递了上去，因为合围之势已经形成，而且他还切断了叛军的粮道，怎么看都是个必胜之局。
正月二十午时一刻。
准备五天的合围战终于打响。
上京城已经在准备迎接大军的凯旋，城南门外已经在礼部的主持下搭建起一个巨大的祭祀台。
可是在两天后，他们得到的答案却是禁军全军覆没，张卫老将军被叛军斩于阵前，和战败的消息一同送到上京城的，还有叛军建国立庙的消息，以及附带了一份讨逆檄文，叛军公然宣称朝廷是反天下，而他们是顺应天下臣民。
檄文如下：
“自人道兴盛，历朝历代帝王以人道为本，中州左右邻邦皆以我中原为尊，而今四海不服，百姓不睦，皇帝以神术治天下，将百姓视为鱼肉，朝臣视为奴仆，致使人道礼教崩溃，伦理颠倒，以至于上下相习。
余半百之身，年前听闻皇帝为一己之私，竟屠戮数十万生灵，导致天下民怨四起，今被众人推举，率众聚于宁州、云江两路之地，兵足而将广，又得天时，顺民意以此身还天下太平，建太庙于阳山，号‘齐’，讨伐不义。
但又忧虑百姓不明深意，故发此檄文以传天下，齐兵至，百姓勿避，余号令严明，无秋毫之犯，归我者为人道先民，余皆待其如侄子，背我者皆是逆天而为，必遭天兵讨之！”
这份反窜的檄文不过一月便传至天下，朝廷此刻却在讨论镇妖司的失职，试图将镇妖司裁撤，最后是皇帝下明旨，仗责镇妖司都指挥使牛已两百，勉强堵住悠悠众口。
等此事商议结束，他们才回过头来看，宁州、云江两地的叛军已经将兵锋推进至农河北岸，站在上京城内城高地，甚至都可以看到叛军营地招展的帅旗！
更要命的是北原路和江林路出现大量小规模的叛乱，内阁和各部的大臣商量半天后发现，他们现在除北方的精兵之外，居然已无可用之兵去平叛！
于是，他们派出使者去往真阳山，希望借助两江之地平息云江、平州两地的叛乱。
…
北方。
云海草原，最近几十年里新建起来的城镇，在大量修士的帮助下，已经发展成为大小不一的城市。
夏姚公主的势力已经逼近北方寒地的边境，双方近年来在边境上大大小小的战争打了不下数百场，却都没有奈何彼此。
云海城深处，被石泉河水流包围起来的宫殿，此刻不仅拥有浓郁的水灵之气，还有阵阵金色流光环绕期间。
宫殿后方巨石阁楼顶层，夏姚从入定的状态里醒来，睁开眼的瞬间，浓稠的水灵之气环绕在她身下的法阵之上，这处法阵连接了整条石泉河，可以滋养她体内的灵脉和气海。
再辅助神术，夏姚的修为这些年里日益增进，《百水秘法》已经无限接近第三境，就差最后一道‘化蛟’。
临水府的修炼体系，到第三境都必须要化身为蛟，以蛟的元神控水，当然，普通人肯定无法做到这一点，那就需要蛟龙灵感，再配合《百水秘法》练出蛟龙元神，成就第三境。
“还差最后一点！”
夏姚抬头看了看汇聚在自己头顶的金色光晕，压下用神术强行‘化蛟’的冲动，如今她几乎占有夏王朝一半的气运，全力施展的话可以与府君一战，但那样有些得不偿失。
“慢慢来嘛，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随着一道青光闪过，江存出现在云床前面，他上下打量妻子少许，说道：“这天下的事和这修行是一样的，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强行施为只会适得其反，就像这次平州、云江两地的乱局。”
“皇帝有些急了，他没有修心的过程，又被分去一半的气运，注定无法压制内心的欲望，沉不住气是自然的。”
夏姚起身走向窗户口，倾听周围潺潺的流水声。
江存靠在她身边说道：“内阁还想让你派兵回去镇压叛乱呢！”
夏姚摇头，“自古哪有派边军镇压叛乱的？”
她话音落地时，一只仙鹤从天空中落下，落在后院它的栖息之地。
“在这苦寒之地，也是苦了它了。”
江存目光透过林立的巨石堡垒，看向远处的草原，如今是二月末，大雪还没有停，雪花将草原变成一片雪白。
夏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就这么站着，似乎是在等什么。
片刻后，一位临水府的女弟子捧着一枚写着暗语的竹简来到夫妻两人身边。
江存拿起竹简，却是没有自己看，而是先交给妻子，说道：“是西北的情报吧？那边难道有什么变化？”
“西北军响应了云江、平州叛军的檄文！”
夏姚眉头微皱。
江存也是一愣，接过竹简快速阅读后，问道：“是长清道友的意思？说起来，杨葵的叛乱，也间接因为他。”
第374章 千木观大比
西北自建称号‘大同’，意为天下大同，以‘人道’为尊，敬天地，拜王氏家族王连为大同君候，统御上宁、珠山两地。
此消息发出之后，最先跳脚的却不是朝廷诸位相公，而是珠山路的叛军，他们不顾春季到处河流上涨产生的后勤压力，毅然决然的发动大军侵入上宁路南部地区。
上京城朝廷当即就派出招抚使者，对珠山地区的叛军进行诏安，这一举措没什么错，但却给有心之人带去了别的想法，各地一时间都是人心思动。
上宁城里，章兴怀和王连对珠山路叛军的攻势非但没有一丝担忧，反而是满脸的欣喜，因为叛军在这个季节发动攻势很不得民心，而且是匆忙行军，上宁城却能以逸待劳，且已经备战数年，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三月底。
朝廷招抚钦差还没抵达珠山路，便传出珠山路叛军大败，大首领坤泽被斩首，二首领夕瑶和三首领坤鹏归顺大同君候。
四月初。
自封大同君侯的王连，与叛军夕瑶、坤鹏两位首领于上宁湖北面架天台，以天地为誓，共建大同天下。
朝廷在四月中旬以内阁的名义下令山武路、西石路、河新路各地乡绅，自行募兵组建团勇，前往上宁路、珠山路平叛。
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因为朝廷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家门口的齐杨政权。
这一连串的事情里有一件事最为哄动，便是中惠书院从此一分为二。
起因是就读于上京城中惠学院的学子们，纷纷写信给章兴怀斥责他的背信弃义，甚至还有数百学子到刘自修墓前哭诉。
南方中惠学院却痛斥朝廷这些年的荒诞，对章兴怀遵从‘人道’的行为表示赞扬。
双方学子在七月份，于前江路大临府城外发生超过三百人规模的械斗，尽管守城府兵及时阻拦，但也造成三十二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