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惯例,皇子争储,朝官可押宝支持,但不能明面上以身入局。
智囊谋士只能由布衣担任。
这是一条不成为的规矩,但无人胆敢违背。
石冠中就是一个极其稀少的具备谋断之能又未得官身之人,很得三皇子倚重。
致力于争储的四皇子、五皇子与七皇子身边,同样有类似的人。
石冠中扑了一子,口中回道:“争储这种事,都是先以观望为主,有几人愿意在局势未明之前,把自己的前程未来压上去呢。京城那二十一人且不说了,个个油滑,各州来的人,大多没有明确表态。所以明晚几人会来,某也无法确定。”
三皇子面容沉着平静,语气也平静:“不能想办法确定?”
石冠中点头:“当然可以,但是得不偿失。”
“如何讲?”
三皇子顿时来了兴致,“石先生仔细说说。”
石冠中挥手打乱棋盘上的棋势,认真解释道:
“几个英才天骄,能在争储一事中发挥多大作用?并不大。陛下之所以要拿拉拢、招揽英才天骄一事,来考验几位殿下,无非是想看看几位殿下能不能得人心,又如何得人心罢了。殿下于金明池设宴,只是得人心的第一步,并不一定要很多人前来捧场,才叫成功。”
三皇子追问:“石先生看来,怎样才叫成功?”
石冠中回道:“无论来多来少,殿下都能与之俱欢,不让来人闷闷而回,也不让来人心怀忧虑,这就是成功了。”
三皇子闻言,若有所思。
石冠中接着说道:“得人心,不在一时,不在一事。手段有用,但不是最重要,最重要是四个字。”
三皇子正襟危坐,郑重请教:“哪四个字?还请石先生教我。”
石冠中理了理衣裳,正冠,神情肃穆,双手作揖拜下:“志同道合。还请殿下择一良机,一叙胸中志向,譬如栽下梧桐木,自有凤凰来。”
三皇子闻言,眼中顿时闪起了光。
“凤凰?”
呢喃着这两个字,三皇子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奇女子。
一拜到底的石冠中没有看见这一幕。
五皇子府邸。
霓凰仙子刀小凤站在演武场上,持刀指着穿着全套甲胄的五皇子,冷冷说道:“李捷,我早就警告过你,别打我师弟的主意,你为何不听?”
像武将胜过像皇子的五皇子李捷用锦帛沾了油脂,擦拭着手中的枪刃,头也不抬回道:“又不是我的王妃,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呵!王妃?”
刀小凤冷笑不已,“我早说过,我只喜欢女人,死了你的心吧。”
李捷抬起头,认真说道:“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男人里面,唯一能让你动心的是你老师,那位自你替他扬名以后,就不断有百万大山中的大妖大魔刺杀他,却屡次失败身亡的剑仙。”
原来黄君实的名头在西南三州乃至整个大庸天朝地位高一些的人群里越来越响亮,是因为暗地里杀了不知凡几个百万大山中的大妖大魔。
这是实打实的无双杀伐战力与战绩打出来的名头。
不是沾了奇葩弟子,霓凰仙子刀小凤的奇葩名声的光。
“你……”
刀小凤被五皇子李捷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噎了一下。
李捷坦然迎着刀小凤渐渐愠怒的视线,更加认真说道:“所以,你还是喜欢男人的,只是没遇上第二个能让你动心的男人。我相信,我就是那一个。”
“笑话!”
不知为何,纵横情场不败,万花丛中横着走的刀小凤面对李捷平静、坦诚的注视,有些讷讷,完全没有面对那些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女子们之时的潇洒恣意。
本可以大大损上李捷一番,最后竟是以冷哼收尾。
“你会喜欢上我的。”
李捷定定说了一句,仿佛表示决心,又仿佛在做预言的话。
随即低下头,继续给枪刃擦油保养。
刀小凤的心情有些复杂,忽地响起了今天早上,马薇薇离开的时候,在她耳边说的话。
“霓凰,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
告别来得是那么突然。
最关键的是,这还是第一个主动离开她的女子。
原因非常简单。
马薇薇留下了一封信,把认识刀小凤以后发生的点点滴滴,心思变化,窃喜,困惑,担心,惶恐,全部写在了里面。
用来结尾的一句话,比马薇薇清早在刀小凤耳边说的,多了半句。
“霓凰,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总有一天,会有一颗梧桐木,让你愿意落下。”
众所周知,五皇子李捷小名梧桐。
刀小凤从回忆中醒来,慧剑斩断杂思,冷冷走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只喜欢女的!
女的!
离开五皇子府邸的时候,刀小凤心底在咆哮。
难得失态,难得道心不稳。
人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太阳第二天照常升起。
时间过得很快。
似乎只是一眨眼,白天就过去了,傍晚来临。
陶铁身穿在留仙县时的常服,于酉时到来之前,来到了花萼楼所在的平康坊。
还未进坊,就有人在人群里精准找到了陶铁,把陶铁带上了一辆马车。
长公主今晚依然是风流倜傥女公子的装扮。
什么叫女公子?
即身着男装,但从不掩饰自己是女子。
“你这穿得也太随便了吧。”
上下打量陶铁一眼,长公主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土里土气的,合适吗?”
陶铁平静回道:“在下本就是偏僻地方来的,土气一点,不碍事。”
“说得有理。”
长公主点头,随后冲外面招呼一声,“把他带去换身衣裳。”
话音落下,长公主瞥了一下车厢后门。
陶铁也不反对,直接下了这辆马车,上了另一辆车。
拒绝了两位宫女的服饰,陶铁穿上了明显是按着他的身体尺寸定制的华裳。
人靠衣装马靠鞍。
片刻之前,穿着朴素常服,陶铁的气质偏平和温润,些微出尘,颇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也就是长公主口中的“土里土气”。
换上华裳以后,明明只是秀气的五官面貌,却烨然若神人,自有一股子微妙的贵气透露。
下了马车,先引来了几名随侍的宫女与侍卫的另眼相看,然后也让长公主啧啧称奇了一会儿。
“这下顺眼多了。”
长公主慨叹一声,右手挥了挥并拢的折扇,指向平康坊中占地最大、装修最壮丽的花萼楼,“今日高兴,合该庆贺,赏美听曲。”
撂下这句话,长公主率先进发,只是简单几步,就走出了不一样的气势。
走出个一日千里,走出个虎虎生风。
仿佛不是去勾栏听曲,而是去陷阵冲锋。
陶铁感觉颇为奇妙,忽地若有所思,仰头看向夜色下,灯火辉煌,莺莺燕燕,繁华热闹的花萼楼。
这栋楼里有着无数的欢乐,也有着无尽的凄凉。
欢乐是恩客的,凄凉呢?
陶铁懂了,长公主当真不是来勾栏听曲的,而是来砸场子的。
今晚注定会无比热闹!
第116章 雷鸣!
花萼楼前种了一排杨柳。
这些杨柳在月色下飘飘摇摇,轻盈柔美,朦朦胧胧,如烟如舞,仿佛披着剔透薄纱的身姿曼妙女子在跳舞。
靡靡缠绵的丝竹声从楼中隐隐约约传出。
有风吹来。
杨柳垂下的枝条在风中摇动,和着丝竹声的不同节奏,变换飘摇幅度与频次,好似楼中的舞女,跳了一舞又接一舞。
跟在长公主身后,被老鸨热情迎进花萼楼的陶铁心里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陶铁不知道苍云州其他府县有没有,但是留仙县没有青楼!
来京城之前,陶铁有所听闻四大青楼的名头,却不甚在意。
彼时他一心修行,一心想着徒步丈量天下,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这些与他不相干的事。
来京城的途中,先是走百姓自发踩出来的小道,多经过乡野,极少入城。
过了平原县,胸中更是怀有一些莫名的情绪,让陶铁愈发避开了城池。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沧清县县城是陶铁过了平原县以后,入京之前,唯一一个逛了部分地方的城池,滇州州城都不算。
昨天在京城逛了一个白天,或是有意,或是无意,陶铁并没有靠近同在内城的平康坊。
进入花萼楼之前,陶铁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进了花萼楼以后,陶铁明白了,只是因为他不愿看到这些罢了。
然而不管愿与不愿,终归还是看到了,还来到了。
这种感觉很难言。
陶铁索性不言,也不去深思,只是闷头跟在长公主身后,随引路的老鸨往前走。
不用逆用【千里眼】,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御下,双目已视之不见,双耳已听之不闻。
花萼楼是一片建筑群,并非只是一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