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步间,便没了在黄君实面前看似豪放其实谨慎的作派,整个人显得大权在握、杀伐果断,盛气凌人。
而且杀气腾腾。
即便不得不和喻家某些人做了交易,方才能组织好今晚的这个局,但不代表柳平泉能让喻家好过!
正相反,磨刀霍霍多年的柳平泉,绝对会抓住今晚的大好机会,狠狠砍喻家几刀。
哪怕砍不死,也得往死里砍!
夜空之上的光屏,在柳平泉招待黄君实和陶铁的时候,未曾停歇对喻家伦理剧的直播。
喻寇仲此时已经来到了芳春苑,和弟弟喻平仲对峙。
先前拦下喻平仲,没有当真让他闯进去,做下孽事的人,是今晚百日宴的主角之一,喻寇仲的长子喻著。
此时此刻,芳春苑内外止有四个人,喻寇仲、喻平仲兄弟,喻著、戚婉仪夫妻。
喻寇仲关不了夜空上的光屏,还是能把人都赶走的。
较为奇怪的是,喻寇仲只赶走了芳春苑里伺候的下人,并没有把今晚到来的客人请走。
而是放任这些心思不一的客人,看喻家的家丑和笑话。
面对自家大哥的漠然凝视,自家侄子的愤怒仇视,听着自家侄媳妇的掩面啜泣,喻平仲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浑不把今晚的事放在心上。
换句话说,喻平仲压根就没有干坏事被当场抓包之后的羞愧感。
“平仲,你过分了。”
漠然凝视良久以后,喻寇仲终于开口质问,打破现场的诡异气氛。
但质问是有了,声音却听不出多少愤怒一类的情绪。
“过分?”
喻平仲嘿然一笑,“过分?哈!这算什么过分?要说过分,过分的事还在后面呢。”
听这话的意思,今晚喻平仲压根就不是醉意下冲动行事。
而是早就心有怨怼,故意选在今晚百日宴上闹事。
后续还有其他的闹事计划。
戚婉仪啜泣声不自觉加大了些许,喻著瞪着自家混蛋二叔的双眼快要喷出火来。
喻寇仲依然平静漠然,只是声音微沉:“没有以后了。喻家的以后自此与你无关,你的以后也自此和喻家无关。”
“什么意思?”
喻平仲的眼神和脸色顿时变了,“喻寇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喻寇仲冷冷说道:“你不是一直怨恨老爷子当年把家主之位传给我,只因为我比你早出生半刻钟吗?你不是一直想把喻家家主之位抢回去吗?不用怨恨,也不用想了。今晚,就在这里,我以喻家家主的身份,把你……”
说到这里,喻寇仲鼓荡法力,扩大声音,让整个别院的喻家人和客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又不至于吵到他们:“喻平仲,逐出家门,族谱之上,也划了你的姓名。你死以后,不能入喻家宗祠!”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
凉亭里,陶铁暗道一声果然。
芳春苑中,喻平仲很是不敢置信,又被气极,破口大骂起来:“喻寇仲,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没那个资格,把我逐出家门!你更没那个资格,把我的姓名从族谱上划去!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
面对喻平仲的谩骂,喻寇仲没有反驳,只是微微摇头。
“我算个东西,我有那个资格吗?”
一道沧老的声音忽地不知在哪响起,传进芳春苑来。
喻平仲闻之,如遭雷殛。
整个人恍惚摇晃了几下,差点稳不住身形,坐倒在地。
过了片刻时间,喻平仲从惊愕与恍惚中醒来,仰头呐喊:“老头,你从来就这么偏心,你从来就这么不在意我。不就是被逐出喻家吗?这个喻家人,我还不乐意做了。这个糟烂的喻家,我还不乐意待了。”
“滚吧。”
沧老的声音复又响起,高高在上,漠然无情,“记住,你已被逐出了喻家,除了你、你妻妾、你儿女,你不能带走任何人,除了你们身上的衣服,你不能带走任何物。”
喻平仲摔袖而走的身影顿了一下,赌气似地喊道:“不带就不带,谁稀罕!”
不多时,气冲冲出了芳春苑的喻平仲,便带着几个不情不愿哭啼啼的贵妇人、两个儿子和七个女儿仓皇离了这座庄园。
出了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的地段,夜色掩映下,很快便没了踪迹。
“吾家生了丑事,让诸位见笑了。”
沧老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响彻整座别院,“还请诸位莫怪,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却是一副不屑辟谣,也请今晚到来的客人不信谣也不传谣的姿态。
夜空之上的光屏,随着这句话的传出,轰然破碎。
芳春苑的景象再看不到。
客人们已经吃了好大一波瓜,即便仍有些不满足,还想继续吃,但碍于沧老声音主人的威势,还是收敛了各自的心思。
当真接着奏乐接着舞起来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歌舞唱跳时,觥筹交错间,气氛回归热烈喜庆,甚至更加喜庆热烈。
芳春苑里的气氛也不像先前那般愁云惨淡。
戚婉仪不再啜泣,而是放声哭了出来。
喻著收起了他的愤怒,蹲在戚婉仪身边,低垂着脑袋。
喻寇仲看着自己的长子长媳,眼中有不忍,脸上没表情,沉默许久,沉声说道:“有些时候,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牺牲。”
喻著抬起头,红着眼,但是声音没什么波动,仿佛机械,一声声质问:
“所以必须牺牲我们一家,是吗?”
“我不怕死。”
“婉仪也不怕。”
“但是婉仪的名声脏了,跳进苍云江里都洗不清。”
“哪怕死了,也死得不干净!”
听完喻著的这些质问,喻寇仲竟咧嘴微笑:“你以为,婉仪嫁入我们喻家起,就还有名声可言吗?她平日里吃的喝的用的涂的抹的,早就让她名声扫地了。”
说着,喻寇仲转过身去:“我不与你在这里废许多话,今晚,你们夫妻俩好好待上一晚,明早与我一块赴死。放心,你们的儿子,我已经让人送走了,他会在老二一家的抚养下长大,将来寻着机会,复我喻家。”
撂下这句话,喻寇仲走出芳春苑,去往前院,参与宴席,和请来的客人们寒暄。
凉亭里,黄君实待陶铁将一壶月华酒尽数喝完,马上起身:“走吧,我们回去,这里忒脏了些。”
“好的,老师。”
陶铁应了下来,随之起身,离开这栋别院。
或许是月华酒的效果爆发了出来,又或许受到今晚满月的影响,阴神“太乙大天帝”的浊阴神躯炼去了小部分“浑浊”,离纯阴已然不远。
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临时神异生出。
陶铁有一种天地之大,不管是哪,他都能看见、听到、知晓的感觉。
这种感觉经增强过的【万物通晓】放大,愈发令陶铁心向往之,想要沉迷其中。
但是陶铁知道这是错觉,是虚妄,不是真实,便不往,不沉迷。
眨眼间的功夫,陶铁降伏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马。
然后看到柳平泉站在一间朴素小院里,双手握着刀,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砍下去,口中说道:
“喻震,你三十年前就该死了!”
“苟活三十年,真是便宜你了!”
“受死吧!”
第95章 天骄GO
“陶铁,你知道什么事让一个矢志复仇的人最痛苦吗?”
出了喻家别院,黄君实没有唤来金光,带着陶铁唰的一下回到府城,或者回留仙县去。
而是安步当车,一边随意走着,一边随意发问。
陶铁回想了一下今晚经历的事情,以及刚刚莫名看到的片段,试探着回道:“当自己怀恨奋斗几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复仇的能力,敌人却已经死去?”
“嗯。”
黄君实点头,然后叹道,“柳都管本来能有大把时间慢慢炮制喻家,天朝站在柳都管这边,大势站在柳都管身边,人心站在柳都管身边。慢慢来,不着急,柳都管绝对能实现他的复仇,将喻家赶尽杀绝。”
“不过现在不行了,他已经放走了喻家大房的二爷一家子。”
陶铁适时接话,说出事实。
“是啊。”
黄君实叹道,“柳都管太想手刃喻家上代家主喻震了,面对喻家提出的交易,就算他想拒绝,也无法拒绝,更何况他不想拒绝。”
陶铁沉默片刻,说出自己的看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黄君实没有就此多说什么。
只是待那间朴素小院里,喻震确实没有反抗,就被柳平泉一刀砍死,然后剁成肉泥,
也确定不存在喻震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可能以后,
唤来两缕金光,载着他自己和陶铁,回到留仙县仙神司衙门都管值房。
或许是乏了,又或许是今晚见到的事烦了,黄君实没有多留陶铁在值房说话。
只是叮嘱了一句,阴神磨炼,外力可借一时,内炼才是真谛,便让陶铁离开。
陶铁心怀感激,恭敬作揖,拜别老师。
往衙门外走,路过门房的时候,陶铁特意看了一下。
喻滢滢已不在这里,应是自己想办法回了住处。
去府城之前,陶铁还曾腹诽老师小心眼,现在便没有这个想法了。
原来老师在去府城之前,特意来看喻滢滢一眼,不是为了看笑话,极有可能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喻滢滢的伤势。
想要确保喻滢滢今晚不能随意走动。
师徒俩心思是一样的。
既然已经入了留仙县仙神司,做了巡查使,在被剥了胥吏身份之前,喻滢滢应当受律法监管,可以被内部惩戒,但是不能遭外人肆意打杀。
黄君实对柳都管今晚的行动有一些了解,但只是了解个大概,并不知道柳都管对喻家其他人是个怎样的章程。
基于某些不方便言明的原因,黄君实得去给柳平泉撑腰,震慑喻震那条垂垂死矣的老鱼,不让柳都管落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下场。
但这不代表着黄君实愿意看到喻滢滢不明不白死去。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清清楚楚。
所以,喻滢滢今晚不能往府城跑,当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