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见她如此执拗,也不相劝,取出一件青衫,便想拆了,给她做个斗笠。
岂料,他才将青衫取出,便被晏姿伸出满是可怖伤痕的手给摘走。
“你老是转来转去,我给你做个斗笠,免得你难受。”
许易说完,伸手来拿,却被晏姿躲过。
许易有些无可奈何,眼前的晏姿,让他觉得既陌生又心疼。
从前的小晏,从来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如今的小晏似乎有了自己的主意。
这种改变,若在平素,他自是乐意看到。
可他深知,造成这种改变的根源,正是这十余年来晏姿遭受的数不清的苦难。
晏姿轻轻抚摸着青衫,一点点摩挲着那细密的针脚,像是捧着一串值得铭刻的记忆,一串永远回不去的时光,一颗火热滚烫的心灵。
许易沮丧极了,他不知多久不曾体味过这种滋味了。
这些年,他失败过,愤怒过,但这种沮丧的滋味,真的很久不曾品尝了。
只因眼前的小晏,让他无从下手。
任他有千般神通,无穷力量,面对这个只是低下头,背过身的满是创伤的女郎,却是丁点办法也没有。
静静坐了半个时辰,许易不知宽慰她,起了几个话题,她都不接。
技穷之际,忽的灵光一现。
他自芥子中取出一枚须弥戒,催开须弥戒,一整套做饭的家什挪移了出来。
除了,齐备的锅碗瓢盆,各色调料外,还有一个简易的灶台,一大堆劈柴。
尤其是那套锅碗瓢盆,还是当初他让晏姿帮着置办的。
此刻,一取出,晏姿果然不再将注意力只停留在手中的青衫。
“平时都是你伺候我,这回,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看看二十年过去了,有没有长进。”
许易起身准备架锅生火,晏姿依旧拽着他的衣角,也站了起来,只是依旧背着身子。
许易心头酸涩,微笑道,“就做四大碗吧,岐山四君子,留仙酒酿鸡,三水团蒸肉,媚儿鱼。”
口中说着话,手脚麻利地点燃了灶台,洗好了锅碗瓢盆。
此间虽动不得神意,许易的灵力使用如常,若是想做,同样可以安坐不动,催动精妙的灵力,烹饪起一桌美味来。
只是,这回他不单是为吃饭,全是为了转移晏姿的注意力,让晏姿熟悉和他相处的模式。
他也就顾不得琐碎了。
洗净一应器具,他又从须弥戒取出一应食材。
他是个真正的吃货,虽然很少真的动手烹饪,可一段馋劲儿上来,却难免做上一大桌。
所以,一应食材,他是常常齐备。
尤其是有了困在景宸殿二十年的经历,许易更是知晓广积粮的重要性。
当他荣升东华仙门护教大长老后,下的第一个法旨,不是别的,就是要负责他生活的外门弟子,给搜集食材。
而且他还就着自己的口味,给了一些备注。
他现如今何等身份,下了法旨,外门弟子立即禀报上去,内事殿的主事明长老先是撮着牙花子头疼了好一阵,只好捏着鼻子亲自办了这荒唐的差事。
明长老虽然头疼,但办事效率和办事态度,都是极高的。
许易要的东西,他不仅从优从良,派遣专门弟子,从下界搜集起了,更用了专门的玉盒,将所有的食材,全部封存。
本来,须弥戒内就能防腐保鲜,明长老用的玉盒,竟还能给食材增加灵力。
此刻,许易芥子中有不少须弥戒,都只是单纯的存放食材之用。
他要做的四道菜,都是早先在大越之界时,晏姿常做给他吃的,也是晏姿的拿手好戏。
许易吃着吃着,便也会做了。
这四道菜的食材,他自然皆有储备。
不动用灵力,光凭手来掌握,饶是许易手脚灵活,一时间也忙了个手忙脚乱。
尤其是他对食材要求精细,料理起来也异常精细。
忙活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岐山四君子这个凉拼成盘,留仙酒酿鸡装鸡入酒坛埋在灶底,三水团蒸肉上笼。
许易这才开始料理媚儿鱼。
媚儿鱼并不是鱼,而是用面做成小鱼的造型,在浓骨汤煮好后,配着五种脆而香呈五色的小菜装碗,色香味俱佳,正是晏姿秘传的手段。
面和好后,锅里的肉香已经扑鼻,许易取出蒸笼,开始熬制浓骨汤,一边捏着小鱼的造型。
不知怎的,他怎么也捏不成造型优美的小鱼,待锅中浓香传来,他便将捏得乱七八糟的面团合在一处,嘟囔道,“还是做面条吧。”
这时,他被攥紧的衣角终于松开了。
三百二十章 聚贤庄
晏姿终于不再背着他,转过身来洗了手,接过面团,在手中轻轻一划,便有一只洁白的小鱼,飞入锅中。
她越划越快,小鱼如雨,很快便游满一整锅。
许易心中一松,不敢愣着,赶忙开始料理五色小菜。
不多时,面鱼儿全从锅中飘起来,许易将酒坛从灶底挖了出来。
才开封皮,浓浓的香味四下弥漫,不是酒香也不是肉香,而是两种香味巧妙结合衍生出奇香,香气袭来,味蕾自绽。
许易取出四个精美的盛具盛了四碗,端上桌来,取出一唤作韶华醉的灵果酿,帮晏姿满上。
许易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公子范儿早消失地无影无踪,一心一意只看小晏眼色行事。
偏偏小晏没有任何眼色。美食美酒当前,他却浑不觉味。
倒是晏姿平静地吃着东西,一口接着一口,不急不缓,并不饮酒。
半个时辰,晏姿一个人将虽只四碗但分量十足的美味吃了个干净,忽地起身,在许易身畔坐了,又抓住他的衣角,俯在桌子一角,蒙了头。
许易怔怔半晌,发现晏姿竟沉沉睡了过去。
许易从没想过一个人竟能睡那么久,整整三日四夜,晏姿都不曾醒来,除了依旧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再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她这十几年都不曾真正睡过一般。
哪怕许易早在第二日卯时,抱着她离开了广龙堂的岛屿,晏姿也没有醒来。
看着那张伤疤密布的脸,许易心头的火蹭蹭狂飙,一路直朝齐家杀去,但愿这帮混账不会提前遁逃。
许易有些想多了,恰恰相反,齐家还担心他不来。
齐家能名列四大隐世家族之一,并且率先在被圣族和八大仙门把控的紫域中,发现星图,正开辟通道,其实力在四大隐世家族中,独占鳌头。
和衰落的东华仙门不同,齐家已有两名真丹后期老祖,实力强劲到,连圣族都只能捏鼻子认可了齐家另行开辟通道。
此时,距离广龙堂上的许易大开杀戒,已过去了有几日了。
不管是维持威名,还是应对挑战,齐家都在积极应对。
短短数日内,已有不少名震一方的豪杰,前来齐家应援。
此刻,齐家盘踞的岛屿上空,一边正在修建通道,一边却在新起的演武场上,大宴宾客。
并不宽敞的演武场上,数百人环坐,中间只剩了不过十余方的空地。
一名身着淡紫衫的高个中年,举着酒杯,缓步到空地中央,团团一礼,道,“诸位英雄能齐聚我齐家,前来壮形色,振声威,齐怀代表家主和大长老,感谢诸君,先干为敬!”
话罢,齐怀一饮而尽。
众人轰然叫好,皆将杯中酒水饮尽。
“齐兄客气了,咱们沙血海的地头,向来以齐家为尊,我等也幸得齐家关照,才能在这片紫域,谋求生存,谁要敢跟齐家过不去,我姓陈的第一个不答应。”
一名红衣大汉怒声喝道。
场间气氛又被炒起来,众皆呼喝表态。
“就是,这片杀血海,咱们只认齐家,谁来也不好使。”
“不错,不过是个真丹后期,真当自己天下无敌?只要他敢来,就要他陨落于此。”
“从广龙堂到此地,少说也得三五日的脚程,算算时间,他若真敢来,最迟只在今日,他若不敢来,我老魏必定广而告之,让天下人知道,他这真丹老祖,是个什么德行。”
“”
有齐家做大树,这帮人说是来援手,不如说是来刷好感,赚人情。
这会儿,轮到表态,自是一个比一个大声。
忽的一声疾呼,压过全场。
“广龙堂赵堂主,熊堂主,孟堂主到!”
齐怀赶忙腾身而起,行到半空,朝遥遥赶来的人群迎去。
负责接引的使者,口中报出的只有三人,到来的却是有近二十人。
三人居首,各有四五人立在三人背后,这近二十人皆是真丹前期修为,汇聚一处,煞气滔天。
“赵兄,熊兄,孟兄,久不相见,诸君风采更胜往昔,实是可喜可贺。”
齐怀抱拳道。
三位堂主面色都不太好,赵堂主和熊堂主面上还勉强挂着微笑,孟堂主则是一脸黑气。
赵、熊二位堂主还待和齐怀揖让一番,孟堂主却先黑着脸开口了,“那魔头呢,他不是要来找齐家算账么,如此嚣张,总该不会是做了缩头乌龟,让他给老子滚出来!”
今番广龙堂受到的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人死了还不算,最重要是坏了招牌。
三家为打造广龙堂的名声,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苦心经营十数年,才打出了口碑。
如今一战化作齑粉,要想恢复元气,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的重新培育,根本做不到。
即便如此,还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必须将那魔头擒下,重振广龙堂声威。
“孟兄,息怒,这里是齐家,咱们过门是客。”
赵堂主劝道。
齐怀摆摆手,道,“无妨,孟兄真性情,令人心折。广龙堂的事,我也听说了,那魔头虽然凶戾,却是十足的小人,做下那等恶行,齐某也为三位痛心疾首。”
孟堂主冷道,“我们算过时间,那魔头若是赶来,最迟便在这两日,若是那魔头来了,交战之事,便由我广龙堂负责,贵家若要泄愤,我们广龙堂自会留手。”
孟堂主此话绝非是空口吹嘘,他们广龙堂三家敢赶来,自是有着底气。
底气便在于他们带来的近二十位真丹前期。
真丹后期的确恐怖,可一旦真丹前期演练过合阵之道,巧妙配合,近二十名真丹前期,足以稳稳压制住一位真丹后期。
何况,广龙堂这十几年的营生,绝非是白干的,底牌非少。
来之前,三家就歃血为盟,即便拼光家底,也要誓死将那该死的魔头拿下。
最好是生擒,如此才能更为有效的震慑天下。
齐怀笑道,“孟兄过门是客,说什么便算什么,齐某无异议,诸君,别站着了,还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