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没想到主上这如神一般的人物,竟也会这般面目。
在她的印象中,主上几乎终年也难得开口,便是开口也是法音神意,出口成宪,怎会用如此商量的口吻。
其实,自打数年前,主上将这昏睡的女郎带回,雍奴就觉得莫名诡异。
毕竟,这女郎乃是人族,且是修为低微的人族,主上何等身份,无论如何不该和这卑微的人族扯上关系。
雍奴亲见自家主上花费偌大力气,将这白衣女郎就活,又不惜代价地助这白衣女郎修行。
到得后来,这女郎竟在七星峰上开辟了这座木屋,培植了无数凡草,杂竹。
七星峰是整个仙宫的最高峰,向来是仙宫有数的禁地之一。
整个东海妖域的顶尖大人物,能入得仙宫的,两只手数的过来,而能进入七星峰的一个没有。
神圣的仙宫世界,灵气浩荡,灵种遍地,主上喜洁,整个仙宫一片素白如雪。
七星峰上的木屋,和屋前屋后的怪异植被,就生生卡进了这充满仙灵之气的纯白宫殿,要多刺目,便多刺目。
自此,这白衣女郎的生活,便被切作了两部分。
一部分便是修炼不辍,一部分便是修炼结束后,藏身于这木屋中,待上一日或两日,便又转入修炼。
白衣女郎的天赋实在不差,又有主上的供应的珍惜修炼资源,数载下来,白衣女郎的修为竟突飞猛进,成功点元。
如此大恩,也不见这白衣女郎对自家主上,如何假以辞色。
反观自家主上,却是越发地爱重。
雍奴暗想,整件事简直诡谲到了极点,若是传开,整个东海妖域非爆炸不可。
就在雍奴心念万千之际,不出意料,白衣女郎拒绝了青袍男子的提议。
青袍男子心中沉沉一叹,竟生出一种进退失据之感。
“如果无事,我想闭门静坐,就不留龙兄了。”
白衣女郎竟下了逐客令。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便待告辞,雍奴那边忽有了动静,便见她跪拜于地,掌中托着令玺道,“启禀主上,又有数篇佳作,流传了出来。”
青袍男子神色稍展,“传来。”
雍奴麻利地取出纸张,录下诗作,青袍男子大手一招,诗作如瞬移一般,落入他掌中。
他才扫了一眼,便忍不住叫好道,“好一个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好一个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秋水向东流我东海妖域何其多才士,雪仙,你来看看。”
雍奴知晓,自己今番又做对了。
和这白衣女郎相处数载,虽不曾说上十句话,但雍奴却知晓这白衣女郎,娴静之际,喜爱品读诗作。
故而,闲暇,她也会暗暗收集诗词集作,悄悄放上木屋中倚窗的书桌,白衣女郎果然常常翻阅。
此刻,见主上要被驱离,雍奴赶忙用玺印,传讯而出,索要近期佳作。
她在这仙宫中,身份低微,可放到整个东海妖域,却是无数大人物都要小心对待的上差。
顿时,便收集了十数处传来的佳作,巧而又巧的是,这十数处传来的作品,却有七八首,完全重合。
细细一品读,才发现那重合的作品,果然篇篇上佳。
她立时知晓,有这些佳作在,主上便能在这白衣女郎处,多待片刻了。
青袍男子的反应,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白衣女郎接过青袍男子递来的纸张,凝目瞧去,立时浸入到了诗作充盈起的优美意境中。
忽的,两行字映入眼帘:“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白衣女郎如遭雷击,玉面顿时化作霜雪,灿灿星眸瞬息盈出雾气。
青袍男子心中一颤,宽慰道,“雪仙,真是性情中人,不瞒雪仙,这八篇作品,首首奇绝,各擅胜场,但龙某也最喜爱这首问情篇,立意之高,扫尽无数虚假缠绵,甚合我心。”
一百七十九章 望尽星空雪紫寒
“敢,敢问龙兄此篇大作是何人所出。”
白衣女郎声音忍不住发颤。
青袍男子双目如电,射向雍奴。
雍奴慌忙道,“这些皆是散社新入社的一位奇才所作,大名唤作许易。”
“许!易!”
白衣女郎死死咬住牙关,身子倚在书桌上,才勉强撑住身子没有软倒。
“如此大才,岂能流落于外,雍奴,传朕叫许易来吧。”
青袍男子微笑道。
多少处心积虑,也不曾捕获芳心,今日见这冰雪一般的仙子终于动容,青袍男子大喜过望。
自打在冰峰中见得此女沉睡的仙姿,青袍男子沉寂无数岁月的心弦被撩动了。
即便双方人、妖殊途,心动了,就是动了。
只是不管青袍男子花费多少心血,这来自冰峰中的仙子,却始终冷若冰雪。
如今,见着冰雪仙子终于动容,青袍男子真是大喜过望。
漫说是妖域中的一位才士,便是天上的星辰,他能愿意努力去搬弄下来。
“不必了,龙兄,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很有意思,是说,鸡蛋好吃,未必要见下蛋的鸡,见字如面,领略心意就好,何必见人。况且,诗词上的意境,本事由心而发,拘束在侧了,恐怕才士也变了庸人。”
白衣女郎微笑说道。
岂料,她这一笑,落在青袍男子眼中,真如春回大地,万古花开。
青袍男子怔怔许久,才道,“依你,依你,只要你欢喜,怎么都好。”
白衣女郎抱拳道,“如此,便谢过龙兄了。”
青袍男子微笑道,“谢我什么?”
白衣女郎心头一跳,立时意识到不对,面不改色,到口边的话,立时改了,道,“那就不谢了,我累了,就不招待龙兄了。”
青袍男子心头才浮起的疑云,立时消散了,暗想,自己实在关心则乱,这女子是自己遨游无尽海域时,遇见的,怎可能和东海妖域的妖族有所牵扯。
当下,青袍男子乖乖告辞离去。
木屋掩上,白衣女郎复又在桌前坐了,掌中又多出那把银色小刀,耳畔中似有声回响,“这把飞刀,请你收下,有朝一日,紫寒仙子但有所命,只需托人将这把飞刀送交广安城中一个叫叫袁青花的胖子,千山万水,赴汤蹈火,易某绝不皱下眉头。”
这白衣女郎,正是雪紫寒。
而这木屋,也正是当初,她在上三天作待选弟子时,临崖所居的那间。
当时,她修为低微,入上三天作待选弟子,被人强迫侍酒,若不是许易到来,她想也许自己早在那时便不存在了。
其后,许易收她入禁卫,传她归元步,藏锋式。
再后来,许易带她入虚空神殿,处处维护,舍生忘死。
岂料,阴差阳错,界牌激发了暗山,从此两界相隔。
再后来,雪紫寒便到了此处,听青袍男子说,是自一处冰峰下将她救得。
青袍男子未提秋娃,雪紫寒也不敢问。
彼时,她和秋娃同时被暗山传送,她真不知秋娃是和她传送到了一处,还是分开了。
不管是哪种结果,她都不敢问询。
若是分开了,她问询也是无用。
若未分开,也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被这自称龙应的男子救得,一种则是秋娃还遗在冰峰。
若是前者,这龙应始终不跟她提及,摆明了对秋娃有不测之心,毕竟秋娃乃是难得的天材地宝成精。
她要想救秋娃,也只能缓缓图之。
可若是秋娃还遗在冰峰,她更不敢提及,以免秋娃落入龙应掌中。
至于秋娃遗留在冰峰,会否有性命之忧,雪紫寒却不担心,秋娃乃是灵植,生命力无比旺盛。
连她都不曾丧在冰峰,何况秋娃,也许那冰峰对秋娃而言,也是目下最好的暂居之所。
于今,她刻苦修炼,绝大原因,便是想着待修行有成,找龙应问了冰峰下落,好往彼处探访秋娃踪迹。
如今,不见秋娃,和许易也两界分隔。
雪紫寒修炼之余的时光,就剩了回忆。
所以,她才在这崖上开辟了这座木屋,和木屋前的植被。
因为这木屋中,她曾得以和许易、秋娃,短暂的共处。
似乎只有这熟悉的木屋,才能让回忆尽可能流逝地慢一些。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隔着无尽星空,她竟又听到了许易的消息。
如果说名字只是重合的话,那篇百余字的问情,又怎么可能跨越时空后,如此完美的重合。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这熟悉的诗句,早在大越已轰传四方。
雪紫寒极爱此篇,早在不知道此篇出自谁人之手时,已能熟记。
再后来,许易诗名传于大越,雪紫寒更是悄悄将那些出自许易的诗篇词作录下,整理成册。
如今,隔着无尽星空,陡然再见这熟悉的字,再听到那熟悉的名字。
雪紫寒心中的震撼、欢喜,简直要冲破胸膛,充塞天地。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许易见面,却更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
龙应的修为,在他还是凝液期时就看不明白,如今她的修为较之被龙应救回之时,强大了无数倍。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看不明白龙应的修为。
但她知晓龙应看向自己的眸子,有欣赏,有爱慕,有渴望,但隐藏在深处的,却是强烈的占有欲忘。
且听龙应的口气,许易更是在他的手下讨生活。
这种陷许易于危险的举动,她当然要极力避免。
至少,有许易在,就有了盼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龙应虽然强大,但相比她记忆中的那个盖世妖孽,又有谁挡得了他呢。
想着,想着,雪紫寒玉颜上又勾勒起惊心动魄地弯弧来。
足足在密室中待了十余日,遮蔽许易丹田的紫气,终于腾尽。
许易忍不住长啸一声,周身气血翻腾,三万六千根汗毛同时炸开,筋骨齐鸣,气象万千。
“剑出!”
许易周身陡然化作摧残的烈阳,一道剑气纵横室内,瞬息四壁凤鸣,许易赶忙收剑,但见四面墙壁却如才糊上的泥浆,瞬间垮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