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的声音缥缈,似有似无,却清晰而精准地投射入徐公子的心里。
“老秦,最近我怎么那么不想见你?”
徐公子冷声说道。
老秦淡然道,“公子无须烦扰,去了归德,自然再见不到老秦。我来此,只为一件事,希望公子在明日的接待会上,不要做出出格的举动,否则后果真的难料。”
徐公子冷笑道,“老秦,我原以为你了解我,现在看来你不了解我。”
老秦道,“公子错了,老秦了解你,却不了解情。情之一物,莫可名状,却威力绝伦,老秦来此,只是提醒,并无他意。尊上那边,秦某会代为转圜。这几日,公子愿意怎样便怎样吧,另外日子定了,三日后,行罢大礼,公子便要启程了。”
“谢谢你,老秦。”
徐公子望着相伴多年的老秦,情绪莫名的平复下来。
“若真要谢,公子去了归德,千万别忘了老秦的酒,哈哈”
笑声中,小舟归隐不见。
拱卫晋阳宫的差遣,很简单也很繁杂,许易志不在此,做起来,真有些力不从心。
说简单,是因为此地本来就在游仙城的中心的中心,安全得不像话,根本没有拱卫的必要。
说繁杂,是因为条例规定得太过详细,事无巨细,都需要查验。
尤其是这个紧要关头,许易这个上官也不能偷懒。
倒是下面这帮人,心气极高,他们并不因为将来被留在归德路而感到前景悲凉,恰恰相反,众人为有可能成为如今的吟秋郡主,未来的归德世子妃的亲卫,而倍感振奋。
严阵以待地过了数个时辰,许易终于松懈下来,入了自己在晋阳宫的最新居所,取出新领取的界障珠,许易念头一动,白玉戒指,便化作了一柄玉剑。
催动御剑诀,便在此间练习起来。
功法能一蹴而就地掌握,但要想熟练应用,却还需要千锤百炼。
对这柄骨剑,许易越发重视了。
重视的结果,不是因为依仗此物,轻松击败了秦右庶卫长。
而是他在曹副卫长眼中,察觉到了震撼。
能让阳尊强者,都震撼的神兵利器,许易没有理由不倍加重视。
一有时间,他便想操练此物。
奈何,平时用神念滋润此物,功效很弱,只有用秦长老传授的御剑诀,来御史,才能加快他对此剑的掌握。
所以,他每次要祭炼已可随意化形的骨剑,却还能将之化作骨剑的原来模样,加以祭炼。
修炼不知疲倦,更不知时间流淌无声,转瞬,天幕灭了又亮,亮了又暗,许易知道,自己的麻烦要来了。
取出须弥戒中的灵犀珏一看,果然已变了颜色,他握住灵犀珏,心头顿时多了一连串的声音,开始的是废话,后来的,却是催促许易准备行动。
许易赶忙将灵犀珏收回须弥戒,便在这时,负责掌管晋阳宫内外调派的冯先生来催了,却是那位云家世子,已经谒见了副尊,此刻,正朝晋阳宫赶来呢。
“作陪的阵容极大,三厅一卫,各大世家,皆有派人到场,我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你这个迎宾使者了,你怎么练衣服也没换。”
冯先生面白无须,修为竟只有凝液境,看不出多少年级,但在晋阳宫极有威严,见得许易这般模样,上来就咚咚了一通。
许易只好在他的要求上,换好了红袍,佩戴了一朵暖青色三星并蒂莲。
一百二十四章 滚
冯先生通知完,强调了今次宴会的重要性,便匆匆去了。
许易不敢怠慢,唤来手下的五名百人将,分派了任务,便急急朝晋阳宫的正殿赶去。
他赶到时,那边已经忙活开来了。
轩敞而奢华的宫殿内,上千人在有条不紊的忙活着。
一排排宽大的暖玉条案,被摆了出来,色调和头顶的沧海玉珠极为吻合,显然是刻意摆弄的。
暖玉条案上,鲜花瑞草,名点佳酿毕集,更让许易惊掉下巴的是,有好几盘鲜果,竟然是宝药一级的,这哪里是在吃鲜果,分明是在吃着一把把的灵石。
他自问是开过眼界的,也被眼前的阵仗,深深震撼了。
他是此次的接引使者,说穿了,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的活计。
冯先生虽催的急,事实上,现在只是准备阶段,根本没有客人到访。
许易寻了张设在僻静处的软座,在上面倒了,不多时,便有侍女送来果盘,酒水。
许易漫不经心地品尝着,灵气和绝味,在口腔中跳跃着,他的心绪也越发澄澈了。
事已至此,他断定徐公子和那位吟秋郡主,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否则,徐公子不会有如此大的权势,连这晋阳宫的差遣,也能随意安排,毕竟,这晋阳宫上下,就只一个主人,便是吟秋郡主!
原本,他对徐公子的身份,抱定了好奇却不瞎打听的心态,为的只是不刺激徐公子,快快解了双方的梁子。
偏偏徐公子送来了灵犀珏,又分派了这接引使者的身份,摆明了要他在此次宴席上搞事。
许易不往深了想都不行。
可徐公子到底是吟秋郡主什么人呢。
当今副尊貌似性余,徐公子并非余姓,显然不是副尊的家人。
不是家人,那是糟了,姓徐的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吧。
许易大急,赶忙取出灵犀珏握在掌中,传过一道念头。
他原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徐公子才会发现灵犀珏的异样,传过消息,却没想到,灵犀珏立时有了感应。
“叫我做什么?”
徐公子的念头传来。
许易便是打破头,也绝想不到,此刻的徐公子,距离他不过百丈开外,端坐在大殿正中的御座上。
只是御座隔了特制的帷幔,虽轻薄如纱,外间的神念,视线却不能透入其中分毫,内里的人,却能清楚地看清外面的一切。
许易更不会想到,那位冯先生将他早早唤到这大殿中来,正是帷幔中御座上那人的主意。
他更不知道,自己正享用的佳酿,鲜果,也是郡主大人授意,才送上的。
二人隔着区区百丈,却如隔在天涯,却要靠灵犀珏来互通心意。
“徐兄,你想干什么,我大概知道了。”
许易传心道。
帷幔中的玉人面色陡然一白,随即胀红,“你,你都知道了。”
许易的聪明,她早有领教,可她绝想不到这人竟心细如发,猜出了自己的心意。
顿时,羞赧之意,如潮水袭上心头,她羞不可抑,更多的却是欢喜。
她知道这份感情,必定无疾而终,可即便她的这份情谊被辜负,她终归是希望对方知晓她心意的。
“徐兄,冒失,太冒失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不是拉我下水,将许某往火坑里推么?”
许易干脆说白了,免得遮遮掩掩,空耗时间。
徐公子红如火烧的俏脸,刷的一下雪白,纤细的青筋在雪白细腻的肌肤中起伏,赤红的美目,顿时蓄满了湖水,她想过所有的结局,唯独没有想到这个。
她自以为即便是许易拒绝,也绝不会如此无情,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腔情丝空自牵挂的竟是如此一个无情无义,贪生畏死之辈。
哀,莫大于心死。
她低垂着脑袋,恨不能将脑袋揉进身子里,肩头不住的耸动,嘴角咬出血来,才强忍住悲戚之意。
许易握着灵犀珏,陡然感觉到一股丰沛而狂乱的情绪传来,冲得他心神剧震,他赶忙松开双手。
灵犀珏传来的反馈,也惊醒了徐公子,她赶忙镇定心神,默运法诀,平息心神,清空遐思。
便在这时,灵犀珏又传来许易的心意,“做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疯狂的事,怎生灵犀珏传来如此大的震动,徐兄,我劝你别犯傻。吟秋郡主这等人,天然就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换个人惦记成么。话我就跟你说白了,你若真铁了心要打和吟秋郡主私奔的主意,许某最多当不知道,绝不会跟着你往火坑里跳。你若要翻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许易心意方传过去,一个巨大的“滚”字,瞬间充塞满他的心房。
下一瞬,灵犀珏变了颜色,显然那边切断了通讯。
徐公子倒在御座上,捂住脸,抽抽噎噎,最终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以至于在御座上打起了滚儿,心中顿时千百遍地骂起了“呆子,蠢货,笨蛋”
她便是再有想象力,也没想到,许易竟是这么理解的“徐公子”的身份。
一念至此,她停止了欢乐,心中脸上,又忍不住流露羞涩。
她伸手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啐骂道,“余吟秋啊余吟秋,你就这般的不要脸么,他不过是误解了身份,你就要这般地宽慰,而至雀跃么,你想男人想得发疯了么”
许易哪里知道百丈外的帷幔中,徐公子正上演着人生的大喜大悲。
他只知晓他自己的情绪,是一悲到底,甚至越发低沉了。
在他看来,徐公子被自己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这该死的家伙,根本没有丝毫放弃疯狂行动的打算。
最麻烦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举报徐公子?别开玩笑了,这没影的事,光靠嘴巴,有什么说服力。
况且,徐公子还有权势滔天的吟秋郡主为后盾,想要灭他许某人,更是眨眨眼睛的事。
况且,这等丑闻,他戳破了,有罪无功,弄不好就得被恼羞成怒的副尊大人灭口泄愤。
一百二十五章 云三
许易正万千心思,不知觉间,冯先生又到了面前,催促道,“我的许大人诶,咱家在这晋阳宫伺候了这些年,就没见过您这么惬意的护卫,别吃了,别吃了,赶紧着吧,您这个接引使者,该上场了,第一波客人,已经过了金鹊桥了”
许易勉强镇定神思,打定主意,这件事上,他保持中立,不插手也不坏徐公子的好事,这是他能想到的,目下对自己危害最小的办法。
随即,许易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接引工作中去了。
无聊,十分的无聊,他不明白,这么简单且无趣的工作,为什么非要自己这个三级星吏来做。
重复的赔笑,接收请柬,引人入座,一趟下来,他觉得面皮都要笑得发僵了。
来的人真多,超乎想象的多,三百多张请柬,最后到来了足有千余人。
近一个时辰的接引,到来客人的频率终于降了下去,忽听一声高喊,“云三公子到!”
许易便见,十七八人组成的队伍,出现在了广场上,阔步朝这边行来。
领头的那人白衣白服,胸前绣着一朵剑兰,二十出头的相貌,面目英俊,双目锐利,气质更是锋锐,一位紫袍中年,隐隐落后半个肩膀,其余随员,皆面露贵相,不似凡品。
喊声方落,数人引了出来,皆披白袍官服,头前的红面中年,胸前更是绣着两月三星,乃是五阶星吏。
许易倒是知道这人,乃是代表副尊前来主持礼仪的洪大使。
洪大使这一出面,许易反倒一身轻松,让在一旁,低垂了眼目,静观场面。
一番揖让后,洪大使道,“敢问三公子,世子何在?”
许易心头一惊,他陡然反应过来,适才喊的是“云三公子到”,世子却是没来。
而今次的宴会,换在圣庭的俗世,就是男方向女方下定。
一个是男方给女方带来礼物,二个是女方能趁机查探男方形貌,言行。
所以,必须是求婚者,亲自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