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没可能化解,他说不得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既有可能化解,他又何必因为一时的面子,毁弃这大好前程。
许易话音落定,徐公子满目的惊诧,几要流淌而出。
“你,你当日果真是老鸨影印本公子的躯体,卑鄙的小人!”
徐公子憋了半晌,憋出一句。
“在下可对男人的身体没什么兴趣。”
许易抱拳笑道,心头略略一松,只要这位大爷肯谈,一切皆有可能。
“登徒子!无耻之尤。”
徐公子骂一句,脑海中如春江过水,一瞬间,全部开通了。
沙汰谷之战那日,她被反叛的阿日等人擒拿,正要受辱,许易横空出世,将她救出。
她赤身落体,和许易尴尬相对,随即,许易仓皇遁走。
事后,徐公子也曾绞尽脑汁想过,想不通许易为何会遁走。
面对自己这个大仇人,那么好的机会,为何不痛下杀手,为何要遁走。
后来,她也曾想过,可能是她陡然男装化女,太过突然,以至于许易一时间没认出来。
转念一想,说不过去,许易分明影印了她的落体,这也是她誓杀许易的根由。
既然见过她的落体,哪里会认不出她的女妆模样。
如此一来,她又想不通许易为何会放过她。
这一个想不通,二一个被许易搭救,诡异的交往经历,和奇特的遭遇,渐渐衍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再经过时间的陈酿,渐渐发酵至如今。
一百一十八章 划道
如今许易为和解,陡然说出实情。
徐公子才全盘想通,为何这人不杀自己,分明是没认出当时的落体女郎,乃是化作男装的自己。
他也才知道为何,这人识破了自己是徐公子,神色如常,丝毫不见当初乍见自己落体模样的羞赧。
“因缘际会,竟其妙如斯。”
一念至此,徐公子越发哀婉,这人甚至还将自己当作男子,可笑自己竟还对他存着那般心思。
自己恐怕是天底下最可怜可悲的人了。
“徐兄,徐兄,何去何从,您倒是划条道下来。”
许易能体察到徐公子心绪烦乱,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徐公子背后竟藏着如斯的挣扎。
徐公子勉强收拢心神,冷哼一声道,“你说我该如何划道。”说着指着自己背后飘拂的破烂白衫,念头一转,化指为捂,“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许易笑道,“说来也巧,昔年我和徐兄初见,便如此擒住过许兄,今日故事重演,触手间,陡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才抓破徐兄衣衫,肌肤相触,顿时便确信了,啧啧,徐兄好保养,在下佩服佩服。”
徐公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被识破身份,竟是因为这家伙摸自己后背摸的相熟,天呐!
她心底的羞涩,直如冰山崩塌,海水倒灌,整个人晕晕乎乎,羞臊堆满了心房,竟未生半丝半缕的恼怒。
瞧见徐公子怔怔发愣,许易完全弄不明白了,这人简直太奇怪了。
先前来看自己,说一堆似气非气的话,末了,磨着喝了一通茶,就要离开。
这会儿,自己认怂,来寻和解,这人不说好,也不说好,竟又开始发呆。
许易自问经过的人和事儿都不算少了,可就没遇到这样的,这是什么情况!
没奈何,他如今是人在屋檐下,哪里还敢炸翅,就盼着这位能被说动,就算出点血,被讹诈一番,他也认了。
就当补偿这位将自己提升为三级星吏的恩情了,他默默在心底盘算起了底价。
约莫过了半盏茶,徐公子在回过神来,恢复了冷酷模样,“你想和解?好哇,我听听你的条件,如何和解?”
“一百万,一百万灵石如何?”
这是许易盘算了半天,给出的底价,相比二级星吏升作三级星吏,这个价实在说不上高,更何况,还有新仇旧恨呢,所以,这只是底价,他已做好了挨一刀的准备,只要这人肯同意,他就认了。
大不了辛苦一段,多做些风符出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抹平这窟窿了。
“呵呵。”
徐公子一声轻笑,却不说话。
许易老脸一红,“好吧,还是你提,我听着,不过你也知道我当官不久,这囊中实在不丰,前些日子,入了幽暗禁地,拼着搏命,才攒了这一点灵石,你若是开价太高,我也实在拿不出来,实在不行,你划出道来,要杀要剐,许某认了。”
想想也是憋屈,他许某人自出道以来,还不曾服过软。
当初,便是对战鬼主和大越皇室,他也不曾如此憋屈。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的鬼主和大越皇室,他都不是没有一搏之力,至少还能一走了之。
可对上这位徐公子,不,应该说是徐公子背后的庞大势力,他实在提不起一搏的勇气。
单只看圣庭对各级星吏的掌控而言,根本就不是大越可以相提并论的,许易此刻敢做番了徐公子跑路,转身就会被锁定。
他可知道每次晋升,录入的血脉,不单单是验证身份之用,定然还有锁定血脉,追踪行迹的用途。
最重要的是,他缺乏拼死的理由,不过是意气之争,该忍还得忍。
当然,最重要一点,他判断徐公子未必有要他性命的打算。
理由有二,其一,他和徐公子结怨,全是因为当初徐公子招揽他不得,被他反击。
其二,徐公子若真想要他性命,以徐公子掌握的权势,在淮西就能轻松结果了他许某人。
断不会容他在淮西过得如此滋润。
看着许易如此蹙眉搭眼的模样,徐公子心头没有快意,只有好笑。
许易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奸猾,诡诈,老谋深算,最最深刻的便是那敢于反抗的形象。
她犹记得当初自己大兵压境,以泰山覆小舟之势压之,这人还是不屈不服,还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她原以为这人的字典里就没有一个“服”字,,没想到这家伙装起怂来,也是有模有样。
她抱着一股猫儿戏耗子的心情,笑道,“这个我得想想,不急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长”字方出口,她的情绪,又陡然黯淡,心中默默道,“我将远嫁,为他人妇,哪里还有来日方长。”
许易一看徐公子才明媚起来的一张小脸,有陡然灰暗,心中如坐过山车一般,七上八下,他简直怀疑是不是上天看他这一路太顺了,故意派个人下来,磨磨他。
“和解之事,容后再说,我会派人来寻你,你听吩咐便是。”
说罢,徐公子径自去了。
许易暗叫苦也,他不怕徐公子划道,也不怕徐公子狮子大开口,就怕徐公子不把道划明了。
就这么阴着,晾着,最让人毛骨悚然。
沉吟片刻,他觉得不能再闷在此处了,得出去走走,最好是找找门路,说不定就能打通关节,盘清兴徐的底细。
只要知道了底细,才方便对症下药。
许易正准备出门,腰囊中的传讯珠响了,催开禁制,传来的却是掌纪厅那位范大人的声音,“恭喜许兄,神龙卫那边传来消息了,让许兄下午便去走马上任,恭喜恭喜。”
许易敷衍罢范大人,心中越发觉得这位徐公子深不可测,堂堂神龙卫,这人也能随意插手。
越想心中越寒,许易甩甩头,抛开烦扰,暗道,先对付着看,后手一定得留,实在不行,也只有破釜沉舟,至不济逃到混乱星海,还怕没个容身之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打赌
“你不该去的。”
一道声音传来,正背对着碧波,眺望远方怔怔出神的徐公子眉头一皱,“老秦,你跟踪我?”
“用得着跟踪么?调此人来路庭之事,副尊已罕见发了谕旨,公子你认为这个当口,你做什么,能悄无声息?”
烟波浩渺处,那艘破旧的小舟,再度穿波而来,老秦邋遢的身影,再度显现。
“那你来寻我做甚,老秦,你觉得这个当口,我还需要顾虑谁么?
徐公子声音清冷,望着远山,冷声道,“我既已答应他,便不会反悔,他生我养我,天大恩情,我自也只有此身能为偿报。”
老秦面上一滞,叹息一声道,“公子严重了,尊上也有苦衷,尊上对公子的喜爱,谁人不知?我老秦也不作假,诚然,尊上将公子许给云家世子,有他自己的考量。但云家世子诚为良配,否则,以公子的身份,难道真能嫁给凡夫俗子么?所以,公子不要将尊上想得太过了。”
徐公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老秦,你来此寻我,总不会是替我那父尊剖析心意的吧,这不是你老秦的风格。”
老秦知晓徐公子的风格,开门见山道,“公子和尊上之事,乃是家事,自不是秦某一个外人能够插手的。我此来,听闻神龙卫那边给许易发出了履新通知,莫非公子,想让他入卫晋阳宫?”
徐公子转过头来,盯着老秦问,“有何不妥?”
“公子!”
老秦身如鬼魅,忽的,从百丈外的湖中,陡然现在了岸上,“尊上之意不可违。你若真眷顾于他,当疏离于他,否则,只会将百倍灾祸,凌驾其身。”
徐公子道,“老秦,我不是当年在座下受教的垂髫童子,这些话,你何必还对我说?”
徐公子很清楚她的父尊,知晓她的脾性,既然知晓她的脾性,老秦所言之事,就不可能发生。
老秦叹息一声,仰头望天,“一遇桃花步步哀,平生得意至此回。公子,此人是你命中的魔星,我是真不愿意你靠他太近。这样吧,你与我赌一把天意,若天意如斯,老秦再不多言。”
徐公子展眉道,“如何赌。”
神龙卫的官衙坐落在游仙城的西北角,占地近百倾,囊括数个坊市,营房如海。
许易顶着猩红的眼目,在出示了玺印后,跨入了神龙卫的三丈柳叶木的大门。
神念打开,层层碰壁,显然,此间设置有阵法,有效地规避了神念的探查,保护了私密。
进了大门,许易没有直入议事厅,而是转入了门房。
半柱香后,方才行出,朝议事厅行去。
议事厅的陈设,简洁得超出了许易的想象,浅白色的大厅,纵横百丈,墙体和地面用一色的材料铺成,十余个蒲团,毫无规则地松散排开。
许易到时,十七个蒲团中,只剩一个蒲团空着了。
“见过曹副卫长,钟左庶卫长,秦右庶卫长。”
许易对着嘴靠中间位置的三人,团团行了个官礼,礼罢,又冲众人抱拳道,“见过诸位同僚。”
场间的阵势极大,许易前所未见。
一位五级星吏,两位四级星吏,剩下的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竟全是三级星吏。
尤其是正中安坐的曹副卫长,一副公子哥模样,神情清冷,往那里一座,出入眼,便觉他的面目在一点点的模糊,再入眼,忽然发现这人要从眼前消失了,似乎要和周遭的空气融为一体。
这种气质,感觉,他只在秦长老身上感觉到过。
而白面的钟左卫长,和长须的秦右卫长,亦是气质如渊海,高深莫测,虽不及秦长老,却是远远胜过了夏长老和祁长老等人。
至于剩下的一众人等,无一不显露超级强者的气息,虽不及夏长老,祁长老,却是远远胜过了败在他手下的赵廷芳和姜碑铭。
“许易是吧,今天是你初次履新,开个简单的见面会,坐吧,用不着拘礼。”
曹副卫长摆摆手,声音清朗。
许易依言在蒲团上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