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何等人物,凭入微的感知,早就知晓冷副都使是装昏。
先前气急喷血的确是真,昏睡则是装的,毕竟丢了这么大的脸,有些无颜见人。
许易也懒得和这等小喽啰费神太多,干脆遂了他的心意。
而许易随口叫出红脸胖子和瘦竹竿的名姓,又令满座众人一阵毛骨悚然,结合许易随口道出官律之中的一条不起眼的法则,和怒灭冷兴的狠辣。
甫一照面,许易毒辣强势的形象,便稳稳竖立在诸人心头的。
原本因为冷兴势大,而起了攀附之心的墙头草们,瞬间又立直了,虽不说立时便倒向许易,至少知道要观观风色了。
火爆的场面过后,便是死水不兴,见面会开得简短而简洁。
许易没念官样章,走了走流程,交代负责衙门里资料库的唤作邓铭的大吏,准备好关于本衙门的相关资料,便自散了会。
随即,许易便被书山纸海淹没了。
金光峰,计户司驻地。
后山,苍翠掩映,灵气逼人的青鹤崖壁边上,建着一座雅致的小院,砖瓦极新,却是新起的。
“冯兄好眼力,这座小院一立起来,准保升值,佩服佩服。”
一位气质儒雅的紫袍中年,踱着方步,在冯庭术的引导下,参观着这座新起的小院。
这座小院,乃是冯庭术新凑足了灵石,拍得了这一小块地,起了这么座小院。
在灵气充沛的金光峰上,起这么一座小院,注定是稳赚不赔。
不少大吏,甚至一星星吏,也只能暂且在这金光峰租住洞府住。
不仅租金腾贵,而且逼仄,如何比得这独门独院。
“道乾兄,就别笑话冯某了,为了这座小院,冯某是踮着脚尖充高个儿,如今可是债台高筑。实不相瞒,冯某根本没想过要自住,打算将这院落隔作几个小间,配上防干扰的阵法,租赁出去,好缓解缓解压力。”
冯庭术赔笑说道。
紫袍中年哈哈大笑,指着冯庭术道,“你呀,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难怪赵司座这般喜欢你。据我所知,第三科副主事的位子,就要腾出来了。嘿嘿,原本以老弟你的资历,和才晋升都使的实际情况,兼不兼任副主事,都在两可之间,可咱们赵司座惜才啊,哈哈,兄弟以后可得仰仗你冯兄提携啦。”
冯庭术连道不敢,好一番揖让后,紫袍中年终于转上正题,“冯兄,姓许的顺利履职,这趟差事,办的赵司座可有些不满意呀。不瞒你说,姓许的那小子可是彻底惹翻了赵司座。赵司座甚至暗地里传下话来,谁做翻了姓许的,就保谁胸前两颗星的前程。”
冯庭术眼睛陡的放光,“还请道乾兄千万转告司座,冯某这颗心都是司座的,姓许的和冯某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冯某焉敢不下死力。”
紫袍中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事情终究办得不爽利,叫人提不起气。实话和你说,司座这回下的力道极大,你以为清吏司的镇司之宝神隐珠,怎么被请动的?”
冯庭术惊道,“难道是司座?我就说嘛,如此珍宝,怎会跑到朱大胡子手中。只是可惜,那小贼实在奸猾,能屈能伸,虽有神隐珠之助,也没能套下此贼。”
“不过,还请道乾兄转告司座放心。冯某已备下后手,掌纪司那边,冯某也下了死力,走通了不少关节,届时,自有姓许的好看。如我所料不错,今日姓许的入职,就该有场好戏,弄不好就叫他灰头土脸,传作笑谈。”
紫袍中年陡然来了兴致,“若真如此,司座或许会稍得宽慰。”
冯庭术正待接话,庭院外陡然起了杂声,似乎是院前的门子和谁起了争吵。
冯庭术放出感知,大吃一惊,怒喝道,“混账老马,还不请贵客进来。”
紫袍中年瞥了冯庭术一言,冯庭术传音道,“是清吏司的朱大胡子,这家伙是越活越回去了,竟和门子起了纷争。”
传音方落,衣衫不整,状若疯癫的朱大胡子冲了进来,见得冯庭术,双目陡然充血,怒喝一声,“姓冯的,你他妈找死!”双手直抖,似乎靠着意志压抑,才忍住冲动没动手。
冯庭术莫名其妙被骂,顿时也拉下脸来,“朱都使,有事说事,无事请回,冯某虽敬你,却也容不得你如此无礼。”
“我去你妈的,还装!”
朱大胡子双拳挥出,直朝冯庭术胸膛捣来。
冯庭术腾地后退,紫袍中年及时隔在中间,“老朱,都是熟人熟事,到底多大仇多大怨,都要动手了,若是老冯不躲开,真挨了你这拳,你当心吃官司。”
“吃官司,老子还怕吃官司,今天姓朱的要是敢藏着掖着半点,老子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他好看。”
朱大胡子怒不可遏,一把拨开紫袍中年,却没拨动,瞪着紫袍中年道,“老夏,这事和你无关,你真要搀和?”
第八章 被告了
“老朱,天大的事,你说明才好啊,老冯是什么人,旁人不清楚,我还是清楚的,他但凡有得罪你老朱之处,老朱你说出来,我老夏绝不偏袒。”
夏道乾是万分好奇,以冯庭术的圆润,怎么可能和身居要职的朱大胡子结下梁子,这简直不合逻辑,何况,他还知道冯庭术刚和朱大胡子合作,图谋许易。
这才过了多久,怎地就毫无预兆地翻脸了。
“老夏,出了什么事,你还是问姓冯的吧。”
朱大胡子瞥见冯庭术那张茫然无措的方脸,怒火便忍不住蹭蹭狂飙。
冯庭术也恼了,“姓朱的,到底什么事,你他妈说明了,姓冯的是把你儿子推井里了,还是刨你家祖坟了。”
眼见两人便要谈崩,夏道乾忙打圆场,“都是自家兄弟,什么事不能说白了,你们若是姓不过我,我请赵司座前来,赵司座总该够资格做这个中人了吧。”
听见赵司座的名号,朱大胡子稍稍冷静,死死瞪着冯庭术道,“姓冯的,看赵司座的面子,你要只要把那东西还我,此事,我就当没生过!”
冯庭术终于听出点头绪,怒眼圆睁,“姓朱的,你失心疯了,还是吃错药了,老子何曾拿过你东西,你到底的什么疯!”
朱大胡子也不再喝骂了,冷冷盯着冯庭术,阴笑不止。
冯庭术被盯得后脊梁寒,气焰陡降,“我的朱兄,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全然不明白。你是说冯某拿了你东西,这怎么可能,冯某的风评,整个淮西谁人不知,你”
不待他话说完,朱大胡子腾地跃起身来,转瞬,消失无踪。
冯庭术,夏道乾面面相觑,怔怔良久。
“冯兄,到底怎么回事,老朱不是挑是非的人。”
夏道乾皱眉问道。
冯庭术立时就要飙,陡然想到夏道乾的身份,勉强压下火,“道乾兄,你觉得冯某真就蠢得无可救药?这个时候去招惹朱大胡子?”
夏道乾默然。
冯庭术道,“谁知道老朱抽什么疯,此事我会弄清楚,必定不会给司座添麻烦,你就不必让司座知道了,徒乱人意。”
话罢,冯庭术又堆上了笑脸,“烦心事今日就不提了,今日请道乾兄参观小弟新居,别的没准备,就备了清风轩的一桌素斋,略表心意。”
夏道乾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哈哈,冯兄客气了,夏某可就不客气啦,哈哈,还是冯兄够意思,我这一年上头,净替司座跑前跑后了,也就冯兄惦记着,回头,回头夏某一定回请。”
清风轩,是霸邺城一等一的馆子,一顿简餐,也得十枚灵石起,专走高端路线。
水6珍馐,乃至妖禽妖兽,都能成为席上珍馐,其一餐饭,直相当于低阶修士数年修行所费。
以夏道乾的级别,这等待遇,也是生平罕见。
冯庭术哈哈大笑,“客气,夏兄客气了,来来,夏兄稍后片刻,先尝尝我这里的百花茶,午饭我已遣人去取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送到。”
夏道乾笑道,“好饭不怕晚,正好借冯兄的佳茶,洗洗这浊肠。”
当下,两人便在烂漫花丛间,排下茶具,品起香茗。
半个时辰一晃即过,夏道乾正等得有些焦躁,冯庭术同样有些坐不住了,就在这时,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冯庭术大喜,站起身道,“这猢狲,恁磨蹭。来来,夏兄清风轩的美味到了。”
冯庭术话音方落,一名身着皂衣公服的青年,在阔步行进屋来,“哪位是冯庭术。”
冯庭术面色顿时一暗,冷了声道,“你是何人?”
皂衣青年左掌中陡然多了一份书,看外壳,却是府中常见的公样式,右掌中多了一张玉质的公牌,单看纹路,图案,便能轻松地认出正是掌纪司的公牌。
“某乃掌纪司第二科第五都公员,特来传唤计户司第三都都使冯庭术到厅问案,这是传唤公,还请冯都使接收。”
说话儿,皂衣青年将公朝冯庭术抛去。
第五都,正是讼狱都,讼狱都来员传唤,分明是有案傍身。
冯庭术惊诧莫名,心中一掉,接过公扫了一眼,是面色大变,果然是被朱大胡子告了。
曹道乾瞥了一眼公,亦是惊呆了,官场上的事,何时要闹到讼狱都去,这该是多大的血仇?
冯庭术完全懵了,怔怔许久,不能回神。
皂衣青年扫了冯庭术一眼道,“冯都使,传唤公我已送到,请你务必在一个时辰内到堂,过时,后果自负。”
说罢,皂衣青年径自行出屋去。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自云端传来,“老爷,清风轩的八宝美餐送来了,您瞧,还冒着热气呢。”
声音方落,一个容貌俊美的绯衣青年端着两大盘,十七八个碗碟,献宝式地送到冯庭术眼前,惊天香气,立时在庭院间弥漫。
俊美青年双目灼灼盯着冯庭术,正等着夸赞,哪知道冯庭术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吃你大爷!”
蹭地一下,蹿出门去。
立时,费了偌大辛苦弄来的美味佳肴洒了一地,泼了俊美青年满身。
夏道乾重重一哼,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冯庭术和夏道乾在庭院中谈笑风生之际,许易正在他的公房中,对着厚达数尺的牍,下着功夫。
掌纪司第一都档案室,封存的档案,足足装满了两大间屋子。
面对如此书山字海,许易只有择其精华而取。
他选取的档案,皆是一些会议纪要,特别有典型意义的案件,以及一些人事资料。
他想通过这些资料,捋清第一都的历史渊源,寻找借鉴,尤其是办案流程的借鉴,最后,真正的弄清他身边大小人物的来龙去脉和底细,至少,是尽可能的弄清。
即便是择取精华,许易这边一搜集,仍旧装满了两大箱子。
对着这丰厚得似乎没有穷尽的故纸堆,许易足足下了三个时辰的功夫,收获颇丰,至少眼下最紧要的,对如何履行公职,他有了崭新的认识,至少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随即,他又翻起了会议纪要,才翻两页,他的眼睛顿时亮了。
第九章 雷炸了
引起许易兴奋的,并非是会议纪要上的具体内容,而是一枚唤作“界障珠”的宝贝。
界障珠,许易早就听说过,乃是屏蔽空间的重宝,有界障珠在,不仅无法感知其人,而且无法感知其声。
此等重宝,他只听说过,却不曾见过。
却没想到第一都就有,专门为都使保管,召开会议之际,取出界障珠,便可屏蔽内外。
毕竟,总不至于堂堂一都衙门,开会的当口,要尽数传音,也太失体统。
现有神隐珠,后有界障珠,此等重宝,外间难求,全汇聚于衙门。
许易头一次体会到方掌事的话不错,做这北境圣庭的官僚,好处实在太多。
他最喜积宝,尤其是如界障珠这个层次的宝贝,既然见到了,又哪里舍得下,当即唤来了刘亭使。
刘亭使三十六七年纪,白面无须,掌管着第一亭。
亭,是都使衙门内置的小单位,所谓的无星大吏,往往都是各亭的正副亭使。
刘亭使掌管的第一亭,正是对口许易这位都使大人服务的。
许易开门见山道明了意图,刘亭使听得脖颈一缩,开始支吾起来。
许易笑道,“界障珠是不是在冷副都使手中?”
刘亭使点点头,许易道,“冷副都使现在何处,一点小伤总不会旷工吧?”
刘亭使又开始支吾,显然是不愿得罪冷副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