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眉峰一跳,傻大个大手连续在壁上借力,不再上拔,改而横跨,横掠十余丈,隐身于突出崖壁外苍岩上的葱茏巨木之后,屏神敛息。
他方隐匿,五只寻常人类大小的山鹰组成的巡逻小队,自高空掠来,自上而下,反复俯冲四次,见无甚异处,方才离去。
傻大个没料到此间戒备如此森严,暗道一声侥幸,加快动作,不过半盏茶,便攀上了近八百丈高的虎尊峰峰顶。
说来也是不巧,他方攀沿而上,粉红兔子侥幸脱身,自虎尊殿出,疾驰下山,往寻傻大个去了。
眼见大手已攀上顶崖,傻大个并不急进,感知全面往崖岸上放出,便窥出究竟,当即跃上岸来,屏声敛息,伏在一处挡风巨石之后,送目远眺。
崖顶宽阔无垠,被削作平台,前方数百丈外,一座巍峨宫室矗立,宽阔的平台,大部分被辟作了校场,少部分列为坟场,散散落落,立了不少坟茔,料来俱是虎尊郡历代黑牌大妖。
灰蒙蒙的天气,越到高处,没了树木植被映照,浩浩一片,也觉昏暗,纵使宫室之前,堆起数十座篝火,也不过映衬得各处鬼影重重,越发混沌。
此刻的崖顶,颇是热闹,数百号白牌小妖,散落各处,不管飞禽,抑或走兽,均外罩白袍,颇有正规军队的味道。
只不过,各妖行迹散漫,或四处游走,或啸聚一处喧哗,更多的是散在各处篝火堆边,炙烤着生肉。
傻大个的注意力,最终却在左近的一处木棚汇聚,那是一处后勤物资集散地,七八个白袍猿类妖物,在其中操持,或分派着果酒,或摆布着瓜果,显然这类工作,也唯有双臂高度解放的妖物最能胜任。
窥视片刻,傻大个并不妄动,待一醉酒狼妖,踉跄从他躲避的挡风巨石边行经之际,瞅准机会,立时发动。
双臂霍然伸出,一手捂住狼嘴,另一手扳住狼颈,双手交错发力,巨力之下,连金铁也得断折,咔嚓一声,狼妖脖颈碎裂,无声而亡。
傻大个取了狼妖披风,将狼尸收进须弥环中,披上披风,以手触摸,才知非是布匹所制,而是某种植物茎叶所成,这才消了心中疑惑。
披上披风,他转出挡风石,迈步朝木棚行去,行到近前,大咧咧道,“给我准备两篮子果酒,内殿的弟兄们还嫌不够。”
他先前潜伏于此,已探得明白,内堂已驻有少量妖物,木棚也曾派出人手朝内送酒,意态甚是殷勤,料来内堂的妖物地位非低。
果然,他喝声落定,棚内诸妖并未起疑,急急送上两个篮框,内中排满了盛满果酒的石瓶。
他大咧咧接过,举步朝宫室行去,远远瞧见拱卫宫室的两妖,一个伴生蛇蝎,一个七彩鬼脸蛛妖,当先便将两个石瓶抛了过去。
两妖本有心走个查验口令的过场,实在承平太久,此间数百年未遇外敌入侵,见他识相,又早馋了,见石瓶抛来,各自接住,啄靠,痛饮起来。
眼见傻大个便要入内,却被七彩鬼脸蛛妖叫住,傻大个以为行藏将露,生了强攻之心,却听那蛛妖道,“兄弟,也太小气,屋里头那些醉鬼,早喝饱了,你管他们作甚,我们兄弟二人新换防到此,还正渴着呢,无论如何,得多留下两瓶。”
傻大个故作不允,待二妖再劝,这才故作不忍,又留下四瓶酒,慨然举步入堂甚是宽敞,也仅仅是宽敞,粗石巨木堆砌,丝毫不见华美。
见他入堂散落各处的妖物,各自呼喝不停,招呼上酒,傻大个四散抛飞着酒瓶,感知探出,疾步前行,却因宫室实在太大,始终不曾窥探到粉红兔子的踪迹,心下正焦躁,一六蹄牛妖在西面一侧行囊,高声呼喊,索酒甚急。
第五百七十五章 瞬杀
他窥见那处甚是偏僻,疾步上前,送过一瓶,劈头盖脸道,“虎灵大人现在何处?”
那牛妖一时不察,伸蹄开瓶,脱口道,“西边,西边。”话方出口,便觉不对,“你小小杂役,分酒就是,打听虎灵大人下落作甚。”话至此处,抬起头,猛见傻大个脖颈处的白牌,讶道,“不对,你既是白牌,如何成了杂役,莫非是新”
牛妖话至此处,许易悍然出手,赤红小剑直入牛头,瞬息莫顶,那牛妖哼也未哼一声,便没了声息,转瞬便被傻大个收进须弥环中,他也顾不得清理此间血迹,快步朝西边行去。
说来也是他事急失察,忘了查验木棚中伺酒众妖,脖颈之间所挂何牌,险些露了行藏。
然此间妖物不曾细查,实在是承平太久,皆失了警兆之心,更间酒酣耳热,篝火重重,谁又顾得上分辨牌色,即便是看清了牌色,又有谁会往深了想。
即便此刻,牛妖察觉有异,也丝毫未意识到外敌入侵,只以为是虎灵大人新收的禁卫,特地召酒入内侍奉。
只不过许易不敢弄险,先行下手罢了。
灭杀掉牛妖,他脚步陡然加快,感知全力外放,一路向西行出百丈,终于透过一面墙壁,感知到了强大的气息。
绕行一圈,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便知此为密室,无主难入。
他寻粉红兔子甚急,又存灭杀虎灵等诸妖之心,既然撞上,迟早要惊动众妖,便也顾不得暴露行藏,双臂奋起神力,霸力诀,藏锋式催动,连画三圆,双拳轰出,尺厚的红铜墙壁,应声而破。
他感知精妙,虽不见曾入内,便已将室内三妖的位置,窥察得明白,一击得手,再不留情。
借着破壁而入的声威,趁三妖措手不及,傻大个瞬间出手擒住老贼狼,双臂一错,双拳相交,老贼狼头颅爆碎。
可怜老贼狼身为灰黑牌大妖,满身狼毫皆为破敌利器,一朝奋威,满身狼毫可化作杀器,如暴雨交淋,毙强敌之命。
可恨傻大个下手太快,他甚至未回过神来,便丢了性命。
嗝毙老贼狼,傻大个手上也只是缓了刹那,一招毙命,他甚至不急着收取狼尸,便直扑白色巨虎。
至此,白色巨虎和火红狐狸,尽皆回过神来,待看清傻大个形貌,哪里还会迟疑。
火红狐狸纵声尖啸,招兵四方,屁股猛地对准傻大个,顿时一股白烟喷了出来。
好在傻大个听过粉红兔子编排过这骚狐狸,知晓他有臭屁神功,毙命于无形,见他转身,傻大个便知不好,立时屏住了呼吸,身形毫无凝滞,已扑倒白虎身前三丈之处。
“好个卑鄙的人族,找死!”
巨虎怒吼一声,满室起一阵狂风,小山般的虎躯,一跃而起,正对傻大个扑来。
“大人远攻,此贼不可近战!”
火红狐狸大急,惊声呼喝。
他万没想到,白色巨虎在听了他和老贼狼讲述此贼和巨角青犀的角力后,还采取这般战法。
殊不知,即便他此刻惊呼出声,白色巨虎也丝毫未生悔意。
的确,尽管火红狐狸口中,傻大个是何等巨力,何等勇猛,可白色巨虎身为黑牌大妖,一郡之尊,天然有股强大的自信。
何况巨虎一族,天生力猛,此刻,见得傻大个身量不过如此,巨虎如何会惧近战。
更何况,他有虎鞭,虎爪,利牙,皆是近战利器,这卑鄙的人类再是巨力,混战一团,他也有信心瞬间将之撕成碎片。
却说,火红狐狸呼声未落,巨虎蓄足猛力,将许易扑倒,四爪尽皆按上了傻大个之身,虎口张开,一道道肉眼能看得见的气旋化作,尖锐的锋刃,汇成暴雨,瞬间朝傻大个周身笼罩。
此正为虎灵的必杀决计,虎啸刃,纯以虎啸之气,化作远超金石的利刃,黑牌以下妖物,中者必破,便是黑牌大妖,亦不敢轻授。
扑倒许易刹那,四只锋利霸道的虎掌加身,口中虎啸刃爆发而出之际,虎灵已彻底放下心来,如此近的距离,便是妖尊也别想避开虎啸刃的攻击,这卑鄙的人类,便将化作一摊碎肉。
念头方起,怪异顿生,先接触这卑鄙人类的四只虎掌,不像是按倒了人类,倒像是扑在庚精之铁上,无论如何巨力,虎爪也只能撕破皮肤,难进分毫。
再下一瞬,虎灵甚至来不及查验虎啸刃的攻击效果,心头猛地一痛,随即,便觉得生命和力量在飞速的流失,再下一刻,便听见火红狐狸声嘶力竭的呼啸,随后,意识便永远的消逝。
傻大个顶着一张满是斑驳血痕的伤面,将白色巨虎的尸身从身体上掀了下去,手中的赤色小剑,赫然挑着一颗破裂的心脏。
火红狐狸如见鬼魅,凄声厉嚎,他方要闪身去捉,却见那火红狐狸,四蹄腾空,肋下伸出一对粉嫩肉翅,双翅一展,瞬息自厅内消失,论遁速,竟远胜鹰雁。
说来话长,此番攻击至此,不过十数息,自火红狐狸惊声呼喊,不过五息之数,所有的妖兵此刻怕是才回过神来。
傻大个扯掉虎灵脖颈处的墨黑色的妖牌,换掉自己脖颈处的白牌,又取出一块灰黑色的妖牌,挂在巨虎脖颈处,以血染透,赤红夹着灰黑,极是驳杂,短时间内,绝难看出虎灵的妖牌已被调换。
随即,他双目四扫,窥到正中的石案上,摆着十数个须弥环,心中大喜。
此刻,他最缺的便是存储空间,当下连同狼尸和十余须弥环尽数收了,提起巨虎的尸体,大步行出外去,正迎着数百奔腾如龙的妖兵。
不待众妖兵停步,便听他朗声喝道,“虎灵密谋反叛我金雕领,袁某以奉金雕大王之命诛杀,你们敢以下犯上么?”
他形近苍猿,故假托“袁”姓,正合了妖类自拟姓氏的惯例。
众妖听他怒喝,再见他脖挂墨黑妖牌,单手提着虎灵大人的尸首,鲜血几乎铺满了厅堂。
第五百七十六章 老鹳
尤其是“金雕大王之命”的话语,简直如惊雷一般,齐齐炸响在众妖头顶。
傻大个之名,在虎尊峰下,已颇为响亮,但在虎尊峰顶,并无妖知晓,毕竟不到一日光景,消息传递总要时间。
至于先前,他身披白披风,假意送酒,和他有过接触的众妖,更是不曾细查,甚至无人注意他脖颈处的白牌。
即便有几位觉得此妖颇为面熟,一时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了,毕竟,傻大个脖颈间的墨黑妖牌,不是假的。
在众妖中间,有一个传承数百年,几乎镌刻进血脉流传的信念,那便是这妖牌,绝不是妖族所能取下的,即便身死也不能取下。
既然不能取下,如何能够假造。
更不会有妖族脑洞大开到有人类化作傻大个这般形貌,杀了虎灵,夺取了虎灵大人的妖牌。
故而,众妖皆未怀疑傻大个的身份,只是惊疑金雕大王缘何下此命令。
“胡说,虎灵大人绝不会谋反,此乃乱命,你到底是谁,焉敢入我虎尊郡乱杀。”
一只挂着灰黑铁牌的斑斓巨虎,怒目而喝。
岂料,他喝声方落,傻大个如疾风一般,便到了近前,劈手抓住虎颈,奋起神力一掷,近两千斤重的巨虎,竟被高高抛飞出去,直坠出百丈开外,朝高达八百丈高的崖下坠去。
如此高度,巨虎又无飞腾之术,坠于崖底,哪怕崖底有幽潭,也必无幸理。
出手不留情,一击毙命,傻大个当众显露狰狞,果真恫吓住众妖。
妖族本崇敬强者,而少尊卑之念,虎尊郡此前为兔尊郡,不过虎灵崛起,剿杀兔灵,故此换主,金雕大王问也不问。
此刻,傻大个脖挂墨黑之牌,凶威凛凛,又口悬金雕大王之令,众妖冷静下来,血勇之气一退,便也分清了轻重,唯有十余头巨虎神色不善,依旧怒目,却也畏惧傻大个的凶猛,引而不发。
傻大个见震住诸妖,心中略定,当下喝退众妖,又着一身披白袍的小妖,唤来此间总管,却是一头白毛老鹳。
“听闻虎尊郡有一头火红狐狸,为这恶虎军师,先前本尊诛杀不及,叫他逃了,本尊问你,此贼近日有何异常。”
明问火红狐狸,实则是打探粉红兔子的下来,他贸然来此,寻访粉红兔子才是首要,灭杀虎灵,不过顺手为之,岂料,竟不曾见得粉红兔子踪迹。
不过,他料定粉红兔子失踪,定然和粉红狐狸脱不了干系,更何况,适才,他在密室之中,见得了拘禁的刑具,看那刑具规模,似乎专为拷掠粉红兔子所设。
故而,他料定粉红兔子必被提来此间,但未免露陷,却不得不以喝问火红狐狸为发端。
白毛老鹳沉吟片刻道,“启禀上使,那恶狐近来行踪颇为诡异,似乎吩咐一头长嘴流鹰用光影珠,正在盯谁的稍,其余倒没什么迥异。”
白毛老鹳挂着白牌,本无勇略,又年老体衰,能在此间充任总管,无非是颇通权谋,又具备管理才能。
此刻,见傻大个屠杀虎灵,以为又是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有火红狐狸在,他虽自负有些智计,却始终难得虎灵重用,如今骤闻新的郡灵大人,恶了那狐狸,自巴不得落井下石,好抹杀了火红狐狸,自己好转升一格。
故而,毫不隐瞒,甚至连暗暗掌握的火红狐狸着长嘴流鹰持光影珠监视某妖的秘辛,也要倾倒出来,只为买好傻大个。
听得“光影珠”三字,傻大个灵机一动,掌中现出三颗幽蓝的珠子,此三颗珠子正是他自密室所得,虽不知何用,料得能在密室之中出现,定非凡物。
此刻乍听白毛老鹳吐出“光影珠”三字,他下意识便取出此物来,猜到多半便是此物,正待相问此物到底如何使用,悚然一惊,暗道,自己此刻可是假作大妖的身份,怎能不知妖族之物的使用法门,念头一转,便道,“贼子好胆,死到临头,还敢使奸,难怪金雕大王严令我诛杀虎灵,火狐,实在太大胆了”
他这般虚虚实实的咋呼,引得白毛老鹳顿起遐思,暗道,莫非狐大人监视的,竟是金雕大王的人,难怪遭此杀劫,正是狗胆包天。
白毛老鹳正暗自悚然,却见许易将光影珠抛来,愤然道,“你来看看这帮贼獠有多大胆吧。”
白毛老鹳惶恐接住,张嘴咬破皮毛,挤出一滴鲜血,正待滴上,傻大个大手一抄,将光影珠夺回,怒声道,“好大的胆子,本尊不过相试,你竟如此狂悖,虎尊郡上上下下,目无大王至极。”一语道罢,捏住白毛老鹳的脖颈间,面怒凶光。
白毛老鹳唬得魂飞魄散,惊恐至极,双目几要落下泪来。
忽地,傻大个松开手来,冷哼一声,“此值用妖之际,否则本尊岂能轻饶了你,虎尊郡如今不宁,本尊看你也是可堪一用之辈,否则必杀不饶。”
白毛老鹳连连告饶,浑身不住颤抖,眼前的这位爷喜怒无常,实在是难伺候。
“说,那贼狐除了吩咐流鹰监视外,还有何诡异之处,想清楚了回答我。”
傻大个疾言厉色。
白毛老鹳体如筛糠,绞尽脑汁,终于想出点沾边的事来,颤声道,“启禀上尊,半个时辰前,掌兵殿郎大人,额,是老贼狼曾提着一个捉妖袋入得殿堂,贼狐亲来迎接。”
“哦?袋中装着何物?”
大傻个猜到装的必是粉红兔子。
适才,白毛老鹳被他吓惨了,见终于搔到他痒处,惊魂甫定,说道,“旁妖或许不知,我却一定知晓,正是冰霜兔一族的遗孤,三贼定是要戕害之。”
“冰霜兔遗孤?此妖现在何处?”
绕了老大一圈,傻大个终于盘问出了粉红兔子的下落。
白毛老鹳道,“此妖于两柱香前,方从此地离开,想来下崖去了,上使若想见她,老白立刻着妖将其请来。”
傻大个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粉红兔子竟安然从此间离开了,兔入狼口,岂有脱身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