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中允微微摇头,“段承旨勇气可嘉,但年底三成,是决不能少,哪里都可以缩减,但中枢的供应,压到极限,也非有三成不可。
倒是明后两年,稍稍压缩也无妨,段承旨可敢领受?”
段水流抱拳道,“当年便要上缴玄黄煞,这点,下吏实在做不到。
但下吏自信不止下吏做不到,绝无第二人能做到?还请天官三思。”
孔中允摆手道,“无须三思,三成玄黄煞是硬性条件,中枢可以给予极大的人力物力支持,但三成玄黄煞的硬性条件,绝不能更改。
行了,你们三位先下去吧。”
段水流三人无奈,只好冲众人行礼退下。
赵如意道,“孔承直,我认为这三人所言非虚,换谁来,也决然不能在这等局面上,于年底上交三成玄黄煞,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孔中允忽地大手一指陈清北,“陈大郎必有高见,便请陈大郎发言。”
陈清北怔了怔,“天官何出此言,诸君才智高绝,皆为人中龙凤,陈某不过鸡立鹤群,诸君都无主意,陈某又有什么办法。”
孔中允面色微寒,“陈大郎,你当知晓今日之议,是必要报与上帝的。
再多说一句,孔某能为上帝信任,领衔十二承直之首,又岂是白吃干饭。
佛家他心通的本事,想必诸君都听过,某正好稍有修习,虽未必能看穿诸君脏腑。
但诸君明显的情绪波动和强烈的心理活动,孔某还是能感受到的。
还要我多说么,陈大郎?”
孔中允话罢,众皆悚然。
殿内诸君皆是南天庭的绝对高层,但实际上彼此十数年不见一面也属正常。
孔中允修得这传说中的神通,他自己不说,旁人还真无从知晓。
当下,众人各自谨守心神,不敢再稍稍荡漾思绪。
陈清北心中暗骂,面带微笑,“无怪天官能明察秋毫,原来是修有这传说中的奇术。
陈某也非是有话不肯尽言,而是怕这话说出口来,要大大地得罪人。”
孔中允道,“却不知陈大郎怕得罪谁人,莫非比上帝看重的政务更为紧要?”
陈清北连道“有罪”。
孔中允摆手道,“言归正传吧。”
陈清北道,“我知有一人,可堪大任。”
“此人是谁?”
孔中允沉声道。
陈清北道,“此君姓许名易,原星空府西山路路判。”
此话一出,满场气氛瞬间凝滞。
魏鹏远沉声道,“陈大郎真是举荐的好啊,一个罪官犯官叛官,也亏你敢提。”
他出身世家大族,虽非建兰会中人,但和建兰会中好几家都来往密切,互为奥援。
如今建兰近乎覆灭,他心中着实悲痛。
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许易,魏鹏远自然是痛恨到了极点。
孔中允摆手道,“许易有罪无罪,稍后再议,陈大郎,你如何断这许易能领下如此重任。”
陈清北道,“许易此人,我关注很久了。
此人自出仕以来,便不走寻常路,善于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才使得他在短短数年内,连续超迁。
此番,星空府覆灭,许易从彭辉祖手中逃出,连带着,西山路很多要员离任,总计离开的塔主便有七位。
如今,这些人也是整个星空府唯一的幸存者。
如果能将这些人捏合在一起,作为火种,来个星火燎原。
相信要完成天官定下的任务,应当不难。”
孔中允喜道,“既如此,便召许易来问。”
陈清北道,“此人自从彭辉祖手中遁走后,便逃之夭夭了,要召此人,我是无能为力。
但洪司判当能做到,我料不错的话,他放出的那段彭辉祖诱捕许易的影像,应当便是许易提供的。”
孔中允看向洪天明,洪天明微微颔首,“陈大郎说得极是。
我有一点想不明白,还请陈大郎为我解惑。
陈大郎头前还说对星空古道的剧变因果不甚清楚,怎么连许易遁走,西山路各塔主的离任,都了若指掌。
这看着可不像是对星空古道的情况掌握不清,而是有意识地差异化提供。”
陈清北面不改色,“洪司判,这顶大帽子我可不敢受,我只是格外关注许易,旁的事还真不清楚。”
孔中允摆手道,“行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搞什么意气之争了。
洪司判,请许易的事儿,我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洪天明立起身道,“孔承直容禀,我能联系上许易不假,但此人因为建兰会的围杀,已经弄得心灰意冷,若没个说法,恐怕便我出面,他也绝不肯回。
据我所知,北斗宫和逆星宫都有和他接触。
若是我这边逼迫,他带着西山路那帮人,转投了北斗宫抑或是逆星宫,又该如何是好?”
孔中允冷声道,“断然不能容此事发生。
许易到底有什么要求?洪司判你尽言无妨。”
洪天明道,“星空府那边的异变是怎么产生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某些人,某些势力,为了和许易为敌,不惜枉顾天庭利益。
建兰会竟能瞒着中枢调动十数万兵马赶赴星空古道。
如此重大的问题,难道大家还要装聋作哑,闭口不谈吗?荐官制发展到如今,已成了腐烂的温床,当前的官制不革新,星空府这样的灾难,便还会发生……”
一直蓄势的洪天明,终于抓住了时机开炮了。
孔中允微微皱眉,坐在他左侧第五位的白眉青年昂然起身,“洪司判,眼下怕不是提改革官制的时候吧。”
说话的正是詹事府承直郎的宋云辉。
建兰会的覆灭,让世家大族的力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但这柄不意味着世家大族从此覆灭,南天庭中枢依然还有着不少世家出身的子弟占据着高位。
宋云辉正是其中之一。
洪天明目光坚毅,“星空府覆灭,根本原因就是现行官制失败的集中体现。
陆中一是被谁挟持走的?彭辉祖又是怎么超迁升任星空府府判的?建兰会的十数万大军调入的星空府听令,到底和天庭的哪一条规章、条款相符合?如果这些问题不弄清楚,怎么给天庭上下交待?星空府覆灭的这一笔,在史册上到底又该怎么书写……”
一千零一十八章 人头担保
连续的排比句砸出,宋云辉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却根本无法接话。
孔中允算是看明白了,洪天明一直引而不发,等的就是此刻的爆发。
显然,洪天明的这些话,不是说给场中众人听的,而是说给上帝听的。
他忽然有些佩服起洪天明了,此人一力主张改革官制,算是逆天而行,今日让他抓到了这绝好的机会,说不得真能撬动大势。
不过,这些并不是他所关心的。
当下,便听他道,“洪司判说的不错,星空府覆灭,责任不能全算在彭辉祖头上。
陆中一是怎么被调离的,又是谁在背后推手,这些都要调查。
至于选官制要不要继续扩大,我会请示三位大尊和上帝。
现在当务之急,是许易能不能上位,上位后,有没有把握干出成绩。
洪司判,你敢不敢做这个保人?”
洪天明道,“洪某对许易有信心,但关键还得听当事人怎么说,孔承直不如开启星符,直接联系许易。”
孔中允以手扶额,“瞧瞧,我竟忘了还有这出,许易的令牌应该没缴。”
当下,他取出一块玉盘,挥手操弄数下,一道蒙蒙光辉覆满整个殿壁,化作一道无垠星河,嗖地一下,他掌中玉盘射出一道灼目的白光,白光导入墙壁中化开的星河,一道光柱直接冲破星河,射向虚空。
与此同时,正在三角禁区忙活得不亦乐乎的许易,立时感受到了空中有一股强烈的波动朝自己袭来,随即,腰囊中的一块令牌剧烈震颤起来。
许易赶忙遁出他置身的玄黄塔,闪身到百里之外,随即催开了令牌禁制,不多时,令牌浮现出了光影,光影中显示的画面正是洪天明等人在凌霄殿开会的场面。
洪天明率先发言,向许易介绍了场间众人的身份,许易肃然起敬,抱拳行礼。
随即,洪天明向许易通报了商议的结果——问他是否愿意暂代星空府府判一职,并点明孔中允强调的连续三年上缴的玄黄煞份额。
对暂代星空府府判一职,许易自然是千肯万肯,他主动给洪天明送消息,为的可不就是这个?
而且,星空府重新洗牌后,整个星空古道已经成了他的绝对主场,这个星空府府判换任何人来,都别想摆弄明白。
当然,这是他暗里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此刻洪天明当众问他的意思,许易念头一转,便知如何回答。
便听他道,“列位大人容禀,此番,彭辉祖伙同建兰会,为了谋害下吏,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星空府遇此奇祸,我心如刀绞。
按道理说,承蒙孔天官和列位大人看得起,下吏该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但前番的遭遇,下吏已经胆寒,谁知道这回回星空府又会被怎样坑害?总之,承蒙孔天官和列位大人错爱,下吏只能抱歉了。”
他话音未落,孔中允等人的脸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何等身份,此番能共同会见许易,自认为已经是给了许易天大面子。
结果倒好,这家伙居然不领情。
洪天明怒声道,“许易,这不是你发恼骚的时候,不管旁人如何待你,中枢何曾薄待过你。
自你入职以来,屡次超迁,虽说是你自己的奋斗占了主因,但少了中枢的关怀,你焉能有今日?如今,彭辉祖等人已死,建兰会所作所为已经定性。
中枢肯再度委你以重任,便等于是为你洗刷了冤屈。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孔天官的要求,你不应也得应,不许讲条件。”
许易眉间拧起个硕大疙瘩,“既然列位大人抬爱,下吏接下此任便是,旁的不敢说,年内上缴四成玄黄煞,还是能办到的,只是下吏有个要求。”
孔中允喜动颜色,“四成,你可当真?”
他心心念念地都是这一年的玄黄煞资源该去哪儿弄?这才是孔中允最担心也最关心的问题。
至于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许易道,“下吏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他当然敢担保了,他收拢的那些玄黄塔中,积攒的玄黄煞就有往年的七成。
便是今年躺倒不干,上缴四成也毫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