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道,“便送往那里吧,她能走到哪一步,只看她的造化。”
既然许易这般说了,董源不再相劝,着人将周蓉请走。
周蓉还要再拜,许易已消失不见。
许易没急着去瀚海北庭,也没去王重荣那边,瀚海北庭那边有贺北一顶着,他又是个闲差,出不了乱子。
王重荣那边,他有重任在身,谁都知道他在忙乎重任,也没人搅他。
许易在空虚岛陪了秋娃两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传讯阿鲤,将他唤了过来,让他陪秋娃几日。
两小相见,不胜欢喜,有了阿鲤争锋,秋娃的情绪彻底跳转过来,两人整日里在空虚岛上飞鹰斗狗,好不快活。
许易将空虚岛的令牌给了阿鲤,要他紧守门户,又留下一些玄黄丹,便急匆匆上路了。
这回,他的目的地是黛水城,那里有座韶音亭,风景极美,向来受文人雅士的喜好,此番北庭女圣宁无忧,便在那黛水城中的韶音亭中举办流苏会。
许易赶过去,便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弄到宁无忧的丹青。他对那个无极殿副殿主的职位,还是很热心的,邪庭这边别的都不好,但资源是真舍得给。
私下里,他问过古北庭,古北庭的意思是,只要能正位无极殿副殿主,玄黄精的赏赐还在其次,但一份道源是跑不了的。
就冲这个,许易就决定争一把。可要弄到宁无忧的丹青,他觉得难度系数未免太高。
他托老隋收集过女圣宁无忧的资料,在那寥寥可数的资料中,显示的那女圣宁无忧根本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除了擅长丹青外,旁的喜好,一点没有,想找和宁无忧相关的关系户都遍寻不得。
这样的局面,令许易颇为挠头,但他近来心宽,自我安慰道,“我办不成,那几个竞争对手多半也办不成。都办不成,定然是要换赛场了。”
所以,他此番前来,带的是“成故欣然败不恼”的心态。
然则,心虽宽,该努力争取,还得努力,他觉得靠遂杰的身份来争这丹青,只能说太不切实际。
一个巫族,和宁无忧都不是一族,世人对巫族多是恶感,他不觉得成了女圣的宁无忧会是例外。
八百五十四章 修贤
与其用遂杰的身份,或许许易是身份出现,机会还大一些。
毕竟诗文和丹青向来不分家,他就不信一个喜好丹青的雅士,会对诗文无动于衷。如果,凭借出色的文辞,能动女圣之心,说不定大事可违。
他入黛水城时,距离宁无忧举办流苏会,不过两日之期了,请帖,他早就拿到了,是皇道天王发来的,可那张请帖是给遂杰用的,他要作为许易出现,自然不方便拿遂杰的请帖过去。
为了弄请帖,他也是豁出去了,学了宋江姿态,在韶音亭西的望北楼上,酒醉提诗,一首“今日樽前败饮名”便流传了出去。
次日一早,参加流苏会的请帖便送到了望北楼中。
这是预料之中的,他在望北楼中提诗,已经宣示了存在,这个档口宣示存在,流苏会的住办法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何意。
而流苏会本身又是个文艺交流性质的盛会,作为名满天下的诗家,流苏会是不可能排斥空虚客的。
一转眼,便到了流苏会举办的日子,韶音亭周遭已经被各路豪杰团团围聚。
整条宽广如海的黛水河上,画舫如纸,皆遥遥向韶音亭驰来,方到酉时,韶音亭内水榭台上,一百三十六张条案边,已坐满了人。
整个水榭台呈环形构造,一百多张条案环了数圈,人头虽多,倒也紧凑,不管在任何位置,一眼可望见所有人。
如此,倒真有了雅集的姿态。
而整个环形台中,直接以水流分割,灯火倒映,和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许易送目望去,所见皆是高阶修士,神图四境是入门标准,五境最多,领域一境也不少,二境便是凤毛麟角了。单靠这场聚会的层次,的确是他生平所遇的最高规格。
一圈扫视下来,许易也发现了座次分布的规律,基本是按着修为和名望来的,他被分在了最内圈,这一圈全是领域大能,显然? 是他空虚客的名号带来了光环加持。自他入场? 便伴随着不少私语声。
不善的注目礼,更是不知遭遇了多少,对此,他早就习惯了? 浑然不当回事。他的视线只是在那几个竞争对手身上,稍稍停驻过。那几个竞争对手的资料,王重荣早就发给他了。是以,他一眼就认出那几人。
这几人实力不凡,基本也都安排在了内圈,各个目光湛然,似乎都抱着志在必得之念。一盏茶没饮尽,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一道雪色纱帐缓缓在水榭台正中央落下。
众人皆是强者,但不管是目力还是感知,皆无法透过那薄薄纱帐。
便听一道如冰泉流泻般的声音说话了,说的无非是欢迎大家光临的场面话,一番客气话落,众人皆起身向纱帐方向行礼,许易也不例外,纱帐中坐着的好歹是位女圣。
南天庭六天君,北天庭七神圣,邪庭八大天王,都是当世耳熟能详的强者。
当然,公认的南天庭六天君实力最强,毕竟,南天庭体系最是悠久,在晋升制度方面,卡得最为严苛,北天庭次之,至于邪庭就不那么严谨了。
整个天王体系变过几次,近来更有动议,要将天王的位数增加到十三位,好在最后不了了之,即便如此,也闹出老大笑话。
总之,北天庭的女圣,绝对是当世公认的大人物。
许易即便是南天庭的中行人,也只能老老实实向女圣表示礼敬。
众人行礼方罢,便听一道温润的声音自北面传来,“武某来晚了,还请宁道友千万见谅。”
话音方落,一个白衣秀士缓缓直落高台,身形修长,气质翩然,微微躬身,冲着白色纱帐抱拳行礼。只听他称呼宁无忧为“道友”,顿时引得场中一片骚然。
随即,便陆续有人向那白衣秀士行礼问好,一片嘈杂后,许易才弄清那白衣秀士的身份。
此君唤作武修贤,乃是雄楚天君的独子,雄楚天君是南天庭六大天君中资历最老的一位,武修贤作为他的独子,名声已是极响。
三十年前,武修贤便跨入领域二境,出身更是不凡,乃是太清观嫡传弟子,一身神通非同小可。
而女圣宁无忧却是三年前才正位,未得圣位之前,似乎和武修贤有过交集。武修贤托大称一声“道友”,料来便是由此而来。
许易暗道,“一看这装扮,就是自命不凡到了极点的。肯定要装犊子,到时候,我得躲远些。”
然而,他想躲远些,却未能如愿,双方见礼罢,宁无忧请武修贤在高上落座,武修贤偏偏一指许易身侧之位,“宁道友不必客气,今日你是主家,我岂能喧宾夺主,就坐那儿便是。”
许易像吞了个苍蝇一般难受,暗道,这姓武的是一定要让自己承受他装十三的余波了。
武修贤落座后,整个流苏会便开始了。
许易知道流苏会的历史,倒不是这位宁女圣哗众取宠,自行创造。
而是早已有之,算是北天庭的几大盛会之一,每到特定的日子,都要举办的。
其目的,是借助文娱的方式,来宣扬北天庭的法统。宁女圣就位后,这活儿被派到了她的名下,她不得不张罗。
既是古老的盛会,基本的程序都是定了的,全盘有固定的“雅提调”来掌控整个流程。
一上来,便是传统的节目,光影音色结合,整个黛水河都化作了舞台,即便许易对这些全然不感兴趣,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官方流程走完了,雅提调便将话语权暂时下放到场中,憋了许久的一众所谓豪杰雅士纷纷发言,争相向宁无忧献礼,送目望去,皆是一时珍品,贵重无比。
宁无忧也不客气,着随侍将一众礼品全收了,冰声道,“多谢诸君好意,本圣作画,从来性由心发,兴致不到,便是强为,亦是涂鸦之作,岂能留存世间,污人眼目?今日流苏会,正是诸君一展风采之时,诸君何必惜才,不如各展所长。”
八百五十五章 针对
武修贤含笑道,“既然女圣要看我等风采,诸君何必吝惜,但我以为今日既是流苏盛会,当以乐为皮,以画为骨,诗文之作,当不在其列,不然岂不辜负了这韶音亭中水色灯火,流霜月色。”
武修贤此话落定,满场稍稍沉寂,继而,起了不少应和声。
许易暗骂,“萍水相逢,他乡之客,老子没惹你吧,怎么上来就往老子头上砸杠子。”
他正搜肠刮肚,想着哪些诗句适合拿来装十三,准备憋个大新闻,却没想到武修贤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
“罢了,老子忍了,看这样子,宁女圣的丹青并不好得,就等下一轮竞争便是。”
事不可为,许易死心了。
他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武修贤摆明了是针对自己,多半是忌惮自己的文名,怕自己获得宁女圣的青睐。
归了包堆,这是一档子争风吃醋的闲事,他没拿武修贤当对手,奈何人家拿他当了对手。
说破大天,不是多大的事儿,他犯不着硬结武修贤这个仇家。
所以,他安坐不动,根本不出声。
宁无忧道,“武道友好雅兴,却不知今夜这流苏之会,武道友又准备了什么绝技,让我等大开眼界。”
武修贤笑道,“绝技没有,但妙物有一个。”说着,他挥手一送,一盏玲珑剔透的七彩琉璃灯漂浮于空。
灯盏才现? 便有人惊声呼道? “洛神工的天宇七彩灯盏,此物早成绝响,想不到今日现世。”
武修贤大手一挥? 七彩琉璃灯盏凌空飘飞? 缓缓点亮,顿时整个黛水河上? 被焕然光彩铺满? 凄美至极。
见此光景,所有人的心意都忍不住变得空灵起来? 忽地,武修贤身形一晃,一人变作两人,一人持箫? 一人抚琴? 箫声、琴声一并传出,时而箫声悠扬,琴声低吟? 时而琴声婉转,箫声渺远。
一曲琴箫合奏,配着七彩琉璃灯盏幻出的光影世界? 不知觉间? 让人沉醉。
箫声、琴声落定? 场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高台上纱帐内,宁女圣站起身来,“敢问武道友此乃何曲,竟是如此动人心神,我竟不曾与闻。”
武修贤笑道,“此乃空虚客为徐胭脂所作,名唤《笑傲江湖曲》,我没的说错吧,许易。”
许易心中骂娘,这姓武的分明是盯上自己了,这档口,弄这《笑傲江湖曲》也就罢了,竟把徐胭脂也搬出来了,这等于是想宁女圣说,这小子行为不端,自命风流,处处留情。
本来,他也没想怎么着,武修贤这反应未免太过度了吧。
然则,许易是小瞧了自己,他空虚客的名头,实在太大。
若只是文名惊天也就罢了,灵鳌岛一战,他三千年来第一人的名号可是叫出去了。
武修贤的确对宁无忧有意,满座诸君,他皆视作喽啰走狗,唯有这许易,他极为忌惮,认定他威胁极大。
故而,在听说了许易在望北楼折腾出的动静后,武修贤就开始做准备了,所以,才有了此刻的冷箭频施。
武修贤笑道,“宁道友音乐造诣不输丹青技艺,不知在下有没有幸和宁道友琴箫合奏一回。”
宁无忧道,“抱歉了武道友,我尚沉浸在笑傲江湖曲的玄妙意境中,无心抚琴弄箫。”
武修贤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也罢,这盏天宇七彩灯盏,便送给宁道友了,还望道友不要嫌弃。”
宁无忧道,“那就多谢武道友美……”
岂料,宁无忧话音未落,整个天宇七彩灯盏陡然爆开,而这时,整个天宇七彩灯盏正从武修贤身前划过,飘至许易身边。
“好大的胆子,敢毁我宝物。”
武修贤拍案而起,死死瞪着许易,双目几要喷火。
满场一片哗然,。
“姓许的,你也太猖狂了吧,不要以为灵鳌岛上灭了几个蹩脚虾,便敢欺我北天庭无人。”
“姓许的胆大包天,敢在此作乱,简直欺人太甚。”
立时有人高声喝骂起来,三言两语,便将许易的罪名给坐实了。
许易缓缓起身,凝视武修贤道,“武道友何必咄咄逼人,许某和阁下不过初见,实在不知如何得罪了阁下,要阁下如此处心积虑地针对。”
武修贤冷声道,“不要自视甚高,以为偷下暗手,便神不知鬼不觉,不就是武某提议今晚不提诗词,你衔恨在心,悄然破掉某的天宇七彩灯盏,敢做不敢当么?”
许易笑道,“也罢,便当是我毁掉的,但此物阁下既已送给宁圣,便归宁圣所有,我便是赔偿,也该赔偿宁圣,何劳阁下如此逼迫。”
说着,冲宁无忧抱拳道,“如何赔偿,还请宁圣明示。”
武修贤处心积虑,又有一帮狗腿子摇旗呐喊,碰到的又是这难证之案,与其浪费口水,不如将皮球提给宁无忧,他也借此机会和宁女圣发生关系,免得连话都搭不上。
白纱帐内传来消息道,“空虚客乃当今名士,我若真让空虚客赔我玄黄精,说不得要贻笑天下了。世人重空虚客词章,今日流苏盛会,自不能无空虚客词章助兴,空虚客若心有亏欠,便留下墨宝吧。”
宁无忧话音方落,武修贤的脸宛若被烈酒泡过一般,他当众提了今日不提诗文,宁无忧却还要许易诗文墨宝,摆明了没把他的提议当一回事,就差把他空气了。
许易也诧异至极,宁女圣再是自己的粉丝,也不至于如此折辱武修贤吧。
一时间,场中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武修贤长身而起,“宁道友所言极是,旁人的诗文自然不值一提,但你许易的诗文向来名重天下,今日既是盛会,只做一首如何够,听闻你曾经一曲新词酒一杯,日作名篇数十。今日群英荟萃,想来你也不曾参加过如此高规格的盛会,若是没有三五百首佳作,怎能叫人服气?怎么,堂堂空虚客不会办不到吧。”
许易道,“三五百首算什么,便是千首又何难。只是,我为什么要听武道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