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犯你还好意思吃下去?赶紧走吧,这些年想要与这泗水河神作对的修士,不止你一个,结果如何?除了给这里的百姓带来无尽灾难外,泗水河神依旧在。”
青年修士高声喝道,“不要以为修出点成就,便能纵横天下,这个世界之大,强者之多,不是你能想象的,赶紧去吧,别害了别人,也误了自己性命。”
他居高临下地与许易说话,是因为他也看不明白许易的境界,在他想来,他所见过的强者,哪个不是气场外放,霸气绝伦,眼前这家伙入没入感魂境都两说,也敢来此招摇。
“正伦仙长所言及时,这位仙长,请勿害我等,我等是自愿供养泗水河神,与旁人无关,还请仙长离开。”
徐鼎高声喊道,底气足了不少,眼前的这位宋正伦仙长正是显谟阁派驻在丰源城的神官,专司和他们这些凡人对接,也负责河神献祭事宜。
此人来的这般快,自然是他悄悄捏碎了显谟阁赐予的警兆玉符的缘故。
“可悲可怜,可笑可叹。”
忽而,又一道声音传来,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修士现在场中。
那少年道士唇红齿白,身材高大,一袭宽大灰袍,更衬得骨瘦神高。
宋正伦拧眉道,“你又是何人?”
“屠神之人!”
少年道人寒声道。
宋正伦抱拳道,“尊驾固然修为不凡,但这泗水河神岂是轻易惹得的,屠不了神事小,牵连这五柳镇,丰源城中的百姓,又当如何?百姓何辜?”
他看得明白,这少年道人修为强大,至少是入了鬼仙境的,入得鬼仙境,便真正算是地仙之属,不是凡人了,便是入那显谟阁,也能混个一官半职,是需要自己仰望的存在。
“百姓何辜?百姓无不无辜,得问显谟阁中的那些泥胎神像,那些家伙享一地百姓供奉,得承香火,竟放任这泗水邪神兴风作浪,此等行径是无胆还是无耻。”
少年高人寒声合道,气势极强,逼得宋正伦忍不住后退一步。
“你,你到底是何人,怎敢攀诬我汝南显谟阁。”
宋正伦真的惊呆了,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斥责显谟阁。
这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少年道人冷笑道,“我是何人?不过也是可怜人,昔年,若非我大兄替我,我也做了这泗水邪神的腹中餐,今日,我韩山童既修成玄功,自当诛此邪神,为我大兄复仇,谁敢挡我,我便杀谁!”
仓啷一声,一把寒光映彻雪夜,绕着少年道人疾驰不停,如有灵性一般。
“剑修!”
宋正伦吃了一惊。
徐鼎等人彻底慌了,不停地哀告起来,顿时,泗水河岸边,又响彻各式呼救声。
非是徐鼎等人冷血麻木,而是在是这百年来,修士诛泗水河神的故事,发生的实在太多了。
每一次的结局,都如出一辙,想得暴名的修士横死,百姓的苦难没有稍解,反而更加深重了。
徐鼎这些人几乎从开始懂事起,那泗水河神便成了生命里最为强大恐怖的存在,韩山童要在此间诛杀泗水河神,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为他们招来灭顶之灾。
不管五柳镇的百姓哭喊得有多激烈,韩山童始终纹丝不动,仿若未闻,他不屑与这些蝼蚁辩论,只需他诛杀了那泗水邪神,一切自然风吹云散。
宋正伦跌足道,“害百姓者,你也!徐鼎,徐鼎,还愣着做什么,月将上中天了,准备十对童男童女,恐怕唯有如此,才能稍熄河神之怒啊。”
徐鼎等人死死瞪着韩山童,气得双目翻红,终究不敢有所动作,只能怒气冲冲地吩咐下人去操办。
一时间,泗水河岸凄厉的哭喊声,响彻天地。
许易停止了进食,饮一口酒,视线送远,眺望那中天之月,心情莫名的沉重,他并没有思虑整件事孰是孰非,而是在感叹身为弱者不能把控自身命运的悲哀。
他不禁想自己若还在许家村,这一生又该遭受多少无奈,心酸。
眺望星河,无尽星辰,无尽世界,唯有强者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掌控他人的命运。
现在的他,不敢妄言感悟天道,却牢牢记住了一点: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无上王道。
轰的一声响,一段水柱遥遥升起,不停蹿高,似乎遥遥接上头顶出的那轮明月。
“河神巡河了,焚香,叩拜。”
徐鼎高声呼喝着,早就设好的香案,顿时升起腾腾香火。
韩山童眉峰一寒,腾空而起,以指御剑,顿时,那把长剑凌空飞舞,直朝水面斩去。
轰然一声,整个水面都被荡开了,沿着河心一线炸出惊天巨浪。
“昂!”
一声似愤怒似兴奋的嚎叫声从水底传来,河岸百姓惊恐地四散奔走,韩山童眼中闪动一抹决绝,双掌挥动,长剑陡然放出银色的光罩。
“剑生虹光,这,这……”
宋正伦惊呆了,鬼仙之强,竟至于斯么?
嗖地一下,长剑竟然没入泗水河中,整条泗水河陡然沸腾起来。
比河水还要沸腾的,正是徐鼎这帮小镇居民。
他们停止了奔走,一个挨着一个死死挤在一处,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死死盯住河面的变化,传来一片牙齿咬得咯咯打颤的声音。
他们再是认命,再是畏惧,此刻,见得韩山童如此大展神威,心中又怎么可能不腾起一丝希冀。
四百五十四章 聚血
韩山童攻势暴烈,才一出手,地动山摇,江河沸腾,一把长剑,几要映彻整个泗水河。
“这,这……”
全场震撼中,宋正伦大张的嘴巴,已滑出口水,他却毫不自知。
任谁都以为韩山童占据了场面上的胜势,若非那泗水河神百年积威所至,一众五柳镇百姓早就忍不住欢呼出声。
然则,韩山童自家事自家知,越打越是心惊,他那把熔炼了本命魂魄的赤血剑,乃是他最犀利的杀手锏,本以为此宝一出,必定轻松斩杀邪神。
毕竟,只敢在这泗水河中作祟的邪魔,能有多少道行。
岂料,他那赤血剑才扑入江河,竟被一股邪恶的力量包裹着,他竟隐隐不能控稳剑身。
那满江的沸腾,根本不是他那把赤血剑造出来的,根本就是那泗水邪神所为。
哇呀一声,韩山童忽然喷出一口精血,空中忽然现出一条血线,江水中精光陡盛。
刺啦一声,那赤血剑忽地从江水中腾起,猛地再度斩来,掀起十余丈巨浪。
韩山童面如白纸,连续在空中打出符纹,空中现出一道道血槽,血槽构成一个繁复的太极图案。
“燃血术!”
宋正伦高声喝道,惊诧莫名,他认出这禁术来。
此禁术利用精血燃烧,来强行提升施术者的实力,最是决绝霸道。
“谁愿以精血助我,诛此泗水邪神,尔辈想要子子孙孙皆活在这邪神的阴影下么?”
韩山童高声呼喝。
宋正伦更听得呆了,这燃血术若用他人精血助阵,自然威力更大,但为了维持阵法,用一分旁人精血,就得用一毫自家精血,韩山童这分明是豁出命去了。
韩山童厉声呼喊,却无人应声,他绝望地喊道,“韩山童今日死在此处。”
“叔叔,我给你血,杀妖怪。”
一道稚嫩的声音宛若霹雳,轰在全场。
说话的竟是那汪家小女娃,枯瘦的小人说着不怕,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却见她死死在手腕处咬了一口,露出个婴孩嘴巴模样的巨大伤口。
顿时,汩汩鲜血朝外流淌。
鲜血才淌出,便被空中的那道太极血图吸走。
小女娃乃是凡人之躯,她的精血衰弱不堪,纵使被吸入太极血图,并未助太极血图的光晕盛大分毫,却将韩山童那颗冰冷的心,暖出了些温度。
“还有我。”
汪家小童也朝自己手上咬上一口,他终是怕疼,不敢如他姐姐那般在手腕处咬出个巨大的伤口,只咬破了中指,流出一道血线。
他这条血线虽浅薄,却如星星之火,燎燃了全场。
十余半大小子,率先割开了手腕,汩汩鲜血涌动,太极血图终于多了一份光彩。
“作孽,作孽啊……”
一个白发如银的老者将掌中的鸠杖重重顿在地上,一边哀叹,一边划开了自己老树枝一般的手臂。
“柳老!”
徐鼎惊骇莫名。
柳老双目含泪,高声喊道,“事已至此,还能指望那妖怪放过我等么,今日不能诛此妖孽,我五柳镇便亡在今日了!”
徐鼎满面痛苦,仰天叹息一声,掌中现出一把匕首,顿时在周身划出十余道巨大的血口,“跟这狗娘养的妖怪拼了!”
一时间,上万五柳镇百姓尽皆疯狂地在自己身上划着口子,一边划着一边哭喊着,咒骂着。
上百年的血海之苦,对这泗水河神的无便怨恨,都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宣泄了出来。
“丢他妈的,老子怕什么,我去你娘老子的。”
宋正伦不知在冲谁发狠,刷的一下,十指全部破开口子,大量鲜血,滚滚朝那太极图案飚射。
“无耻之徒,某生平所未见。”
激愤之际,宋正伦瞪着某人喝骂,某人只是安坐,仰望着天边的明月,仿佛对眼前这快要煮沸的热闹,根本就没看见。
半空中,那道太极血图终于变得璀璨起来,韩山童一张脸几乎已变得透明了,利用秘术,他的战力在飞速增长着,气势疯狂攀升着。
那把赤血剑仿佛化作了一团火焰,一次比一次迅捷地在泗水河中斩落。
“吼!”
一道惊天动地的嘶吼声,从河底传来,忽地,河水卷起十余丈高,宋正伦慌忙打出法力,控制着那些河水不要朝岸边百姓砸落。
河水落进,一条十丈长的黑色蛟龙横亘在半空中,浑身的鳞甲泛着森冷的寒光,一双血目无比阴冷地扫视着全场,恐怖的龙威肆无忌惮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全场上万人,竟不由自主地跪倒下来。
这就是泗水河神。
笼罩在泗水河五千里水域,三十六城,千万百姓头顶的百余年的恐怖梦魇,头一次显露在五柳镇上万百姓眼前。
“蝼蚁们,为何你们总是不能安心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呢?”
黑蛟说话了,口吐人言,无比的清晰,用充满狂暴戾气的声音,说出这充满宿命味道的话语,整个场中的气氛,显得无比的诡异。
“每岁我不过在泗水吞噬百余童男童女,多么?可是你们偏偏贪心不足,总要弄些蹩脚的修士,来我面前现眼,很好,今日我的雅兴,终于被你们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都得死。我不能再向你们这些可悲的蝼蚁,施舍我的仁慈了。”
黑蛟冷冷地诉说着,仿佛他是受了委屈的一方。
轰!
赤血剑化作一团炽烈的火,凌空射向黑蛟,炽烈的光亮,引燃了整个天空,这一刻,连天上的璀璨月华,也失去了光彩。
赤血剑才射出,韩山童便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趁着黑蛟废话的档口,他蓄足了势,几乎燃尽浑身的精血,发出这至强一击。
铛!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那把赤血剑竟被黑蛟叼在口中,光晕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