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金光灿灿的曲军侯的帽子,就这般落到了许易头上。
既得一曲军侯之位,该走的流程自然少不了。
是夜,许易便会集全曲人马,作了简单的入职讲话,李唐、黄维皆参加了,入职礼上,二人极给许易面子,先后表态说,以猛什长之勇,和所立下的功劳,晋位第五曲之曲军侯,乃是合乎人心之举。
更指出,在许军侯的带领下,第五曲必定能再立新功,威震全军。
入职仪式结束后,许易搬到了军侯大帐。
他才入内,钟无尾随而来,看着在帐中替许易收拾、忙碌的程堰一眼,目光中充满了艳羡,笑道,“哎,军侯一人得道,却是带着小程堰上了天,真叫人羡慕。”
许易新提了曲军侯,便问程堰是否要退役,程堰便是再质朴,也明白许易是何意思了。
这个档口,程堰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选择退役。
于是,他便被许易选作了亲卫,已然是许易身边的第一近人,钟无焉能不羡。
许易道,“老钟,你志不在军旅,我何必强人所难。”
对钟无,许易没什么期待,这人性子油滑,许易不愿意亲近,但他新崛起,对愿意贴近自己的人,也不愿推开,不管怎么说,此君充作耳目,还能称得上得力。
钟无笑道,“军侯笑我,看不上老钟也无妨,但我老钟总是要紧跟了军侯的,谁教我是军侯的故人呢”
他却是在提醒许易,他是比程堰更早认识、跟随许易。
许易笑着应付了几句,暗示道,他如今新上位,不能选用太多的亲卫,将来地位稳固,必定不会忘了他这个故人。
钟无这才不继续在此事纠缠,又让程堰去帐外警戒,露出一副“我有大计要献与军侯,旁人不得与闻”的表情。
程堰朝许易看去,得到了回应,便去帐外守候。
钟无传音道,“若非军侯有大恩于我,老钟我是无论如何不敢蹚这趟浑水的。军侯虽一跃飞天,但结下的怨恨,怕也不小。适才军侯的就职典上,若是李副军侯,黄军法不出席,其实都应该算是好消息。可这二人不但来了,还面带春风,真诚祝福,不知军侯可能探知彼等有几分真心?”
六十九章 掀桌子的本事
许易道,“当然是故作大度,以示胸怀。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钟兄何有教我?”
钟无跌足叹道,“军侯啊军侯,人心叵测,万万大意不得,今日,孔军侯身亡,军侯你能逆风夺取军侯之位,明日上阵,焉知军侯还能全身而退?这个时候,不怕敌人之剑,就怕从背后捅来的刀子。”
许易瞠目道,“你是说他们会不会!不会!彼辈虽心怀不满,焉不知军法无情?何况,乱阵之中,那么多眼目。”
许易既抢了这个曲军侯的位子,已是摆明了得罪了李唐和黄维,如何会不考虑他二人的报复。
但二人引而不发,他暂时也只能被动防御,只是苦于不知危险来临的方向。
如今,钟无自动撞上门来,他这个老兵油子,别的没有,却算个见多识广,尽知军中龌龊。
许易的故作惊讶,让钟无极为满意,急声道,“要解决军侯您,又何必亲自动手,据我所知”
当下,钟无便滔滔不绝演绎开了,数十起军阵中争权夺利的腌臜手段,在许易的循循善诱之下,尽数道将出来。
饶是以许易见惯了人心险恶,却也没想到这军中争斗,竟有如此多想都想不到的阴术、烂招。
好在他能打的牌虽不多,但张张都是大牌,倒也不太担心。
钟无实在太过热心,介绍完所谓的阴私后,又向许易殷勤提了一堆几乎不怎么用得上的方略。
直到更鼓数响,许易连连打哈欠,他才自以为知情识趣地告退。
钟无去后,许易的哈欠立时没了,取出两本玉珏,催开禁制,潜心读了起来。
这是他升任曲军侯后,随着曲军侯印信一并发下来的,一块玉珏中蕴藏的是祖廷法典,另一块玉珏中蕴藏的则是军中的一些常识、法阵,带兵的基础方略等。
这一读,便读到东方发白。
忽的,鼓声轰鸣,仔细听声,却是聚将的鼓点,许易抬头看了看天色,着实吃了一惊。
此刻远不到辰时,距离晨起的时间还早。
而战鼓便是命令,他当即冲出帐去,程堰随后跟随。
他虽已是曲军侯,麾下百人,但这等聚将鼓,根本无须他将人马整顿清楚,再带往校场。
因为鼓声落,而不到者,军法从事。
三通鼓落,许易麾下的六十余人,皆列队完毕。
接连两战,没有补充兵员,许易这个曲军侯,本该辖百人,结果也只能统率这堪堪过半曲的人马。
众军阵列,高台上,玄甲长者再度现身,许易参战已历十次,除了上次,这是玄甲长者第二次现身。
如今,许易已打探到了玄甲长者的身份,乃是这数千军马之主,折冲校尉明立鼎。
晨曦未吐,寒风,气度俨然的明立鼎的训话才开了头,全体府兵无不面红耳赤,兴奋起来。
明立鼎指出,今日便是至关重要的一战,胜则荡平叛逆,再造太平,败则再无众人容身之地。
这等正常激励士气的话,已经很难让这帮打老了仗的老兵们兴奋了。
让所有人都精神大震的消息是,明立鼎找来了神庙里的一名庙士,望过愿云了。
说愿云完全成熟,今日必定凝结愿珠。
众府兵围绕广陵城打了无数仗,症结全在这即将成熟的愿云上。
一旦击溃叛贼,夺回成熟愿云凝结的全部愿珠,大量资源汇聚,贼乱根本不足定。
同样,一旦让叛贼得手,贼势必将大涨,战乱到底要拖到何时平地,乃至还能不能平定,恐怕都将是巨大的问题。
当然,这些问题是校尉等大人物操心的事,对底层的府兵而言,关注的永远是一战过后,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如果卖了命,勉强还活着,到底能获得怎样的奖励。
恰恰明立鼎提到了这点,明立鼎表态,此战过后,若大胜,人人奖励翻倍,有大功者,将不吝重赏,竟罕见点了许易的大名。
此举明显是千金买马骨,但效果好得惊人,毕竟许易从一个什长越过军法吏、副军侯,直接成了曲军侯,还获得了重赏,这是全军俱知的事。
有如此示范在前,一众府兵无不高声怒吼,一时间士气爆燃。
见士气冲霄,明立鼎并不耽搁,立即发兵。众府兵赶到广陵城外时,贼兵已经列阵城外了。
广陵城上的愿云,已化作一片纯金,浓厚得好似随时都要坠下来。
明立鼎和一众司马级的高阶将领,登上云台,中有一人身穿一件黑衣,白面无须,看不出面目,持一根赤黑手杖,气度不凡。
许易捕捉阵中的传音,知晓那人便是明立鼎请来的庙士。
他不知道庙士和庙师之间有什么区别,却知道即便庙士和庙师没有区别,地位也定然远不及那位死在他手中的庙师。
只因他打理那位庙师的遗物,已知晓那位庙师,供职之地乃是祖庙。
天下神庙无数,祖庙却只有一个。
因此,高台上那位黑衣庙士方一出现,许易便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
在他眼中,这位庙士可比心怀叵测的李唐、黄维之辈,重要得多。
他至今无法参透自那位孟庙师处得来的那篇无法用灵力催动的法诀,更想知道那个看着古朴沧桑的龟甲,到底有何用处。
他相信也许从那位孟庙师的同行眼前的这位黄庙士身上,能够得到一些启示。
高台之上的卫校尉并不避讳对那位黄庙士的礼敬,尽管,他的作态,叫外人看来,已带着几分谦卑。
忽的,许易用截音术捕捉到高台上的卫校尉传音询问黄庙士,愿珠还需多久凝聚。
黄庙士掐动法诀,随即,传音道,“至多一个时辰,若不尽逐贼人,怕是不能安心尽取愿珠的。”
霎时,明立鼎长声叫阵道,“十三兄,坐视小的们厮杀这些日子,也该轮着你我出手,做个了断了,生死成败,一战而定,如何?”
对面阵中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多少年了,明兄的老毛病还是改不了,不就是要结出愿珠了么?明兄想来个一人独吞,某看着是吃不上了,但掀桌子的本事却还是有的。”
七十章 云破
那道爽朗的啸声方落,空中清波一荡,却是灵阵再度激发了。
一众打老了仗的府兵,应对这种灵阵攻击早就驾轻就熟。
几乎刹那间,众府兵合力,便布置好了一块防御天幕。
诡异的是,灵阵激荡出的光波,并不朝府兵阵营轰击,直朝广陵城上空的那朵纯金低垂的愿云射去。
“护阵!”
明校尉终于失了风度,声嘶力竭地吼道,放大的瞳孔,宛若见了这世上最惊世骇俗的一幕。
他便是做梦也想不到,对面的叛贼竟会玩出这一手。
毕竟,即便是大战之中,愿云凝聚,星散的愿珠,双方都有机会获取。
他简直难以想象,匪首朱十三竟是如此狠辣,竟敢攻击愿云,分明是想打翻了饭桌,让大家都吃不成。
明立鼎令行禁止,凄厉的呼声下,众府兵慌忙调转护阵,朝广陵城上空投去。
然而,灵阵轰击出的清波,如闪电狂飙,一步落后,哪里还追得上。
灵阵轰在愿云外层的护阵上,漾出一道水波。
明立鼎长长舒了口气,岂料,那水波忽然转黑,砰的一下,如烟泡般散开。
“三尾烛阴犬血,天呐,贼子竟然弄来了三尾烛阴犬的血液。”
黄庙士惊声呼道。
他喝声未落,天空中聚如金色般的愿云轰地散开。
广陵城上的愿云,那是被阵法羁縻着,如今阵法一破,愿云一溃,一切都休矣。
“庙士,庙士”
明立鼎疾言厉色地呼喝道。
忽的,黄庙士口中念念有词,枯瘦的大手招摇,顿时,天边如絮飘散的愿云,尽齐齐改变了飘散的方向,朝他掌中汇聚而来。
明校尉大喜过望,惊呼道,“庙士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此间事了,明某一定在檀林庙中,为庙士塑一座法相金身。”
愿云脱离了阵法,虽然再度聚集,但已不可能在此间凝聚成愿珠。
然则只要能将愿云再度汇聚,便是大不幸中的大幸运。
毕竟,各地神庙中,有的是大能耐的庙师,只要有愿力云这一原材料,凝聚愿珠是迟早的事。
明校尉精神大震,一边呼应黄庙士,一边大声呼喝,调兵遣将,不再执着于进攻,而是要以黄庙士的所在为阵眼,紧急结阵。
他要拼尽全力护佑这些愿云。
乱军之中,杀声震天,漫天灵力波轰然,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分心。
然则,许易却是例外,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战阵上,而是完完全全被黄庙士的举动所吸引住了。
黄庙士催动妙法,将飘散的愿力云团结在身边。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许易,他脑海中陡然迸发出无数的灵光。
他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从孟庙师处得来的那篇古怪法诀,本来就不是用之于灵力,而是要用之于愿力。
他心中这个念头才冒出,便渐渐不可遏制。
然而再不可遏制,他也必须死死压制住心中的,万不敢在此刻施法。
因为,他一旦催动法诀,那边的愿云真的起了反应,朝他汇聚而来。
可以想象,届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