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了许易是怎样进入慕家的,对许易的身份,古剑鸣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
可他不愿深究,这年月,江湖仇杀,如吃饭喝水一般频繁。隐姓埋名者,更如过江之鲫,除非他古某人闲得发慌,才有兴趣都去查个一二三四。
话说回来,古剑鸣虽无揭露许易的意思,却算准了许易希图隐瞒身份的心思,遂出口招揽之际,就道出了无须担心身份、来历的条件。
果不其然,一下就打中了许易的心思,将许易网入彀中。
第二十章 论魂
“在下易虚,以后还请古头多多关照!”
自屠灭周家,许易早就存了隐姓埋名的打算。
古剑鸣哈哈大笑,“好说好说,这样吧,易兄弟吃罢午饭,到镇东的巡捕科领取服装、配备。这会儿嘛,我劝易兄弟去镇西的剑兰酒坊,沽上一葫芦最好的竹叶青!”
“古头这是何意?”许易隐隐猜到答案。
古剑鸣道,“课堂上的事儿,我听说了,易兄弟胸中有丘壑,却未逢名师,今日陡遇周夫子,想来正是大旱而逢甘霖,偏偏堂上人多口杂,难得尽述,定然心中抱憾。那周夫子虽非我芙蓉镇人,二十年间,却也在我芙蓉镇讲武堂传道数次,他的脾气,我有几分了解,其人最好竹叶青酒,每到芙蓉镇必然沽上一葫,此刻,定然在龙须河边的沧浪亭独酌,易兄弟若有未明之处,可沽上一壶竹叶青,提去彼处。”
善解人意,太善解人意了!
蹭地一下,许易双腿急舞,蹿出门去。
龙须河,由孽龙江分支而来,因占据着孽龙江的龙须位置而得名。
河水清冽,蜿蜒送波,水好自然成景,堤岸两边,佳木繁植,绿影婆娑。
许易提着两个硕大的葫芦,沿着河堤,飞步狂奔。
“这边!”
许易正东张西望寻找着凉亭,忽然传来喊声。
循声看过去,周夫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山水石上,冲他用力挥手。
许易怔了怔,快步行了过去,还未近前,周夫子便扑上前去,劈手将两个酒葫芦夺了过来,拔开软塞,满饮一口,眉开眼笑道,“好酒好酒,不愧是绝品竹叶青,老远就开始勾老子的鼻子,此种级数的美酒,靠老子每月挣俩辛苦钱,还真买不起,今儿算是开着荤了。”说话之际,又往喉间倾了一大口,连胡须都粘湿了。
许易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狂呼痛饮。
一葫芦酒被灌下大半,周夫子这才想起来,边上还立着个送酒的,饶是他脸皮功深厚,也不禁老脸发烧,指着边上的山石,邀请许易坐了下来。
“你小子的来意我清楚,先前在堂上,我就注意你了,是个有想法的。这会儿,你屁股着火一般追过来,还提溜了老子最爱喝的竹叶青,必定是受了高人指点。也罢,谁叫老头子敌不过这腹中酒虫呢,两葫芦酒,两个问题!”
老头子是个爽快人,收礼就办事。
许易要的就是这个,当下也不矫情,说道,“您在课堂上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能以精诚致魂魄,是说修炼到了感魂期,肉身到了极限,开始天人感应。那我想请教,人真的有灵魂么?灵魂什么时候会出现?灵魂的强大,对武者有何作用?”
灵魂的问题,他憋在心中更久。
他能肉眼看见了尘的阴魂!
他的双目能无视黑暗!
他的感知力更是惊人,山林之中藏伏着什么野兽,隔着老远,他便知晓!
最离谱的是,他远比常人更能克服疲倦!
就拿修炼来说,若非身体酸痛到无法支撑,他可以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地修炼,而只需数个时辰的睡眠,所有的疲累尽数消失。
他也正是靠着这种“天赋异禀”,才坚持下常人无法忍耐的修行,以至有今日的成就。
身体出现此种异变的原因,很久以来,许易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却有着猜测!在他想来,出现异变的原因,不是这具躯体,恐怕还是自己那跨越时空而来的灵魂。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猜测,今日,得遇高人,再不解开谜团,他非百爪挠心不可。
“你的问题都很特别,怎么又想到这个问题?”
周夫子浑浊的眸子瞬时澄清,盯着许易问道。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再一次让他出乎预料。
“我这人就爱胡思乱想,想的多了,疑惑也就多了,还请夫子为我解惑。”
许易冷静地回看着周夫子道。
周夫子捻着杂乱的羊角须道,“也罢,我也不问这许多,谁叫我喝了你的酒了,兑现承诺便是!方才你一句话,可是问了三个问题,我也就不跟你斤斤计较了,一并回答了便是。”
“第一个问题,人是否有灵魂?答案是肯定的,人自然是有灵魂的,无灵魂,不过是行尸走肉!”
“第二个问题,灵魂何时出现?我想你的意思应该是,灵魂什么时候可以脱离肉身的束缚而独立。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分两种情况,其一,人死了,灵魂自然出现;其二,修行到极高境界,灵魂淬炼的坚强,或许可以脱离肉身,而得大自在,传说中的神圣们,应该都有这种能耐。”
他没料到老头子竟是这般奸猾,想只回答个皮毛来糊弄自己,赶忙插言道,“人死了,灵魂出现,为何我们常人难以得见?而我却听人说开了阴眼的方士,能看见武道高手的灵魂,这又是为何?”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他见过了尘的阴魂,原想人死结会显现魂魄,可他诛杀风长老,周公子等人时,无一人显露魂魄。
“说好的两葫酒,两个问题!怎的又胡问!”周夫子说得山羊胡子直抖,浑浊的老眼却闪过一抹狡黠。
“多一个问题,多算一葫酒如何?”许易焉能不知晓老头子在算计什么,可他哪里在乎几葫酒钱。
“成交!”
周夫子大喜过望,衰老的瘦脸笑得尽是褶子,感叹道,“当年我若是有你这般孜孜以求,恐怕也不至有昔年之祸,罢了,不说了,言归正传。这灵魂难以看见,乃是因为灵魂是灵体,肉眼如何能见?至于开了阴眼,自又不同,但也并非能见所有灵魂。”
“譬如凡夫俗子,修炼未至气海境,身虚魂弱,其人身死,灵魂还未汇聚成形,便被天风吹散,归于幽冥。而修炼至气海境,灵魂相对强大,即便身死,灵魂也可聚成形体,且修行过温养神魂秘法的强者,人死后,阴魂能存于阳世,经年不散,不得不说,此乃造化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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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妙用
“谢夫子教诲!”
许易这才明了,气海境是一道坎,气海境以下,便是死了,连魂魄也甭想聚形。
“谢就不必了,记得欠我两葫酒便是!”
周夫子摆出一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架势。
“记得记得,还请夫子接着释疑!”许易没口子道。
周夫子点头道,“最后一个问题,灵魂的强大,对武者有何作用?实话说,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至少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因为灵魂强大,或者锻炼灵魂的法门,我不曾听说过,恐怕也只有那些感魂期的大能们,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当然了,还是那句话,并不妨碍我以人生阅历,来对这个问题做个推论。就拿常人来说,气足神壮之辈,力量强大,精力充沛,坚韧不拔。若换作一个武者,倘使灵魂强大,想必在修习武道之际,能有效地缓解精神上的疲乏,同样,灵魂力强大之辈,脑聪目明,理解力惊人,用之于修习武技,想必能事半功倍。当然了,我这也只是一家之言,具体到灵魂力增强,能有何种妙用,那也只有等你攀登感魂期后,自行感悟吧。”
周夫子话音清淡,语调舒缓,没有丝毫的激情,可听在许易耳中,证实了许久以来的猜测。
这一刻,空山寂寂,万谷花开,漫天的乌云都在此时消散!
“贼老天,你终于开眼了!”
许易在心中怒号一声,面上却波澜不惊,端端正正一躬身子,“受教了!”说罢,转步便行,眨眼就去得远了。
周夫子回过神来,扯着比讲课时粗糙十倍的嗓子吼道,“别忘了欠老子的酒,送到广安城铁猫耳巷”
辞别周夫子,许易没急着往巡捕科,而是快步行到镇中心,进了芙蓉镇最大的酒楼,半柱香的功夫,提溜了个大大的食盒,疾步朝慕家赶去。
推开破旧的门板,秋娃正坐在院子里吃饭。
一把断了半截靠背的方椅,被秋娃摆作了饭桌,上面搁着俩盘子,冷窝头配咸鱼,秋娃小小的身子,坐在小板凳上,吃得津津有味。
瞧见许易进来,秋娃抱怨开了,“跑哪儿去了,叫你在家守门的呢,还以为中午有热乎饭吃呢,懒死了,亏我还给你留半条鱼呢。”说着,用筷子指着盘里剩下的大半条鱼。
慕伯捕鱼,将晚才归,这两日,还真都是他给秋娃准备的午饭,因着未曾出门,就只热了热慕家的储备食物窝头,咸鱼。
今次,他既然出门,又怎肯再在伙食上将就。
“吃饭不等我,你还有理了,罢了罢了,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说话儿,许易在一边的花池石栏上坐了,解开食盒,将一盘盘菜肴,往石栏上铺成开来。
桂花鸭脯,晾肉香肠,葱油三香鸡,秘制小乳猪,红烧金鲤
一盘盘菜肴铺成开来,色饱香浓浓,迎着斑驳的阳光,几乎生出了圣洁的味道。
秋娃瞧得呆滞了,嘴巴大大张口,嚼得半烂的窝头滑落下来,犹不自知。
许易却不客气,从食盒提手的夹层里取出一双桃木禁制的筷子,夹了块鸭脯便送进嘴,吧唧吧唧,咬得极香。
“哇呀!”
秋娃这尊木雕陡然被许易这个动作激活,小短腿儿一跳老高,蹦着冲许易飞扑过来,口中哇哇大叫,“臭胡子叔,烂胡子叔,有好吃的,竟然敢自己吃,太过分啦!”
嘴里哇哇不清,肉呼呼的小身子却如出膛的炮弹,飞扑过来,险些一头栽进花池里,双手抓起那油腻腻的三香鸡,就生猛地将小脑袋埋了进去。
这是秋娃自下生以来,吃得最丰盛美味的一餐饭,忙乱地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只手、一张嘴。
眼见着小丫头干掉了小半只烧鸡,一只猪腿,还要朝盘里伸手,许易终于出手阻止了,“小心噎着!”
秋娃撇着嘴,挣了挣,忽然发现自己的小肚子前所未有的紧绷,狂热的食欲如潮水一般飞速退去,赶忙挪动着小身子,倒在慕伯破旧的躺椅上,哼哧哼哧地张嘴呼气,一只小手吃力地揉着肚皮。
小丫头正努力地消着食,许易发动了。
这家伙吃饭,比小丫头残暴十倍,真个是风卷残云,一条鲤鱼就如一根油条,被他从头到尾塞进嘴去。
大半只乳猪和小半只烧鸡,被他当麻花一般,片刻嚼了个干净。
剩下的菜,更是被他作了花生米,端起盘来,直接扒进了嘴里。
小丫头还没回过味儿来,许易这边已然吃干抹净了。
“啊呀呀!”
秋娃怪叫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跳起身来,瞪着眼睛,颤抖着手指头指向许易,又指指空白的盘子,却不说话,模样搞怪至极。
“原是嫌我吃的多了,哈哈,小馋猫,有本事你也长个大肚子,哈哈”
许易开怀至极。
天边的流云,都被他的笑声勾住了,他自己都不记得这辈子是否有过这般开怀时刻。
热热闹闹一餐饭后,许易径直向镇东行去。
半柱香后,他出现在了芙蓉镇巡捕衙门前。
这间挂着巡捕科牌子的院落很大,行进拱形石门,是个宽广的院子,或者说是个庞大的演武场。
几名精壮的汉子,光着脖子,迎着烈日,正在一堆重铁锻造的锻体器械上,使着力气,浑身的汗液将他们的肌肉浇灌成了铜色。
正午阳光很浓,滂沱的汗液还未滴下,便被烘干,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酸臭味。
瞅见生人进门,有人招呼出声,“你找谁?报案到外面击鼓递文书!”
不待许易接腔,正翻着一叠文案的古剑鸣,正从正堂内行了出来,老远便瞧见许易,快步行下阶梯,笑着道,“怎么这时才来,叫我好等,还以为你不来呢。”
“家里有些事,耽搁了,抱歉古头!”
许易应承一句,继续送目打量着这间未来的办公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