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按班值排好顺序,四品以上进殿,七品以上登阶,八品以下沿御道站立。
四名大汉将军甩动静鞭,啪啪啪,长鞭声在奉天殿广场前回响,鞭声结束,全场肃穆。
钟鼓齐鸣,皇帝入殿,向着丹墀下的张元吉、赵然躬身行礼,并和一旁观礼的顾腾嘉点头致意。
张元吉和赵然回礼,司礼监掌印陈洪跟在皇帝身旁,立刻上前一步,将新皇帝登基大诰呈上。
赵然将准备好了的道录司印章交给张元吉,张元吉取过来,在上面已由赵然签名之处摁了下去。张元吉伸手躬请皇帝登阶,皇帝上九阶,坐于龙椅之上,陈洪展开大诰,向天下宣诏。
诏书宣读完毕,赵然手决一掐,大诰升上半空,来到龙匾之前,一道光芒闪过,新皇帝的名字出现在龙匾之上,位于左列之末,这是皇帝的身份为天道认可的标志。
天下从明年正月一日起,改元隆庆。
新皇登基,概例要大封百官,陈洪接着宣读诏书。他一边宣读,奉天殿上的扩音符阵便将他的声音传送出去,奉天殿外满场皆闻。
首先是内阁,皇帝下诏:晋夏言为中极殿大学士、加少师;晋严嵩为建极殿大学士,加少傅;晋徐阶为文华殿大学士、加少保;晋甘书同为武英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晋毛澄为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
这是最新的五人内阁,以夏言为首辅。还有一个空位是东阁大学士,这就要看后面的人有没有机缘了。
第二十八章 大封百官
廷上需要宣读的官员名册很长,张元吉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赵然,颇显不耐。赵然则回以抱歉的笑容,然后继续安坐,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听着。
应天府尹汪宗伊就在其中,因为在这次京师大变中的坚定立场,以及在光复京师时做出的各种支持和配合,赵然原本想让他去外省某个布政使司担任布政使,由此走上主掌六部的正途,结果汪宗伊并不是这么想的,他希望自己能够继续留任应天府尹,继续在文昌观赵方丈的领导下为百姓做事。
当然,如果赵方丈愿意对他过去的一些微末功劳给予表彰,他不介意谋求一个东宫大臣的加衔,先把品级提上来。于是,在今日大封百官的诏书中,汪宗伊得了一个太子宾客的头衔,由从三品升格为正三品,这是一步比较关键的提升。
梁友诰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他恳请赵然让他再在上元县干上两年,哪怕不升迁都可以接受。梁友诰在六月的时候忙上忙下,很好的起到了串联的作用,赵然当然不会寒了功臣的心,在满足他愿望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应天府通判的兼职,将他由正六品提到了正五品。
长长的诏书中,赵然听到了杨慎之名,由翰林院五品侍讲学士转迁北直隶,任北平府知府,从三品。北直隶各州府上面是没有布政使司的,有太子坐镇北直隶时,向太子负责,没有太子镇守的时候,则直接向六部负责。
而北平府素有北地第一府的称谓,担任北平府知府,对于北直隶乃至整个北地各州府都有领头的示范效应,影响力很大。让杨慎出任这一职司,不仅是翰林院外放例升三级的问题,更有培养重用他的意图。
赵然又听到了时维明的名字,时维明的升迁排在了后面,由正六品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直升正五品宝钞司提举。官是升了两级,但职权却差了很多,宝钞司是户部的直辖机构,与广盈库、军储仓等等相类,在级别上等同于户部十三清吏司,但肯定不能相提并论。
宝钞司于国朝初立之时还有些权力,可惜很快就陷入了滥发的地步,短短十几年就败落了,到了六百年后的现在,几乎只剩一个空壳,用来安置冗余官员,市面上想看见宝钞的影子都难。
时维明品级不够,站在奉天殿外,赵然看不见他的身影,但想来他正在犯嘀咕吧。
时维明之后,赵然又听到一位,正是老熟人张居正,从詹事府主簿晋右春坊右中允,由从七品连跳了三级,为正六品。
新皇初立,暂无太子,在可以预期的一段时间内,东宫属臣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做的闲职。因此,张居正的后面加了一个职司,兼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司业是个正六品的官职,品级虽然不高,分量却不小,是国子监祭酒的副手之一。这是赵然重新将官学和科举拉回道门这条正轨上的发力点,能不能做好,就看张居正的本事了。
文官的封赏中,最后一个,赫然是国子监丞张璁,他被晋升为户科给事中,这是个品级不高却非常显赫的位置,在赵然的目光视线之外,排在奉天殿御道下的这个八品小臣顿时激动得浑身发抖,口中山呼万岁,心底却在念叨赵方丈万寿。
赵然鄙夷张璁的品行,却不会以此而阻挡他的论功行赏,一码归一码,立下了功劳就要赏赐,这是他做事的原则。张璁在当日奉天殿中跳出来给赵然解决难题,不管他的用心是什么,赵然必须树立这么一个概念:支持我的,我给你肉吃。
之后便是武将的封赏,排在第一个的,便是张略......
大封百官,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放在诏书中,七品以下的晋升,“着吏部报知内阁”,诏书便就此完结。
此外,皇帝还按照规矩,大赦天下,对罪行较轻的囚犯予以释放,着各省按察使司立即草议赦免人员名册,报知刑部批准。
皇帝登基大典结束后,张元吉似乎想跟赵然再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再说出来,赵然也算松了口气,张元吉提出来的要求赵然无法答应,答应了也很难完成,不提最好。
张元吉很快就走了,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赵然的告辞则拖拖拉拉,皇帝送完百官送,送到承天门外又围上来一大堆人递名帖、发邀请,都被赵然婉拒了。
他现在身体不好,还坐轮椅呢,哪儿有工夫去赴宴应酬。
苏川药推着赵然上了驴车,顾腾嘉也上了马车,两车一前一后前往栖霞山,到了文昌观后,总观确认赵然为文昌观方丈的任命公文终于到了。
手中拿着这份公文,赵然回到方丈院,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将任职文书吸纳进了气海,这一次,他得到了《先天功德经》第八章,入炼虚境的功法。
看了片刻,没怎么看懂,赵然便没有往下研究,他现在神识还未生婴,炼师都不是,谈什么炼虚?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好。
顾腾嘉亲自带着寮房巡照过来送饭,并且陪着赵然和苏川药用了晚餐,一边吃,一边就赵然的疑问做了回答。尤其在钱和物的问题上,顾腾嘉都做了详尽的解释。
身处繁华之地,文昌观每年的净收益居然只有二十万两,这大大出乎赵然的预料之外。仔细查看了三年账目,赵然发现:文昌观挣钱的能力并不弱,除了每年的香火钱、各州府道宫缴纳的资源留成外,还有不少道产在源源不断的缴纳收益。
近三年来,文昌观每年的总收益折合银子都在三百万两左右,按规矩,七成上缴总观,剩下的九十万两,七成——即六十余万贴补茅山,也就是元符万宁阁,剩下三十万用于布道事务和基本支出。
每年三十万两银子,文昌观是很富有的道观了,据赵然所知,川省玄元观每年的可用资金也只有十万两,文昌观是玄元观的三倍。可问题是,赵然在账目中发现一笔“特别布道费”的支出,这笔支出每年都是十万两,连续三年如此。这笔银子的支出,让文昌观的收入缩水为二十万,可回旋余地大大降低。
关于这个问题,顾腾嘉苦笑道:“何止三年,一向如此,只不过是近二十年来大大增加了。”
“二十年?每年都是十万两?”
“嘉靖九年以前,每年三万两;自嘉靖十三年起,每年五万两;自嘉靖十九年起,每年十万两。”
赵然倒吸一口冷气,如此一算下来,这笔特别布道费总额已经达到一百四十万两!
第二十九章 九月
“这笔特别布道费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要追究,只是好奇。”赵然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向顾腾嘉询问。
顾腾嘉道:“每年上缴茅山的六十万两,茅山要求必须是现银,为了凑足这笔现银,我们必须将收上来的实物拿出去发卖,通常要折价发卖才能换到那么多现银,这笔特别布道费就是发卖实物时候的损失。”
道门的修行资源缴纳比例是七三分成原则,也就是七成上交总观,三成留在本省。留在本省的资源中,又按照七三比例再次分成,七成交本省馆阁,三成留在十方丛林,作为基本支出和布道支出,除非有特殊政策,则可能会下浮为六四比例。
十方丛林缴纳修行资源的时候,通常都是白银、铜钱等与米粮药材灵矿等各占一半,比如文昌观向茅山上缴供奉的时候,应该是三十万现银和三十万实物。但茅山要求全数上缴现银的话,文昌观就会产生大量的折现损失。
赵然在无极院、白马院、天鹤宫以及应天府玄坛宫的时候,向馆阁缴纳供奉都是各占一半,没想到初至文昌观就遇到这么件糟心事,他原本还打算从文昌观的布道银子中拿出钱来补贴应天大桥项目,眼下看来,这个打算怕是有些悬了。
“茅山这么干,他们是什么理由?”
“其实也不是他们家独一份,最近这些年,但凡沿海之处,很多地方都这么干。浙江、山东、福建也或多或少存在这些问题,只不过灵墟阁、昭真阁、鹤林阁不像茅山那么厉害,要求全部现银上缴。至于原因,不过是银贵物贱而已。至于理由——没有理由,现银和实物各半,这只是总观的规矩,对各地馆阁并无明文要求,茅山一意孤行只收现银,文昌观也没办法。“
赵然沉默了,他几年前就已经感受到了市面上现银的紧缺,但一直没有精力和时间关注这方面的问题,关于上缴比例,确实没有明文规定,既然涉及到的不仅是茅山,还有沿海许多地方,就说明不能简单的强行纠正——他也很难纠正得了。
赵然点点头,暂时放过了这一点,继续研读文昌观的其他材料。
真师堂的最后一次议事终于在一场秋雨中结束了,方方面面都在桌子上获得了吃饭的席位,虽然没有一家吃得满意,尤其是茅山最不满意,但毕竟都吃到了,因此,方案最后得以全票通过。按照张云意的话——由周真人转述,这些年很少见到大家“万众一心全投赞成”的场景,议事之后很是欣慰。
一个庶务中心最终变成了八个机构,这是所有人之前都没有想到的,但这就是最均衡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