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朝用则嘿嘿道“陈天师,似乎您已经不是真师堂真师了吧,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道门?陈天师之意,怕不能算作道门之意吧?”
陈善道闻言气乐了“哈哈,好得很,贫道以坐堂真师之位保下尔等狗命,你段朝用居然跟贫道说这种话。贫道真真是眼瞎了!今日也不管因果了,先拿你段朝用开刀!”
正要动手之间,忽听寝殿中的朱先见喝道“陈善道!你且瞧瞧这是谁!”
蓝道行、段朝用、德王、龚可佩、胡大顺五人向后退了三步,退到供案前护住朱先见,朱先见吩咐一声“起帘!”
两旁的修士将垂帘升起,就见汉白玉华表下的莲座上,一人衮冕九章,正端坐其上。
陈天师眼睛眯了眯,点头道“太子”
朱先见哈哈一笑“陈善道,今日可愿与我上三宫坐下好好谈谈?”
陈天师忽然伸手抓向莲座上的太子,却被上三宫五大修士出手挡了一挡,就这么一缓之下,朱先见已经挥手一招,将太子罩在身上的冕服打落,高声道“陈善道,你看这是何物?”
陈天师定睛一看,见了太子双腿上那件法器,心下顿时大惊,此物正是军中所用的重器——九霄震天雷,一雷之威,可当场轰杀炼师境高修,周围五丈之内,鸡犬不留。
大惊之余,复又大怒,缓缓道“朱先见,你堂堂齐王,上三宫大炼师,行事居然也如此下作么?”
朱先见仰头得意一笑“何谓下作?权谋机变而已。今日我等齐聚太庙,就是为了等你陈天师过来一谈的。谈得好,你依旧是你的陈天师,我上三宫依旧尊奉你,归你统摄,谈得不好,咱们一拍两散,我朱某人不敢独自苟活于世,但你道门也别想借天子威德飞升了。”
陈天师紧张的盘算着,朱先见这一手,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汉白玉华表是老师邵元节所炼,炼成之日,他曾问老师,就这么布置在太庙之中,是否安稳。当时老师曾经回答,汉白玉华表坚固难摧,又有九品中枢虎鹤阵护守,无需担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依然不敢轻易尝试,因为他知道九霄震天雷的威力,那可是器符阁炼制出来、用于军中的大杀器,他不能用九霄震天雷来测试汉白玉华表的坚固程度,看看是否如老师说得那样“坚固难摧”。更何况他还无法判定,除了九霄震天雷外,朱先见还有没有别的手段。
其实陈天师已经替朱先见想到了一个方法自爆元婴!
大炼师自爆元婴,其威力绝对不是九霄震天雷所能匹敌的,不知强上几倍。至于朱先见是否会疯狂到当真自爆元婴,以陈天师对朱先见此刻的认知,他觉得对方就是个疯子。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敢轻易冒险的。万一汉白玉华表真个为此受损,就等若自己和老师苦心孤诣了数十年的谋划付诸流水。想要重立华表、重集威德,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年,自己老师的寿元还撑得到么?
陈天师将胸中的怒意吐了出去,强迫自己暂时冷静下来,问道“朱先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华表收集的是天子威德,是帝室气运,你若损了华表,你朱家的江山难道还能坐稳?”
朱先见摇头道“管不了啦,我自己小命都保不住,还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陈天师深吸了一口气,再问“你想谈什么?”
朱先见大声道“很简单,陈天师把赵致然交给我,还有我上三宫被赵致然埋伏的所有修士,也要给我安然无恙送回来。我把主谋行刺赵致然的凶手交给陈天师,大家扯平。我上三宫和陈天师依旧是好朋友,陈天师说什么,我上三宫都听着,按照陈天师的意思办。你道门想要威德莲花,我们竭尽全力去办,保证十年,不,八年甚至六年内,将威德莲花拱手送上!”
陈天师问“太子是行刺赵致然的主谋?朱先见,这种小儿般的言语,你就不要说了,说出来当真可笑。”
朱先见也笑了“总是个让陈天师向天下交代的说法。”
陈天师沉吟道“闹了那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赵致然?朱先见,你跟赵致然究竟有什么仇怨?我听说赵致然还是朱七姑认下的兄弟,算起来,也是你的兄弟,为何结仇到如此地步?若是秀庵一事,此事也早已过去,你们三个如今不都好端端在这里么?真师堂也没拿你三人如何。”
朱先见笑了笑,道“这当然还要多谢陈天师相助了。总之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赵致然从秀庵一事上,便与我上三宫结仇,自陈天师你将他扶上玄坛宫方丈的位置后,更是处处针对我上三宫,不除赵致然,我上三宫修士不答应,上三宫修士怒火平息不下来,我这朝天宫宫院使的位置也坐不稳,不是么?”
陈天师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朱先见道“不管怎么说,陈天师只需答应我这一个条件,我保你几年之后,便可见到威德莲花!否则,别怪我玉石俱焚了!”
第二百零八章 相煎何太急(为芊寻道童盟主加更)
陈天师负手立于殿中,身后殿门外挤满了不敢踏入半步的大批上三宫修士,他们各持法器、符箓,咋咋呼呼吵翻了天,每个人都气势汹汹作势欲往前挤,却只敢虚张声势冲着陈天师咆哮两声,然后如同安排好了一般,自觉向左右两侧闪开,让下一拨人挤进来完成同样的流程,展示一下存在感。
陈天师丝毫不予理会,只望着汉白玉华表莲座中端坐的太子,端详片刻,又看向凝目等待自己答复的朱先见,以及站在朱先见身前一字排开的上三宫五大修士蓝道行、段朝用、德王、龚可佩、胡大顺
这五人个个神情紧张,焦虑不安的盯着陈天师,全神贯注的做着继续拦堵的准备。
对于这些人,陈天师相信,若是一对一当面遇上,没有一个敢于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但此刻居然全都站在了一起,齐心协力和自己为敌,当真是令人对朱先见的手段有些佩服了。
目睹于此,陈天师隐隐有些后悔,今日行事太过操切了一些,太过轻视了对手。这也是过去几十年来,自己对上三宫的不屑和长期鄙夷所带来的后遗症。若是以往稍微重视一下上三宫,多关注一下这些人,或许今日之事就不会演变至此了,至少他们那么大的图谋,如此大的举动,自己不会一无所知。小人物也不可轻视啊。
陈天师沉吟盘算之时,莲座上的太子几乎要被吓死了。直到此刻他才知晓,自己坐在莲座之上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朱先见和陈天师的对话却听了个明明白白。
于他而言,今日的局面已经几乎是一条绝路。陈天师若不答应,他现在就会被九霄震天雷轰成齑粉,祭了这汉白玉华表;陈天师若是答应,他也会被交到陈天师手中,作为赵致然“遇刺”案的主谋,在道门掌控的天下,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甚至他很有可能被恼怒的陈天师当场拍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眼珠子转来转去,在陈天师和朱先见身上来回哀求,但究竟哀求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期盼着两位决定他命运的大人物能关注一下自己,听一听他这个小人物的申诉,但此念不过是奢望而已。
太子心如死灰,等待着陈天师的裁决。
陈天师依旧没有裁决,而是问了朱先见之前自己的那个疑问“月府皇极鼎从何而来,接天碧叶呢?这两样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谁给你的?”
朱先见哈哈笑了“陈天师,若是今日我称你一声师兄,你会不会很惊讶?”
陈天师脸颊微微一颤,沉声道“什么师兄?不要胡说。”
朱先见道“胡说?孤有胡说吗?陈师兄,三十年前孤尚为黄冠,还苦于无明师指点,无法结丹。有一天夜里,老师找到了我,问我愿不愿意随他修行?孤当然愿意了,孤怎么可能不愿意?那可是名震天下的邵大天师啊,谁会不愿意?”
他觉得很好笑,然后笑着问蓝道行几人“你们会不愿意吗?有人会不愿意吗?”
几人都呆呆看着他,张着嘴,震惊而又迷茫的听他继续讲述。
“我听说外面很多人都很不屑,包括赵致然和他的师门,大家都说世上哪儿有什么儒修功法?儒修功法从何而来?我想陈师兄心里或许也持此念吧?那我今日便告诉你们,我朝天宫的儒修功法,这些你们眼中根本看不上眼的修行法门,正是邵大天师所传,你我老师所传!”
陈天师喝道“不要称我师兄,也不要妄称什么老师!哪怕我老师传你一些修行法门,也不过是道法之一而已,你自己胡乱修行、胡乱琢磨出来的偏门功法,想套什么名头,也是你自己的事,与我老师何干?我老师指点过多少人修行,莫非每一个指点过的人,都能入我老师门下?笑话!”
朱先见笑指陈天师“你不愿称我师弟也无所谓。陈天师,我一直觉得你特别虚伪,今天依旧如此。就拿皇帝来说,你其实才是皇帝的老师,可你偏偏不认,非要找游龙馆的水乡侯出面,帝师有什么不好,为何要遮遮掩掩藏于身后?再说秀庵一事,没有你的暗自授意和纵容,秀庵能建得起来?可你呢,非要装作不知!”
陈天师斥道“一派胡言!”
朱先见又道“你看,就是如此虚伪!好吧,以你陈天师的身份,有些事情确实不好认账,这一点我能理解,但你我同门,又何必拒而不认?我是三十年前拜入老师门下的,老师说我身份特殊,拜师一事不可宣诸于世,连你都不可说,故此收我为记名弟子。这三十年来,我每年都要上栖霞山修行一个月,陈天师你想不到吧?”
“怎么可能?”陈天师眼皮一跳。
“为何不可能?你不是问月府皇极鼎和接天碧叶从哪儿来的么?正是老师给我护身之用!陈天师不信,大可去问老师,看看老师怎么回答你。”
陈天师不说话了,脸色越来越黑。
“陈天师,你我原本份属同门,相煎何太急也!一个赵致然而已,师兄为何就不能交给我呢?”
陈天师默然良久,任朱先见的声音在太庙享殿中回荡。
这是朱先见头一次当众亮出他和邵大天师之间的师徒关系,蓝道行、段朝用等人听罢,精神顿时为之大振。殿外的上三宫修士们听了,也个个喜出望外,士气一片高涨。
陈天师忽道“你们且候着,此事一查便知!”说罢转身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