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很感兴趣,当即让冯保取来图纸。这座庄子的庄头是冯邦宁,也就是冯保的侄子,他取来图纸往桌上一展,赵然就决定买了。
这座庄子不是田庄,而是裕王用来避暑的夏庄,庄子大部分都是树林,豢养着不少野物,裕王偶尔去打一次猎。
买下这座庄子,没有荒废田地的心里负担,也不会因为改变用途而令庄户生计困难,接手之后就能立刻使用。
这样一座庄子,冯邦宁代替裕王报价三千两,当即被赵然否决。他取出银票,点了一万两给冯邦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向裕王道:“殿下这份情意贫道就愧领了,但该多少还是多少,殿下不赚贫道的银子,贫道也不能让殿下吃亏。”
当事人都在,办理手续相当快捷,片刻之间,地契就到了赵然手上,买主是宗圣馆,代持者是苏川药,其中还包括十多户打理庄园的庄仆,也都转到了苏川药名下。
一番操作之后,裕王被彻底搞蒙,完全不知道赵然到底想干什么,晕晕乎乎将赵然送出王府。快到门口的时候,赵然忽向张居正道:“叔大,你对杨一清了解么?”
这个问题太大,张居正不好回答,只得道:“了解一些。”
赵然道:“新任内阁大学士,这可是个关乎天下民生的重要职司,想必天下百姓都希望能更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情况,所以我想让《皇城内外》组织一些关于他的报道,包括他的履历、工作、生活、家眷等等,让百姓们都能对他多一些认识。”
张居正这才明白了,略带兴奋道:“方丈稍等下官两日,杨一清嘛,我们大家都熟得很!”
赵然回了抱月山庄,将地契扔给苏川药,苏川药顿时吓了一跳:“老师,好端端的怎么给弟子买庄子?”
“为师身份特殊,不好具名,这庄子不是给你买的,是给宗圣馆买的,你代持而已。去年以来一直滋扰许真人,连他家鹤林阁的家仆都被咱们赶跑了,做到这份上,已经是恶客了,不走不行。你招呼一下通臂神猿他们,大伙儿努把力,这两天就把家搬过去。”
苏川药又问起那十多户庄仆,赵然的回复是,愿意留下的,继续给他们饭碗,不愿意留下的,发遣散银子。
有事弟子服其劳,赵然不怕苏川药任事没有经验,经验都是实践中来的,不实践哪儿有经验,做错了不怕,没什么大不了,做多了,自然就会了。
赵然直接飞符许真人,言明自己在旁边不远处置办了个庄子,这两天就搬家,以后要和抱月山庄做邻居了。许真人对此无可无不可,他也没那份心思关心这些,而是和赵然谈起了陆西星。
陆西星闭关很久了,至今没有消息,他的连载话本也断更了半年。从**师境向炼师境迈进,是一步大关口,闭关半年应该属于正常情况。但陆西星不是正常弟子,他是许真人极为看好的霍林山未来,许真人甚至认为,他虽然是鹤林阁的三代弟子,但必将后来居上,成为鹤林阁下一位最有希望晋级炼虚的弟子。
这样的人物,半年依旧没有出关,着实令许真人担心。
赵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略作安慰,许真人也没指望赵然能有什么办法,之所以跟赵然提及,或许一来是真急了,向赵然倾诉一下,二来似乎也有一点安抚套近乎的意思,其中的意味很难捉摸。
但效果确实很好,真师堂议事之后,一度在赵然心中存有的些许不平,由此而淡化了许多。
赵然自家算了算,东方敬破关晋级,卫朝宗和陆西星都闭关了,所谓的炼气化神五行修士,只剩下自家大师兄和端木疯子。
难道真如屠夫和沈财主当日在松藩时说的那样,自己身上气运很足?
这边忙着搬家,赵然则回了玄坛宫,花了两天时间没有挪窝,把这一个月积攒的事项批复完,又研读了最近的邸报,对方方面面的事务重新恢复了掌控。
张居正的材料提供得很快,带着厚厚一沓稿纸赶到了玄坛宫。赵然将负责《皇城内外》的蒋致标找来,直接让他们对接,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让新任东阁大学士成为街头巷议的焦点。
当然,他也有所叮嘱,凡是上《皇城内外》期刊的文章,都必须有证据,充足不充足没关系,但至少要有,要经得起说道。
赵然的想法也很简单,他真正想挽救的是首辅夏言,打乱已经开始进行的辞相议程。
储君重要吗?的确重要,但又没以前那么重要,皇帝既然修行了,以天子的资源,达到大炼师境是极有可能的,再活个七八十年毫无压力,如此漫长的岁月,太子想要完成身份上的转变,困难不是一般的大。
甘书同重要吗?当然重要,但甘书同的问题,归根结底是夏言的问题。夏言稳得住,甘书同就没问题,夏言倒台了,赵然预计,甘书同在户部尚书一职上撑不过半年!
因此,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如果要有所努力的话,努力的方向必然是挽救夏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怎么搞
到目前为止,救夏言的办法不多,能立竿见影有效果的,也是历代先贤们常用的办法,就是把水搅浑。
以眼下的形势而言,想要把水搅浑,有两个突破口,一个是立储,另一个就是杨一清入阁。这两件事中,但凡搞臭一个,都很有可能打乱夏言的辞相日程。
其实赵然也挺想搞臭即将就位的太子随便把太子开赌坊的丑事拿出来一公布,就够这位太子喝一壶的了。但他现在必须“顾全大局”,刚刚把陈天师折腾得辞了坐堂真师,现在又去帝室头上开刀,赵然不知道陈天师会不会生气?他拿捏不好天子威德和“太子威德”之间的关系,不知道两者是不是一回事?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必然联系?
这就是他没答应帮裕王的原因。
不好拿太子开刀,当然也就只能拿杨一清开刀了。
张居正和蒋致标彻夜未眠,第二天便拿出了一组文章,赵然坐在椅子上一篇一篇过目,对面是略带紧张的两个人。
揭杨一清老底的文章,一篇是说他擅自挪用支出,一篇是讲他浪费军费,还有一篇是说他大肆造谣,反对兴建应天长江大桥,说是兴建大桥糜耗巨万,而不一定能够成功,此桥有如秦之阿房,兴建之日,定然会成为大明国力的重大拖累。
赵然看完之后,详细询问了一番杨一清挪用支出和浪费军费的背景,张居正做了回答。
杨一清曾经出任过陕西巡抚,负责督理马政。这时候的巡抚就是专司某项差遣的真巡、真抚,职权并不大。张居正揭发他擅自挪用的支出,是镇守中官的费用。但赵然追问,这笔钱挪用到何处时,张居正的回答让他很失望,人家杨一清把钱花在了边镇军事上,用这笔钱为边军添置战马!
而所谓浪费军费,则是杨一清此后截留地方税赋,用来加固和增设边地堡垒,抵挡北元骑兵入寇。
这两条都是证据确凿的“罪过”,户部对这方面很是清楚,所以出具的证据都非常过硬。要说罪责,杨一清的确不该如此行事,简单两个字“违制”是跑不了的。
但这不是赵然想要的东西,赵然想要的是搞臭杨一清,如果把这两件事拿出来大肆宣扬,不仅不会搞臭他,反而会增加他头上的光环,为杨一清树立起为了大明而不惜牺牲自我,任事勇于担当的完美形象。
赵然叹了口气,张居正和他身后这帮人,包括甘书同在内,他们之所以犯这种错误,主要是没有分清楚期刊和奏章的区别,将民间和朝廷的反应混淆在了一起。
期刊是给百姓看的,奏章是给天子和内阁看的,民间往往追寻善恶,朝廷却很注重规则。不搞清楚其中的差别,做出来的事情往往会导致舆论被动,达不到起初计划的效果。
这也不能怪张居正他们,在这方面,他们就如同步履蹒跚的婴儿,需要大量的学习和实践。
至于蒋致标,他的问题是太过于唯上,赵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敢有所反对。赵然既然让他和张居正一起写出文章来,他就真的以张居正手上的材料为主,哪怕再是心有存疑,也不会提出异议。
因此,这两篇文章肯定是不能用的。至于反对兴建大桥的那一篇,赵然同样不建议拿出来发表。这样的材料只有赵然会看着生气,老百姓们却不会生气,反而有可能为反对建桥论提供观点支撑。
这就属于裕王一派的小伎俩了,赵然一猜就知道他们的目的,进一步激怒自己,让自己对杨一清生出更多的恶感。
杨一清反对建桥的言论的确激怒了赵然,他越发讨厌起这个杨一清了,谁反对修桥,他就要折腾谁,这属于公事,不为私仇。
赵然向他们解释了不能用的原因,这两位听完之后也算服气,然后坐在这里继续冥思苦想。辛苦了一宿,拿出来的东西赵方丈却不满意,这该如何是好?蒋致标眼睛熬得有些通红,张居正目光则有些呆滞。
赵然问:“叔大,杨一清私德上是否有亏?你们有没有拿到他贪银子的证据?”
张居正摇了摇头:“公平的说,杨一清在私德上风评不错,很少有御史参劾他这上面的问题。”
赵然追问:“他是哪里人?他老家呢?家人有没有侵占民田、欺压百姓之事?”
张居正道:“他是广东高州人士,杨家造福乡梓,在当地民间素有声望。”
“女色方面呢?”
“与其妻素来和睦,无妾,至今膝下无子。未听闻养有外宅,从不去青楼勾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