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宝经阁修士执笔准备记录,不少六阁中的其他人等也相继赶到,想要听一听真师堂对这桩震动天下的大案是如何裁定的。
赵然偷眼观瞧今日随侍堂中的东极阁长老邱云清,邱长老面沉似水,完全看不出喜怒之色,于是转向正中的张云意,等他公布。
张云意道:“今日真师堂议决秀庵一案,裁定如下:拐买、诱骗良家女子修行双修之术,以其为炉鼎,违背道门戒律,此无德之举有损道门声望,有害朝廷威仪,应予立即取缔,相关秀女遣送回籍,予以补偿,补偿之金,自总观账房支应,暂定每人五百两……”
顿了顿,又道:“显灵宫大供奉盛端明,欺瞒道门、谄媚天子,指使顾某等建立秀庵于先,矫命屠戮秀女及家眷百人于后,罪大恶极,着即斩首,其弟子六人均系从犯,皆赐死;从犯顾可学,携弟子四人为其奔走,着入孤云夹道终身监押;对违背戒令的显灵宫罚银十万两,立即解送总观;显灵宫宫院使段朝用御下不严、行事失察,着即免除宫院使职司;锦衣卫陈胤,受人诓哄,行事失察,着由兵部议罪,建议免去左都督、罚俸三年!”
赵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大的案子,只杀了一个盛端明?段朝用免职?陈胤罚俸?皇帝呢?朱先见呢?蓝道行呢?
还有,不是说好了顾可学师徒从宽处理吗?怎么监押终身了?
东极阁执法修士上前捆绑顾可学的时候,师徒五人满脸惊骇,不约而同转头望向赵然,眼中全是震惊、失望,赵然死死咬着嘴唇,看着他们被东极阁执法修士带走了。
阶下,段朝用将头上戴着的高冠摘下、腰上别着的玉印取出,搁在地上,后退三步肃手而立,一脸平静,不喜不悲。
赵然扭头去找东方礼和卫朝宗,这两位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安抚他稍安勿躁,于是赵然强形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听着张云意继续宣布。
“川省阳山书院一案,上三宫修士春风、观云二道,残杀散修孟言真,并致其妻惨死、尸骨无存,罪不容赦,着即斩首。上三宫修士王守愚、林志彬有知情不报之举,着由上三宫拘押一月,各罚银千两。”
这件案子其实够不上真师堂议决的资格,只因同样牵扯到秀庵而已。当即便有东极阁修士上前,将春风和观云从地上拖走,这两位早就在等死了,也不挣扎,如同死鱼一般。
这项裁决令赵然心绪稍平,但却依旧无法满意。王守愚呢?逍遥道人林志彬呢?从春风和观云口中已经得知,孟言真人虽不是这两人动手杀的,但他二人知情包庇,同样应该重惩,怎么还是简简单单罚银了事?
两阁追查此案六年,难道就是这么个结果?
见张云意还没说完,赵然继续等待着,或许后面还有?
后面当然还有,张云意道:“今日议决第三件事,原道门所行皇帝不可修行之律,今日废止。”
赵然顿时呆住了……
虽说之前便有兆头,陈天师更是直接和他挑明过这方面的想法,但赵然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松开皇帝修行的绑绳,竟会是今天!
赵然一时间有些茫然,他就这么看着朱先见三人跟在陈天师和郭弘经身后扬长而去,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在原地呆立良久,也不知什么时候真师堂堂前已经空空落落,四下无人,赵然忽然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扯住衣袖,这才猛然惊醒,转过头来,看见了一脸担心的苏川药。
“老师……你……没事吧?”
赵然笑了笑:“能有什么事?没事……没事的……”
苏川药道:“刚才东方师伯过来跟老师说话,老师都没理他。东方师伯说,他还要回本阁议事,回头再跟老师你详谈。”
“嗯……”
“老师,本阁是什么阁?来的时候路上只听老师说起总观六阁,本阁是第七阁吗?”
赵然本苏川药这一句话逗乐了,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道:“本以为,至少陈胤是跑不掉的……免去左都督?罚俸三年?百多条人命,呵呵……世事不能如意啊……”
苏川药道:“老师,弟子已经非常感激了,老师肯为我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弱女子出头,往来奔波数百里,无论结果如何,这份恩情,弟子已经无以言表了。何况也不算白跑,至少他被真师堂追责了……还有,那个处死的盛端明,我等入宫秀女的家眷,一直便是他在监管,今日听到他被处死,弟子的父母兄弟、死去的姐妹们,也可以有所慰籍了……”
赵然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叹了口气:“不应该这样的,远远不够……”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大胜利
将苏川药带回云水堂,先让她休息,赵然来到三清阁,看门的老头说武天师已经下山了,赵然强抑怒火,这才没有失去理智飞符“质问”,而是飞符询问东方礼“礼师兄在何处?”
东方礼道“我们正在东极阁议事,致然快来。”
于是赵然赶到东极阁,见卓云峰、邱云清、东方礼和六七个修士正在堂上议事,赵然也认不得那几个人,东方礼介绍了一番,都是两阁中人,正在兴高采烈的谈论今天的决议,同时分派着各往某省关闭秀庵的任务。
赵然没心情听这些,问东方礼“武天师呢?”
东方礼道“下山了,真师堂议事完毕就下山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赵然又问“赵真人呢?”
东方礼答“走了,和武天师、许真人他们一起下山的。”
赵然气道“就这么走了?也不解释一下?”
他心情不好,所以刚才进来的时候,和这些人见礼时略有敷衍,此刻再问出这么一句话,有人当场就不乐意了“阁下是赵致然?玄坛宫的方丈?好大的官威,真师们要去哪里都必须先跟赵方丈解释,厉害!贫道闻所未闻!”
顿时惹得场中一片哄笑。
赵然在三清阁的职司和本案中发挥的作用这帮人并不清楚,因此也没心情跟他们斗嘴,他和这里的欢快气氛格格不入,抱拳道了声“贫道今日失礼了,请各位海涵。”便退了出来。
东方礼追出来道“致然留步!”
赵然转过身来,望着他不说话。
东方礼叹了口气,道“致然是对今日的决议不满意?”
赵然反问“看来礼师兄是很满意的?”
东方礼点头道“我的确很满意。”
赵然不解,气得笑出声来“这样的结果,礼师兄居然说满意?恕我愚钝,不知道满意在何处?”
东方礼道“还没告诉赵然,咱们取得了重大胜利!”
“谈何胜利?”
“陈天师从真师堂请辞了。”
“请辞?”赵然再次接到了一个极具震撼性的消息。
东方礼重重点了点头“咱们苦苦追查秀庵一事究竟是为什么?不就是想要掀开皇帝修行的盖子么?我们揭开皇帝修行的盖子是为什么?不就是和陈善道、郭弘经之辈争斗么?”
东方礼越说越兴奋,在赵然身边来回踱步,挥舞着手臂“如今陈善道请辞了,真师堂通过了,咱们的目的达到了,这不是重大胜利是什么?”
赵然忍不住提醒“皇帝呢?”
东方礼摆了摆手道“皇帝?不重要!真师堂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皇帝修行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