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点了点头,他对此深有体会。光是一本《五行神阵纂要》,中间只涉及到五行生克的诸般学问,就让赵然很是吃了不少苦头。
在道门经典中,并没有专门就五行生克之类义理知识进行系统分析的书籍,这些知识都夹杂在各类经文中,比如《黄帝阴符经》、《周易参同契》、《太玄经》、《黄极经》、《抱朴子神仙经》、《太上黄庭内外玉景经》等等,尤其是很多东西只在各类经文的注、解、疏中,而这些注、解、疏的数量又大大超过本经,想要通读都难,更别提记诵了。至于说到理解,各人又有各人的思路,完全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而这些不同标准的根源,又出自玄而又玄的四子真经。
好在他记忆力超群,脑海里能够快速将这些知识从各类经文中调出来加以对比,结合具体情况逐一筛选,将这些知识一一吃透,这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掌握《纂要》中提及的二十五种阵法,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淹没在浩淼如烟的道经之中了。
朱七姑自嘲一笑:“所以说,我于阵法一道,怎么说呢,嗯,按照别人的说法,是上不得台面的。”
赵然当即力挺道:“姐,单凭你刚才那番话,对于阵法的认知就远远超过别人,谁敢说你上不得台面?此人当真狂妄得紧!”
朱七姑戳着赵然脑门子笑道:“别为了拍马屁一味讨好我就乱说话,人家那不是狂妄,他是当真有本事的——他站在阵法一道的巅峰之上!”
赵然大为好奇,问道:“是楚大炼师么?”
朱七姑摇头:“师父常说,世间学识万千、道法万千,切切不可迷花了眼,因而妄起贪念。修行的目的是为了证得长生,求取大自由、大逍遥,只需穷究一道至于极处,自然便可证道,否则百年一过,最终只剩饮恨。他的精力都在这上头,哪儿有工夫去钻研别的法门。”
这些道理看上去简单,但对于赵然这样没有人引路的初哥来说——其实他连初哥都算不上,却是极其难得的指点。赵然就坐在篝火边听朱七姑讲解对道法的理解,听她传授临敌的经验,不知不觉夜已三更。
赵然正听得入神,忽见朱七姑眉头微皱,随即冷冷哼了一声:“西边,半里之外,第三棵大树。”
赵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时,四师兄已经倏然消失,洞口处只剩一道残影,转眼再看,已是十数丈开外,瞬息出了洞口视界之外,身形犹如鬼魅。
“姐,怎么了?”
“宵小之辈,竟敢趁夜窥视,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
赵然连忙起身,快步来到洞口处,向着四师兄远去的方向张望。因是黑夜之中,又在山谷之下,以赵然的眼力也看不太真切,只隐隐约约见到一片树木晃动。
稍待片刻,那个方向忽然升起一片刺眼的白光,借着这片白光,赵然看见四师兄立于树梢之上,右手倒提大剑,左掌上抓着一只金钵。
白光倏忽即逝,片刻之后,四师兄的身形从夜幕中滑出,缓缓回到洞中。
童老仍旧躺在洞壁角落处,却已醒了,开口问道:“如何?”
四师兄阴沉着脸,将金钵掷于地上,道:“跑了。”
童老又问:“佛门妖僧?”
四师兄点点头,回到洞口,继续抱剑而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篝火跳动,映照在金钵之上,那金钵却显现出一层诡异的蓝光。
赵然蹲下去,正要将金钵拾起来仔细端瞧,却被朱七姑喝止:“别动,上面有毒,不是你能碰的!”
赵然骇了一跳,连忙缩手。就见童老将酒葫芦抛了过来,朱七姑伸手接住,先让赵然退开几步,然后对着金钵倒了几滴黄橙橙的酒液。酒液滴到金钵之上,立刻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声响,如水中浇油般炸起丝丝烟雾。
朱七姑冷笑道:“好贼子!”衣袖一挥,将烟雾裹成一团,送出洞外。
去了毒性之后,朱七姑招手将金钵收起,抓在手上把玩片刻,抛给赵然道:“我已抹去了金钵内主人的印记,你且拿去玩吧。你没有佛门功法,开不了这金钵的神通,但这物件为上好磁母金胎所铸,可抗法力侵蚀,遇到危险时取出来抵挡一二,当个盾牌时,也是不错的。”
赵然双手接过金钵,只觉手臂一沉,差点没被带倒在地上。
朱七姑又道:“磁母金胎为夏国海心山中所出,胎心可任意变化形状大小,这金钵所用的磁母金胎虽是边角料,但也略具其中神韵。你拨动持柄处,那里有个机巧……”
赵然忙将金钵转过来,查验持柄之处,果然看到一处拨簧,他将拨簧向内拨动,只见金钵忽然收缩起来,顷刻间由圆盆大小变化为三指宽的金镯,套在手腕上正合适!
没想到得了这么个好宝贝,赵然顿时大喜。他偷眼去看洞口处的四师兄,朱七姑一笑,道:“你收着吧,四师兄只爱用剑,其余都不在心上……大师兄酒葫芦里宝贝多得是,金钵虽好,他也不差了这一件。”
赵然连忙讪讪答应了,向童老和四师兄恭恭敬敬道了谢,自己坐到一边拨弄这金钵去了。至于朱七姑,他反倒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那样就太见外了。
第十三章 谷中三僧
感谢yangzhigang和不死鸟大人打赏。话说不死鸟兄居然凌晨六点看书,还是要注意身体才好~贫道有礼了。
午后,山谷外忽然飞来一片金光。那金光来到山谷之上后略一停顿,随即落入谷内。金光渐渐散去,显出一条长形扁舟,扁舟之上有三个和尚。
中间身着白色袈裟、挺着个肥大肚子的正是万法寺普真禅师,他身边锦袍袈裟、器宇轩昂的,便是宝瓶禅师了。此外,扁舟尾端盘坐着另外一个老僧,看上去皮包骨头,瘦得不成模样。
扁舟落地,普真禅师口诵咒语,那扁舟渐渐缩小,落入他掌心之中,化为一柄半尺长的金漆如意。将如意纳入袖中,普真禅师四顾张望,就见远处林中转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僧人,转眼间便来到他面前,单手礼敬,粗声道:“师父。”
普真问:“圆明,那些人现在何处?”
圆明回道:“早起便已离开了。”
普真斥道:“糊涂!你为何不跟上去?若是走失了,却去哪里寻他们?”
圆明低头道:“师父放心,我那金钵在他们手上,虽说被去了印记,但我苦炼此物十二年,气息之间尚有感应,虽说很是微弱,大致方向却是可寻的。他们四人正往北行,当是要去往叶雪关。弟子跟了他们两日,他们行走并不甚急,明日晚间或许才能赶到。我们现在出发,子时便可追上。”
普真一愣,这才看见圆明右臂僧袍紧裹,将整个右手的遮蔽起来,袖口处依稀可见残血,于是问:“交过手了?”
圆明道:“是。昨夜追得有些紧,被他们发觉了,斗了一场。”
普真一把拽住圆明的右胳膊,将袖口震开,只见他右掌五根手指都没了,被齐根斩断,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巴掌,不禁怒道:“好贼子,手段赁般残忍!谁动的手?”
圆明左手挠了挠光头,惭愧道:“是那个黑衣剑士……弟子不敌,辱没了师门,还请师父责罚。他们精得很,弟子隔着半里多地都被发现了……那个黑衣剑士本事果然了得,弟子没能为师兄报仇,还被他伤了。弟子怕再跟下去会打草惊蛇,只好在这里等候师父。”
普真额头青筋暴起,咬牙道:“好个常万真,我与你誓不甘休!”
宝瓶禅师也看了圆明手掌上的惨状,愈发叹息道:“悔不当初放过那厮,若是当日追下去将他擒杀了,哪里会有今日之祸!圆明,是我害了你们!”
圆明忙道:“普真师伯切莫自责,是弟子修为不够精进,与师伯无干的!”说罢,又走到那个瘦得不成模样的老僧面前低首道:“见过大师伯。”
这个老僧正是万法寺文音大师的首座高徒,普真禅师的大师兄普济禅师。普济点了点头,安抚道:“圆明,你也莫怕,伤势虽重,也不是无法挽回。我与锦霖禅院的住持相熟,此间事了之后带你过去,未尝不能恢复如初。”
圆明大喜道:“早闻锦霖禅院医中圣手,若有他们帮忙,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此便多谢大师伯了。”
普真着急追敌,正要亮出金光如意再次启行,却被宝瓶禅师劝住,道:“且慢,他们昨夜宿于何处,让圆明引路吧,还是去看看的好。”
普济也点头称善,于是圆明将三僧引至昨夜赵然等人歇宿的山洞之处。
进入洞中,普真便问:“圆明,你昨日藏身何处?”
圆明指了指自己所藏大树的方位,普真道:“敌人耳目甚明啊。”
圆明道:“我牢记师父叮嘱,只紧盯他们行踪,并没有想要去探听什么消息,故此藏身之所较远,且不在其可见之处。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普真道:“应该是朱七七罢,此人十分警醒,当年她便多次发现我们的行迹,想要围堵追摄都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