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琢磨着是不是找机会上北道堂致谢的时候,就听杨真人又道:“不妨事,我这里本就预备了两个人选,江掌门,咱们再谈下一位。”
“也好。”江腾鹤答应了,冲赵然道:“致然,你先在这里等候着。”
赵然一口气好悬没喘上来,赶紧躬身:“是,那个,老师,要不我也一起进去出出主意?”
江腾鹤斥道:“荒唐!这是为师和杨真人谈你的双修大事,和你有关吗?稍安勿躁,且等着,完事之后再进来回话。”
一旁的封唐小声问魏致真:“师父,咱们是不是再去别处转转,您继续给弟子介绍?”
魏致真道:“也好。不过为师还是要补充一句,虽然这个没谈成,但下一个必定是能谈成的。”
“弟子明白。”
赵然没好气的看着师徒两人离开了主峰,继续一个人在四圣殿外等候。
焦躁间等了不知多久,江腾鹤和杨真人终于出来了,赵然在杨真人脸上发现了笑容,心底一沉,坏了。
杨真人冲赵然笑道:“致然,恭喜了,我这就走了,还要赶着回去跟那边说,等定了日子,我再上门道贺。”
赵然张着嘴半天没有合拢,脸上挤着极为精彩的笑容,就这么目送杨真人走了出去。
江腾鹤招了招手:“进来说话……发什么愣,进来!”
赵然耷拉着脑袋,跟在江腾鹤身后进了四圣殿。四圣殿供奉着道家四大真人,通玄真人辛文子、洞灵真人庚桑子、冲虚真人列子、南华真人庄子。向着四尊真人像有气无力的稽首行礼后,赵然坐到蒲团上,静听老师宣布自己的命运。
“杨真人是个热心人啊,咱们楼观要感谢她,不远千里而来,只为了你一个小小弟子的双修,这番恩情,你将来要牢牢记在心上。”
“是。”
“杨真人这次准备了两家让咱们相,头一个相的,你也是多有耳闻,便是陕西云岫阁宁真人待如己出的后辈,宁家三小姐。”
赵然顿时急了:“老师,这合适么?宁家三小姐什么性子、干了什么事,老师想必也听说过吧?”
江腾鹤道:“大族子弟,难免有时候会自骄一些,只要改过就好嘛……你先听我说完。这桩亲事,是云岫阁方炼师透露给东方天师的,宁家对你很是看重!原本预备由东方天师提亲,但恰好杨真人来咱们宗圣馆的路上去了一趟玉皇阁和东方天师见面,东方天师便请杨真人代劳了。”
赵然点了点头:“老师继续。”
江腾鹤看他这样子,不由笑了:“当然,宁家最后没成。因为赵道友不答应,她说但凡和玉皇阁有关联的,都不许嫁进大君山洞天,如果致然你真娶了宁家的人,那也只准在洞天外辟地另居。”
赵然长出了一口,感叹道:“赵师伯真是……哎,我们有时候还是要多替她想一想的,多体谅体谅她,她也不容易啊。毕竟宁大小姐现在是玉皇阁的媳妇,若是我和这个宁三小姐成亲,那她每天一见宁三小姐就会想起宁大小姐,想起宁大小姐就会想起东方家,想起玉皇阁,想起楚天师……赵师伯已经被伤得很深了,我们不能在伤口上再撒盐了啊!”
江腾鹤乐了:“你这位‘赵师伯’为了此事还跟为师动了手,你到底是哪家弟子?心里到底向着谁?”
赵然忙道:“老师这不是胜了么?我看她刚才离去那副模样,老师应该是胜了吧?胜者对败者宽容一些,这是大德啊老师。”
江腾鹤摇了摇头:“你总是有得说嘴。总之经赵道友这么一闹,宁家的亲事算是搅黄了,杨真人倒是也能理解,想必东方天师那头也不会怪罪。”
赵然点头:“必定能够理解!老师接着说,第二家到底是谁?老师真答应了?”
江腾鹤道:“第二家不错,为师已经答应了。”
第二十章 九霄万福宫
南直隶,上清宗坛,茅山,此为道门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也是道门领袖南直隶的元符万宁阁之所在。
元符万宁阁并非一处馆阁,而是三宫五观的总称,以元符万宁宫为首,上清八脉共存,遍布于整座茅山。而其大茅峰上,则矗立着规模仅次于元符万宁宫的茅山第二支脉——九霄万福宫。
九霄万福宫中有座毓祥院,住着的是潘家嫡女锦娘,这位二十九岁的女修刚刚破境出关,结了金丹,便听说家里给自己结了一门亲事,再听说对门是什么楼观派的弟子之后,顿时就闹翻了天,此刻正跪倒在父亲潘养寿膝下痛哭流涕。
潘养寿沉着脸道:“你岁数也不小了,怎地还是如此任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谁就可以不嫁谁的?”
锦娘哭道:“他楼观一个小门小户,大小弟子连双掌之数都凑不出来,又位在偏僻的松藩,女儿若是去了,岂不是受苦?将来想要回一趟娘家,想要见一见父亲和娘亲,都不知道要等多久……”
潘养寿耐下性子道:“楼观乃是上古大派,有千年底蕴在身,虽说目下门人弟子稀少,但势头却很好,江掌门刚破境入了大炼师,比为父都要高一阶,四个弟子,连同赵致然在内,全部成功晋级金丹法师,试问道门哪家馆阁、天下哪一流派能够做到?此乃大兴之兆啊!我敢说,照此下去不出二十年,楼观必然重振声威,跻身当世一流道派之列!”
锦娘道:“父亲您说的都是二十年后的事,二十年后谁知道会怎么样,但这二十年女儿怎么办?父亲就眼睁睁看着女儿受二十年苦吗?”
潘养寿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人家楼观也是有洞天的,在大君山洞天中建立宗圣馆,整个松藩都在治下,连龙阳祖师都在其中清修,哪里有苦可言?”
锦娘反驳道:“大君山洞天是龙阳祖师的,可不是楼观的,楼观只是看护十年,女儿去了,不过是寄人篱下,说出去岂非被姐妹们笑话?”
潘养寿很是不悦:“名义上是看护十年,但十年之后,难道龙阳祖师会将他们赶出去吗?龙阳祖师将来飞升,留下的这片基业,哪个宗派还会去争抢?你为何总是只看眼前不看将来?怎么这点悟性都没有?”
锦娘再次流泪:“女儿只要现在,不要将来……”
潘养寿气道:“你糊涂!就你这份道心,真不知你这金丹怎么成的!”
锦娘抗声道:“楼观整个宗门破境,却都要去别家受箓,女儿哪里丢得起这个脸?”
潘养寿手指锦娘,真想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但毕竟是亲生女,终于没有忍得下心来,深吸了口气,道:“不要再说了,杨真人已经飞符告知你祖父,江掌门同意了,她马上就要赶来茅山商议采纳,总之婚事已定,不能反悔!你爱去得去,不爱去也得去!”
说罢,潘养寿起身拂袖而去,只留锦娘歪坐在地上独自流泪。
过了一会儿,潘夫人悄然进屋,坐在椅上,冲锦娘长叹一口气,将她搀扶起来。锦娘眼泪滚滚而下,趴在母亲膝上放声大哭。
潘夫人劝解:“听说赵致然在楼观地位极高,不在其大师兄之下,说出话来,连江掌门都要仔细听的,他交游极阔,和许多道门大修士都有往来,断不至于让你受苦。”
锦娘呜咽着道:“女儿就是不想嫁他……”
潘夫人问:“你这是为什么?这个赵致然是连杨真人都看好的,专门与你祖父说亲,连杨真人都看好的人,会差到哪里去?难道你祖父会害你?难道你父会害你?”
锦娘擦了擦眼泪,冷笑道:“我不知杨真人为何看好他,但我知他品行不端!此人明明是个修士,不专心大道,却胆小怕事、懦弱无能,醉心仕途、蝇营狗苟,贪财好色、油嘴滑舌,如此俗人,女儿绝计和他过不下去!”
潘夫人顿时怔住了:“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
“没人教你?没人教你你怎么说这种话?”
“女儿难道不会去打听吗?”
“你跟谁打听的?”
“司马哥哥说他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曾在真师堂议事中向一个俗道下跪,毫无廉耻之心!”
“司马致富?他是从哪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