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揭发谁啊?”
“小人揭发拓跋氏的祖儒李彦思、颇超氏的枢铭强雄!”
赵然和袁灏相顾一笑,袁灏问:“你揭发他们什么?”
“小人揭发李彦思、强雄二人,吞没赈济,积蓄粮草,以备将来谋反!自嘉靖二十年六月,他二人每次都要吞没三成赈济,将赈济粮囤于格勇寨,至今已不下五,此刻如果在揭发材料里就定了性,将来就不好转圜了。
对于李彦思和强雄,袁灏增加了一笔“私储兵刃”,看得赵然也不禁心惊。这笔加上去,绝对是将李彦思和强雄往死里整了。
赵然想了想,没有改动,要彻底收党项人为大明百姓,不将这三个头人,尤其是李彦思除掉,后续会增添很多麻烦,因此,他轻轻点了点头,还给袁灏。
于是则珲再次伏在地上,将修改后的材料稿件重新誊写清楚。
写完之后,每一页都要摁上手印。则珲也发了狠,不用红泥,直接咬破拇指,在每一页的末尾签名处,都重重摁了个血印。
这就是血书揭发了,比普通揭发材料分量还重!
赵然满意的向则珲道:“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今后安心做大明的子民、道门的信众,自会有好日子过。”
第八十章 抓捕
卢方主调动的一百名明军、十六名方堂巡查此刻也终于佩戴齐整,尽数集中于慈航殿前。这些人分为两组,将同时展开抓捕李彦思和强雄的行动。
赵然向卢方主点了点头,卢方主喝道:“出发。”大队人马各持火把,出白马院大门而去。
夜色沉沉,大雪已经停了,云开处,满月皎洁,将雪中的红原城映照在淡淡的银辉中。
强雄正在呼呼大睡中,这两天发生的变故让他感觉有些疲倦,心神上疲倦,从李彦思家商议回来后,头一沾枕便入了梦乡。梦里,他对李彦思和则珲的妥协和软弱十分气愤,然后看着他们带领红原的党项人向那个赵方丈卑躬屈膝,简直玷污了党项人的威名和荣誉,结果换来的依旧是汉人的冷眼相待。
好在党项人还有一个颇超氏的他,一个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活的强雄,于是他振臂一呼,群起影从。在他的身先士卒之下,红原的党项人将存粮取了出来,厉兵秣马,大旗所指,明军灰飞烟灭!从此,党项人将明军逐出了红原,这片肥沃的土地成了他治下的土地,连远在兴庆的国主也为他的英勇所敬服,敕封他为白马强镇监军司的都统军、上爵颇超氏的大丁卢!
强雄哈哈大笑的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赵方丈,正要挥动马鞭抽打,却见赵方丈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忽然伸手,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强雄顿时醒了,一个翻身坐起来,浑身都是汗水。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将枕边的妻子惊醒。强雄正要吩咐妻子去倒碗水来解渴,就听院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房门被砰然撞开,几个方堂巡查一拥而入,将他摁倒在床上,几个呼吸间便将他用牛筋绑了,手法极为利索。
紧跟在方堂巡查身后的,是大队明军,冲入院中各处屋舍,开始抄家翻检。
翻箱倒柜的喧闹声、妇孺的哭叫声、恶犬的狂吠声响成一片,强雄脑中却一团乱麻,浑浑噩噩间不知究竟,只是喝问:“你们干什么?”
领头的白马院方堂堂头狞笑道:“强雄,你的事发了!”
强雄被顺利抓捕,另一头亲自带队的卢方主扑了个空,竟然没有抓到人!
卢方主脸色很是不好,恶狠狠的瞪着跪在地上的几个李府仆役:“你们竟然说不知道!啊?那么多人跑没影了,你们居然一个个说不知道?看来不用刑是不说实话的了!来呀,拖下去一个一个打!”
拷打多时,这七八个李府仆役依旧没有一个能说清楚到底李彦思夫妻、两个小妾、两个儿子、李府管家以及几个贴身护卫是怎么逃出去的,均异口同声咬死,发誓堵咒说是不知道。
卢方主再次将盯梢的方堂巡查找来详细询问,依旧不得要领,最后他忽然意识到,恐怕李府中藏有密道。
这些李府下人都不知府中是否有密道,带来的两条猎犬同样寻找不到——府中各处都是相同的气味,哪里嗅得出来。
卢方主无奈,只得飞速派人禀告赵方丈,同时让人将则珲带了过来,同是党项头人,说不定这位能提供一些线索。
赵然闻报有些奇怪,他当然可以亲自出马去查找,但如此一来,等若事必躬亲,对于下属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他也存有培养一批人才的念头,毕竟将来整个松藩地区都是要向宗圣馆提供修行资源的,这是实打实的楼观地盘,没有“好干部”,将来楼观怎么壮大?
想了想,便没出手,安坐于方丈院,只是让人前去传话,就说赵方丈相信方堂的能力。在他想来,一个李彦思而已,无论能否抓住,其实于目前红原的局面已经没有多大影响了。则珲口口声声揭发李彦思谋反,在赵然看来,怕是夸大的成分居多,党项人手无寸铁,兵刃甲具都被收缴了,又只存了几百石粮,拿什么谋反?
赵方丈充满信任的话传到李府,卢方主顿时压力山大了,不过压力归压力,承受了压力的同时,也颇为收到的信任而振奋。
则珲受命赶到,可他同样没有办法,他自己卧室的床板下倒是挖了一个密窖用来藏东西,但李彦思的床下却是实打实的硬地,按照党项人的习惯指了几个地方去挖,同样一无所获。
则珲找不到,但不妨碍他出主意。
“卢方主,要不然,咱们将强雄那厮提过来,拷问拷问他?”此刻的则珲,已经以“咱们”自居了。
“哦?李府有没有密道,强雄知道?”
“他和李彦思的一个小妾有染多年,尤其是我大明光复红原之前,背地里不知来过李府多少回,李彦思那乌龟被瞒得死死的,但我们这些头人都听说过。”
很快,刚被拘押进白马院方堂牢房里的强雄又被押到了李府。
刚开始,强雄咬死不开口,并且跳着脚的大骂则珲出卖了自己,背叛了红原的党项人,等听完卢方主的分析,说是李彦思一家子卷了金银细软逃之夭夭,强雄顿时呆住了,继而脸若死灰,喃喃道:“骗子,两个都是骗子……”
翻来覆去嘀咕多时,强雄似乎才反应过来,顿时跳了起来:“我要揭发!我要揭发!李彦思家里有密道直通城外,就在假山上,亭子中间!”
卢方主大喜,推着强雄就上了假山,在一处石凳之下果然发现了密道!这密道的机关就在石凳下面,藏得甚是隐秘,不是熟知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于是方堂巡查押着强雄带路,打着火把由密道鱼贯而入。一路上,就见密道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不少东西,大略有十几幅甲胄、数十张弓弩、上百柄夏军制式宽刃短背刀,同时还挂着一排排风干的牛肉……
这下子,李彦思意图谋反的罪名算是坐实了,袁灏让则珲在供词中加的那一笔,不再是虚构之词!
卢方主也来不及清点,但匆匆走过时,他算是彻底明白了,难怪李彦思稍见风吹草动便举家潜逃,这是心虚到了极点啊。既然如此,你这两年又何苦上蹿下跳呢!
第八十一章 逃跑
从红原城中钻地道出城,再到白河边,大概也就十几里路,但因为拖家带口,背着大量金银细软,又没有马驴代步,李彦思这一行十余人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
雪夜奔行,除了几个精壮护卫,其余人等算是吃了大苦头,包括李彦思都不知跌了多少回。
好容易熬到白河边时,已是丑末。在一处浅湾之内,几个护卫下到河边,七手八脚揭开一堆草编铺盖着的麻布,下面露出一条小船来,却是李彦思这两年偷偷打造的渡船。
河岸之上,李彦思回望来路,不仅跺足长叹:“李氏近百年的基业,毁于今日矣!”
管家劝道:“老爷还是快些登船吧,留有用之身以待将来,未尝不能再杀回来。”
薛鲁氏和两个小妾气喘吁吁爬上船,这才惊魂稍定,忍不住大哭起来,连带着两个孩子也同声哭闹。
李彦思喝骂:“都禁声!是想把明军招来么?谁再哭把谁扔河里!”
白河虽然并不宽,最宽处充其量也就是百丈,但水流湍急,暗礁、旋涡很多,如此处之类的野渡口,水面十分凶险,更遑论夜间行船。
李彦思本打算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渡河,既能约略看见河道,又能赶在明军巡弋之前开动,但等了片刻,刚吃了些食物补充体力,就见远处来路尽头有火龙亮起,随着夜风还传来阵阵犬吠。
众人顿时一阵惊惶,李彦思喃喃道:“追兵怎么来了?莫非白马院那么快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