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 第452节

再然后是张云意和王常宇,两位大修士郑重的在弊字栏上签下了自家的名讳。

忽见许云璈走到张老道面前,恭敬的问:“张真人,要不要换个高一些的蒲团,这么坐累不累?”

张老道笑道:“你这小道士,少跟我拍马屁!我这屁股又没坐歪,哪里会不舒服呢?”

陈善道和郭弘经对视一眼,顿觉苦涩无比。

真师堂今日十三位真师议事,连同陈善道和郭弘经在内,全数通过了关于兴王谥号的决议,否决了皇帝追谥生父“皇考”的意愿。

陈善道心有不甘,但面对白板上利弊二字下白纸黑字写就的一条条理由,也不得不憋着气将屁股重新挪回道门一边。

陈善道叹道:“如此一来,就怕世人悠悠之口,说我道门不顾人伦……”

话未说完,许云璈在旁点头:“陈天师此言有理,还是那句话,凡事皆有利弊,咱们否了皇帝的心愿,维护了道统,但的确会给一部分朝臣、一部分别有用心之人以口实,用人伦孝道为借口,来抹黑道门。因此我倒是有个建议。”

张云意阖首示意:“云璈真人请讲。”

许云璈道:“皇帝不是要全父子孝道么?我们同意追谥兴王为皇考,但前面需加本生二字,是为本生皇考。皇帝还说想迎母亲入宫,照此改封即可,封兴国王妃为本生母皇太后,入大内别居一宫不就行了?”

诸位真师一听,都觉此策可行。加本生二字,表示承认了皇帝的生父和生母,令兴王得以皇帝身份入祀太庙,兴国王妃也得以太后的名义入宫居住。但又同时表明,这仅仅是血亲上的关系,无论从皇统上亦或宗法上,皇帝的父亲依旧是先帝,母亲依旧是孝康皇太后!

如此一来,孝心也敬了,道统也维持住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陈善道和郭弘经却感到很是郁闷,如果单纯否决了皇帝的意愿也就罢了,过上一段时间,朝臣们、尤其是天下百姓,都会选择性的遗忘皇帝非先帝武宗的亲生儿子。

现在倒好,弄了个本生皇考放在太庙里,还迎奉了一位本生太后入宫,这不是时时刻刻在提醒天下臣民么?

但许云璈的提议是顺着自己的疑问而来,自己除了赞同,难道还能反对不成?

至此,兴王追谥一事便算是落槌底定了。

张云意问身边的张老道:“大真人,如此措置,您老以为如何?”

“挺好挺好,你们继续。”张老道继续和他的脚丫子奋战,随口打发了张云意。

张云意点了点头,道:“那就如此吧,阳明和云敬,将真师堂的意见告知各方,让礼部拟定谥号和封号,具体文字我们就不管了。”

张阳明和沈云敬恭敬应道:“谨遵法谕!”

张云意又道:“说说第二桩事。”

第五十八章 折扣

第二桩事,就是十方丛林草拟的那份诏令。

张阳明看了看沈云敬,见沈云敬一门心思盯着地板,只得自己出面道:“前些时日,下观的同道们上了一个疏文,希望以总观的名义下诏,明确馆阁修士和十方丛林同道们的……呃……职司区别……”说着,将身旁一个纸袋子打开,取出一沓稿纸,给每一位真师递了一张。

经张阳明批改过的《馆阁修士不入十方丛林诏(拟)w很简单,将原来的八条理由删掉了五条,只剩三条,即修士无时间也无精力处理俗务、修士打理俗务会令道心蒙尘、十方丛林原有体系无法处理修士的升转迁黜。这是一份打了折扣、用语尽可能委婉的诏令。

对于简寂观下观的俗道们来说,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关系着十方丛林旧有体系能否延续,所以大家同心协力,众志成城,以超乎寻常的勇气泡制而成这份疏文,又经张阳明之手修改,想要以诸位真师们能够接受的委婉方式呈递上去,最终获得通过。

但对于真师堂这些道门大修士而言,却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所以尽管张阳明之前便以飞符通报过各位真师,但真正用心琢磨过这件事的并不多。

器符阁的杨真人便是其中一位,她是前天收到飞符的,当时随意看后没有多想,只是带着一个疑问打算问问张阳明:“张监院,这份诏令有什么意义么?修士打理俗务,当然会影响自身修行,用不着下达诏令,他们也不会去十方丛林担任道职吧?这岂非多此一举?”

张阳明道:“绝大多数修士们当然都是一心修行的,他们不会去担任道职……”

刚说到这里,便被杨真人打断:“张监院的意思,还是有少数修士在十方丛林担任道职?”

张阳明道:“的确有这么一位,是四川龙安府谷阳县的方丈赵致然,他同时也是华云馆修士,是江炼师的弟子,如今黄冠境的修为。”

杨真人思索片刻,问:“你说的这个赵致然,似乎耳熟?”

许云璈接口道:“杨真人还记得前年夏秋之时,玉皇阁和华云馆联名报上来的《正骨经w么?”

杨真人恍然:“啊,原来是他。”当下十分好奇,问道:“他为何要在谷阳县担任方丈?”

张阳明来之前略做过些功课,当下将赵然的简历大致说了。

杨真人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此人正根骨之前便在十方丛林之中担任道职,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他为何不辞了道职,专心修炼呢?入修行五、六年而至黄冠……正骨后明显资质和根骨都是上佳之选……是在江炼师门下不得志么?还是说他的功法不适合灵剑阁一脉的传承?江腾鹤我也算了解,剑术超绝,在年轻一辈中是顶尖的,回头我去问问他,若是他这弟子当真不适合修行灵剑阁功法,可以来我门下试试,如此资质根骨,又是为道门立过大功的,耽误了总是可惜……”

她这话一说出来,张阳明顿时非常尴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反是另一头的雷霄阁杜天师把话头接了过去:“这个赵致然我也曾有耳闻,刚才张监院说,赵致然曾任过君山庙祝,想必便是这一位了。我家中有位小辈去年走了一趟谷阳县君山,和这赵致然比试了一场,言辞中很不服气,但承认确确实实是败了。”

杨真人兴致盎然的问道:“是哪一个去的君山?星衍?星俦?还是星浚……”

杜天师道:“是星衍,那孩子当年你还抱过的,呵呵。”

杨真人道:“原来是星衍,听说他修为不俗,在同辈中可谓翘楚,他比试输了?”

杜天师道:“不错,他说这赵致然擅长的是阵法,的确不是灵剑阁一脉的剑术。不过他对君山的感观很不错,一直说要寻个机会再去君山看看。”

两位高修这么一聊,就把楼给聊歪了,张阳明和沈云敬相顾无言,略感尴尬。

还是张云意把话题拉了回来:“阳明,你们下观提议草拟的这道诏令,是因为赵致然么?”

张云意回归正题,张阳明暗自松了口气。他和张云意都出自龙虎山张家,份属同族,算起来,他的辈份要比张云意还高,但张云意是龙虎山的当家人,又是道门最顶尖的大修士之一,所以很多涉及修行的事宜,其实都要听张云意的安排。

这份疏文的事情同样如此。前两天的时候,他和张云意有过一次当面谈话,把自己不得不为下观道士们出头的苦衷告知了张云意。张云意对下观俗道们的愿望表示理解,但对这份诏令并不看好。

商量来商量去,当时张云意出了主意,在真师堂磋商这个问题的时候,把关注点转向赵然这个特定对象,将矛盾集中在赵致然个人身上,而不是馆阁修士这个群体,尽最大可能避免真师们的群体反感。

也就是说,张云意并不同意出台这份诏令,但为了维护张阳明的地位,或者更直白一些,维护龙虎山张氏在十方丛林中的地位,也不反对采取某些措施限制赵然,部分满足十方丛林俗道们的共同心愿,由此减缓张阳明在下观承受的巨大压力。

当然,按照张云意的意思,哪怕是针对赵致然个人,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同时也尽量不让张阳明冲在最前面。

于是张阳明道:“这篇诏令文本,是由我下观典造院、方堂两位执事联名上奏,得到了八大执事房的一致认可,诏令的最初起草者,是典造院左殿主景致摩。为了向诸位真师禀明其中的详细来由,这位景殿主自告奋勇,从庐山赶到京城,如今就在元福宫外等候。”

杨真人再次插嘴:“是景家那个孩子?没有资质根骨的,可惜了。当年……”

张云意怕他再次歪楼,忙打断道:“正是景家的子孙。阳明,便将他唤进来询问吧。”

张阳明出了紫宸殿,到元福宫门外,冲坐在门房内的景致摩招了招手。

景致摩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见了张阳明的手势,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衣冠道袍,跟在张阳明身后,入元福宫门,向紫宸殿行去。

一路上,张阳明叮嘱道:“致摩,进了紫宸殿,说话要谨慎。我昨日就跟你说过,这件事情,大家的心愿是好的,但不能指望一次就成,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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