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赵云翼又道:“但我也认为,法无明令即可行,一项规矩,在下达施行之后,一般不应追溯过往。过去没有这道法令,发生的一切都不需再为此承担责任。”
赵然愣了愣,渐渐琢磨过味来了,赵云翼的意思,其实就是过去的保留,将来不再新增。换句话说,赵云翼认为,如果总观真要出台禁止馆阁修士在十方丛林担任道职的诏令,那么就要考虑历史情况和历史渊源,之前馆阁修士在道门任职的情况不在此诏令约束范围之内。
当然,这是一种打擦边球的含混解释,等于给了赵然一个继续钻空子的机会。赵然对此既感无奈,又只能表示感谢。无奈的是,将来还会由此牵扯出种种掣肘,诏令一出,自己将来的升迁必然更加磕磕绊绊;感谢的是,人家赵大都管已经面了,还能要求什么呢?再要多说,那就是得寸进尺了。
此路难通啊
“多谢大都管”赵然起身,向赵云翼深施一礼。
赵云翼摇头道:“先别忙着谢我,这只是我自己的主张,当然我也会竭力去替你争取。刚才我也说了,这份疏已经在总观之内达成了共识,现在就等京城张天师、沈真人他们五位的手书答复了。”
赵然辞行的时候,赵云翼将他送到了书房外,这是很高的待遇了,但赵然却高兴不起来。他也没心思继续待在九江,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刚开启,便出城返回庐山。
在山脚下的浔阳渡口,赵然找到了宏来客栈,直入张略的客房。
张略刚刚洗漱完毕,正要出门闲逛,见到赵然后问道:“赵方丈来了?是今天可以启程了么?”
赵然压抑住自己心中的阴霾,勉力摆出笑容,道:“我是来告知你一个好消息的。”
“好消息?”
“不错,你午后上一趟庐山,去见赵大都管。他在书房中等你,想跟你谈谈。”
张略顿时惊了:“方丈是说,赵大都管要见我?”
赵然点头:“不错,约的午后。”
张略不敢相信,迟疑道:“哪个赵大都管?”
“还能有哪个赵大都管?简寂观大都管,赵云翼!”
“方丈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赵大都管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能见我?”
赵然解释道:“我昨天见了赵大都管,跟他提了你的事,想助你内调京城周边任职。赵大都管听了你的战绩和希望内调的缘由,夸赞你是员勇将,而且孝心可嘉。他当时也没说别的,只是让你今天午后去总观,他要见你。”
“真的?”张略瞪大了眼睛问。
赵然无奈:“愿意信我呢,你就去,不愿意信我呢,你就爱干嘛干嘛吧。”
“我信!多谢方丈!哎呀呀,这个真是方丈你真是我的亲兄弟啊我现在就去!”张略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也别着急,沉住气。赵大都管此刻不在庐山,我估摸着,他午时前能赶回总观就不错了。让你午后再去,你就到时候再去。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好去拜见赵大都管,冷静一下,见了大都管的时候,一定要沉稳一些。”
“是,是,是,方丈所言甚是,你看我这性子嗯,沉住气!方丈,你说赵大都管会问我什么”
“无非是军务,当然还有你的家世之类,然后就是表忠心呗,还能有什么?尤其最后一条,更为重要!”
“对对对,多谢方丈提点!那个和天鹤宫杜监院的事情,如果赵大都管问起来,你说我”
赵然奇道:“你和杜监院有什么事情?”
“啊?”
“有吗?”
“没有吗?”
“嗯?”
“没有”
“嗯!”
第四十四章 拜见
张略中午前便由赵然陪着上了庐山,先到都管院外打听了一番,得知赵云翼昨日下山后尚未回来,便留下帖子,回到云水堂中继续等候。
由午时等到未时,再由未时等到申时三刻,才有都管院的火工居士进来传话:“大都管此刻有暇,请松藩卫指挥佥事张略入院相见。”
张略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那火工居士去了,来到都管书房前。
火工居士进去禀告后,出来道:“都管道爷请张守御进来叙话。”
张略忙整了整衣角,上了石阶,迈步而入。
都管书房是个三间的大套间,正中间是个会客的花厅,两侧厢房都拉着帘子,张略也看不到里面什么模样。
赵云翼就在正中的花厅待客,见了张略后一笑,伸手示意:“张守御请坐,我这里简陋了些,只有茶水招待,张守御不要嫌弃。”
张略慌了,忙道:“大都管此言实在是折煞小人,小人当不起,当不起啊。”
赵云翼坐了下来,见张略还肃手立在一旁,便道:“坐下说话。”
张略道:“不敢,大都管有话,卑职聆听垂训便是。”
赵云翼笑道:“这里不是朝堂,也不是你们川西军务节堂,只管坐下。”
张略这才壮着胆子斜着签坐了半个屁股。
赵云翼开口问:“张守御表字如何称呼?”
张略不好意思道:“回大都管,卑职是从军中骁勇一步步打上来的,没有师长赐字。若是大都管不嫌弃,可以叫卑职铁头,这是小时候母亲给取的乳名。”
赵云翼摆手笑道:“你如今都是四品指挥佥事了,朝廷经制武将,堂堂一方守御,怎好以乳名称之。”
张略谨记赵然的教导,就是一门心思顺着赵云翼的话头说下去,此刻也不知怎的,忽然脑子开了光,灵机一动,试探道:“不知可否请都管赐卑职一个表字?大都管道学精深、见识广博,取的表字必是好的。”
就见赵云翼捋须轻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张略咬咬牙,当即从椅子上起身,跪在赵云翼身前,大声道:“还望大都管成全!”伏地不起。
赵云翼连忙伸手虚搀:“张守御何须如此,快快起来。”
张略伏在地上道:“大都管不成全,卑职便不起来。”
赵云翼叹道:“既如此,我便勉为其难,送你两个字,你看可好?听致然说,你在川边苦战十八年,身披数十创,立下功勋无数,我刚才琢磨着,此举不愧天地、不愧道门,当配得上忠道二字,张守御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