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又去找于致远,想看看他那里有没有相关书籍,于致远门路甚广,房中藏有很多宝贝。可惜赵然扑了空,听说于致远去西真武宫访友了,只好遗憾而归。
之后的几天依然很忙碌,赵然不停的参加各种斋醮仪典,有时候是跟随蒋高功、刘经主、陈静主等教授下山,有时候自己主持。至正月十五之前,无极山上又迎来了一波香客拜山敬香的高峰,赵然也被抽调出来,接待各路香客。他心里也奇怪,适逢如此繁忙之机,身为客堂管事的于致远怎么还有工夫出去串门?而监院也竟然听之任之,毫不催促?
有一次赵然从山下斋醮而归,听说罗乡宦白天来寻过他。他知晓罗乡宦这些天过得必定不踏实,但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呢,怎么给对方一个最终交代?便打算拖一天是一天。
出了十五,日子终于重新回到了正轨上,赵然却渐感生活悠闲轻松了许多。他已经将藏经楼中的道经看了个差不多,一年学完了别人十年、二十年才能学完的东西,又没有了诸蒙互别苗头,顿时觉得无事可做。
这般悠哉游哉了几日,无极院中忽然来了两个道人,这可不是一般挂单游历的道人,而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他们来自华云馆。
两个道人据说乃是亲兄弟,兄长名叫卓腾云,弟弟叫卓腾翼,为华云馆出世的龙安府行走。赵然听雨墨说起过,知道修道不是成天闭门自守,自家一个人便能增益的。固本培元、凝练金丹固然重要,但对天道的感悟同样不可忽视。尤其是修炼到三品之后是个瓶颈,想要由黄冠突破至法师,修炼道心最为关键。往往这个时候,道门会让修炼至这一层级的道人出山游历,专为增加对世界的认知和体悟,以求突破境界,顺道干些除妖降魔的事务,称为道门行走。
监院和“三都”齐齐露面,对两个来自隐秘之地华云馆的行走道人热情接待,不久,又将未曾外出的所有受牒道士全都召集起来,等候两位行走召见。道士们挨个进屋,然后又挨个出屋,没过多久,两个道门行走的来意便昭然若揭,似乎专为寻查某件异事。
虽说无极院道士们还不知晓这二位尊贵的道门行走寻查的究竟是何异事,但有经验的年长之人都一致猜测,谷阳县出了妖邪,或者是妖邪进入了谷阳县境内。
终于轮到了赵然,他推门而入后,见屋中坐着两个道人。早些时候监院已将二人介绍给了阖院道士,赵然知道那个大胡子的是兄长卓腾云,这白面无须的是弟弟卓腾翼。卓腾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卓腾翼则显得和顺可亲得多,他翻阅着手中无极院典造房提供的记事簿册,向赵然一笑:“这位,唔,赵师侄,放松些,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赵然微笑点头,坐在了留给自己的空椅上。
卓腾翼道:“自初一至今日,你共下山斋醮八次……”
“是。”
“三次跟随蒋高功,两次跟随刘经主,还有三次是自己下山主持……”
“是。”
“好吧,跟随蒋高功和刘经主那几次,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或者听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嗯,好吧,没有?那么,剩下三次,都是你下山主持的,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我的意思是,比如有人得了怪病,甚至暴毙,或者受了惊吓……”
赵然深吸了口气,打断道:“卓师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初九那天下山时,确实遇到一件事,不知是不是师叔你想打听的。”
卓腾翼立刻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凑:“哦?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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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再赴乌塘
赵然将自己前往乌塘,去罗乡宦家举办斋醮的事情说了,说到夭折的幼孙时,卓腾翼追问:“你确定是梦呓之后的暴毙?”
赵然沉吟道:“应当不假,那位老先生没有理由编个瞎话骗我。”
卓腾翼摇头:“那却不一定……尸身见到了么?”
赵然道:“停灵时看了的,斋醮之前要为之上符招魂。”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卓腾翼也随之微笑,十方丛林举办斋醮,没有法力的“上符”、“招魂”都是玩笑,装腔作势而已。
赵然续道:“看了个大概,脸上、头颈处都无伤痕,四肢也完好,至于衣下是否有伤,那便不知了。罗施主说县衙里的仵作验过,找不到原因。”
卓腾翼道:“无妨,你接着说。”
赵然道:“因为这孩子死得不明不白,罗施主害怕家中出了邪祟,便让我为其驱邪,引我去了后园。我在后园之中见到一株奇花,觉得似乎是问题的所在,因为那孩子正是在花旁昏迷倒地的……”
卓腾翼问:“说说那花的形貌?”
赵然道:“花高一尺七八,不到二尺的样子,通体红得发紫,状似一株珊瑚……”
讲到这里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卓腾云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电,刹那间,赵然头皮就是一僵。
始终面含微笑的卓腾翼则收了笑容,脸色凝重,问道:“这花有几片叶子?几朵花瓣?可结了果子?”
赵然道:“九叶六瓣,结了三枚果子。”
卓腾翼倒吸一口冷气,望向兄长的眼光中满是惊喜。卓腾云坐不住了,起身踱步,卓腾翼与他心意相通,便道:“那罗施主家在乌塘何处?算了,你带路吧!放心就是,我们保得住你的性命!”
听了卓腾翼的保证,赵然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呃……有危险?”
卓腾翼温言道:“也不瞒你,我二人正追踪一只妖物——你也不必担忧,这妖虽有些法力,却未大成,绝非我们对手。”
对于无极院这样的十方丛林来说,道士们最怕的就是跟随隐秘之地的道门行走去捉妖,稍不留神,就会葬送了小命,甚至就算万分小心,该玩完的时候照样玩完,半点来不得侥幸。十方丛林的普通道士们都对捉妖一事视为畏途,绝对是能躲就躲,敬谢不敏的。赵然听于致远说过,七年前,华云馆的道门行走出来捉妖,于致远的两个师弟被迫带路兼打杂,明明躲在数十丈远的“安全之处”,妖物的法力也差了那道门行走十万八千里,可就在临死之时,妖物爆碎妖丹,道门行走自己没事,却没来得及搭救于致远的两个师弟,结果他二人就此殒命。
不过赵然怕归怕,作为来自那个科学昌明世界的穿越者,他却对捉妖一事极度好奇,故此略一沉吟,便咬牙答允了下来。临走之时,无极院众道士望向赵然的眼神中满是怜悯之色,方致和上前拍着赵然的肩膀,小声道:“赵师弟,你且放心去就是,我打听过了,你在石泉县赵家庄的赵大叔和赵大婶,我必定帮你好生照看着……对了,听说你在威远镖局存了不少银子,若是万一赵师弟你……我是说万一,呃,是不是借些与师兄我?师兄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赵然浑身冷汗,这泥马方师兄都从哪儿打探出来的小道消息,别说,还真是挺准!当下骂了句:“顶你个肺啊!”
不说方师兄皱着眉头寻思“顶肺”是什么意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且说卓腾云和卓腾翼都是骑马前来,便问赵然可会骑马。赵然说稍等,便紧赶慢跑着去后山青潭处牵驴——这驴自从被赵然赎买之后,便放养在青潭处张老道遗下的茅屋边,悠哉游哉的过着自家的小日子。如今忽然被赵然牵出来干活,很是不爽的“昂昂”嘶吼了几嗓子,被赵然好言安抚了一路,才垂头丧气跟了下山。
卓腾云和卓腾翼本已在山脚下等的不耐,忽见赵然骑驴出行,不禁都乐了,没再责备,只是催促着赶路。一行三人沿官道迅速向西奔驰了一阵,赵然带路折而向南,拐入前往乌塘的小道。
一路上,卓腾云和卓腾翼都在惊讶老驴的耐力和速度,赵然一边得意的拍着老驴的脖颈,一边暗暗鄙视这两个道门行走——你们不是修道之人么?和楚阳成那厮比起来可差远了,人家可是迈步丈八远,抬腿跃深涧的本事,飞掠于树梢岩壁之间,飘飘洒洒,那才是真修道,你们两个修来修去不还得骑马?连我骑驴你们都甩不掉,这修的是什么道?
赶到乌塘时,三人放慢了速度,卓腾翼观察四周景致,赞道:“好一处所在!”兄长卓腾翼依旧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得到通报,罗乡宦和管家匆忙迎了出来,见到赵然便叫道:“赵道长,可算把道长盼来了!”
赵然问:“有甚变化不成?”
罗乡宦哭丧着脸道:“那花变了,红得愈发透紫,似乎如稠血一般,甚是骇人!”
赵然安慰道:“罗施主莫要惊慌,这二位是卓腾云、卓腾翼道长,俱是有力的道门行走,本领远甚于我,今日便为此事而来。”
罗乡宦听罢,连忙向卓腾云和卓腾翼行礼,引着三人直奔后园。
多日不见,那奇花正如罗乡宦所说,红得已经发紫,似要透将出来,染红这片白雪覆盖的花园,在假山与水池之间更加夺目。
与罗乡宦和管家等人的焦急和不安相比,这原本是兄弟二人出身的卓氏双道却截然相反,弟弟卓腾翼极为兴奋,兄长卓腾云则要镇定得多,眉宇间却难掩欢喜之色。
卓腾翼从身上取出个巴掌大的罗盘,对着四周转了转,向兄长卓腾云示意:“没在。”随即让罗乡宦等人回避,其要求竟然是举家迁出宅院暂避!罗乡宦脸如土色,匆匆忙忙出去布置了,赵然也被卓腾翼说得心中发毛,犹疑不定,不知道是该跟着罗乡宦出去避让,还是留在这里旁观。
卓腾翼最终没有给赵然选择的机会,待罗乡宦离开后,便将赵然唤到身边,问:“这五行厚土转金阵是你布设的?”
赵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对阵法的了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杂七杂八没个数,仅仅是皮毛而已,就连“五行厚土转金阵”这个名目都是头一回听说,期期艾艾张口道:“啊?哦……”心中也自有几分欢喜,原来自己闭着眼瞎捣鼓出来的这个东西居然是有出处的,还真是有天分啊。
卓腾翼没等赵然回答,自顾自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半埋在土里的五个酒瓮打开检验了一番,回来对兄长卓腾云道:“东西不对。”
卓腾云点了点头,双目微闭,片刻后重新睁开,赵然终于听到了自从见面以后他说起的第一句话:“此阵更佳,给他东西。”
卓腾翼略略有些惊讶,望向赵然道:“赵师侄师从何人学的阵法?”也不等赵然回答,从一直跟着进入花园的马匹背囊中取出一堆物件,挑了几样丢在赵然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