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听后也不禁好笑,整个川省都因为叶雪关大议事上的跳票事件,而显得有些过于敏感了。
五月的时候,玄元观就专门为了西真武宫方丈公推一事,将监院徐腾龙提溜到青城山上耳提面命一番,这次无极院方丈和监院的公推,又是白腾鸣亲自到场坐镇。
“白方丈宽心,我在无极院八年了,无极院的同道们对我还是有一定感情的。”赵然宽慰着白腾鸣。
白腾鸣摇摇头:“那也要小心一些,要知道,这世上最难以揣测的,就是人心哪。这样,你们无极院三都、几位执事,还有五主十八头,我今夜都要一个一个见见,你去安排一下吧。”
其实白腾鸣的做法,赵然之前的一段时间已经做过了,他用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通过宴请、偶遇、谈事、关心下属等种种方法,已经和所有受牒道士全部谈过一遍,做法要比白腾鸣的“夜谈”要自然得多,也没那么生硬。
但既然白腾鸣如此尽心尽责,赵然也不好打消这位上司的积极性,于是便按照职司的高低,让金久挨个去找。
白腾鸣谈了一夜的话,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眼眶都隐隐有点发黑,令赵然很是感动——为了给他保驾护航,白方丈也算是拼了。
无极院公推大仪是在三清殿中举行的,全院所有受牒道士,包括君山庙和龙山庙,都赶到了。五六十人济济一堂,肃然站立,等候着白腾鸣的出场。
就见白腾鸣在赵然和刘致广的陪同下,缓步入场,走到三清像下礼敬已毕,转身,看了看到场的所有道士,点头道:“开始吧。”
因为无极院现在既无方丈也无监院,所以由资历最老的朱都讲主持公推,他缓步出场,向全院道士介绍:
“今日公推我无极院方丈和监院,经本院三都议事商榷,上报西真武宫同意,方丈提名人选为赵致然,监院提名人选为刘致广,报请各位同道公推升座。
赵致然,嘉靖十二年四月入无极院为火工居士,历圊房、饭房,十三年正月受牒,十四年六月迁经堂静主,十一月迁方堂方主。嘉靖十五年冬,为无极院开立君山庙,成效卓著,为四方钦服,于嘉靖二十年三月,升都管、兼客堂知客……赵都管此人,才干卓异,人品冲和,与同道相处和睦……
刘致广,正德五十八年十一月入无极院为火工居士,嘉靖元年三月受牒,嘉靖六年八月迁经堂经主,嘉靖十四年五月为经堂高功……”
介绍完提名的两个人选履历后,朱都讲问:“诸位可有异议?”
听到这句话,赵然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但白腾鸣眼皮子却不由自主跳了两下,忍不住看了看队列当中打头的赵然。
在场的所有道士都沉默不语,无人应声。稍作停顿,朱都讲又道:“既然无有异议,那便开始公推,请西真武宫白方丈监度。”
有值守道童连忙下发竹筹,在大殿中的四处角落也准备好了笔墨,众道士们纷纷走过去,依照次序提笔在竹筹上写好所选的人名。
赵然和刘致广最先完成填写,等他们将竹筹投入放置在最前列的“方丈”和“监院”的两个票箱中后,其他道士们才走过去投筹。
五十多人的投筹过程比较简单,很快便完成了。四名道童上前打开票箱,将里面的竹筹倒出来,分别清点。
最终的结果是,赵然获得了五十七张方丈选票、两张监院选票。
刘致广获得五十七张监院选票、两张方丈选票。
也不知是哪两个人将竹筹投错票箱,以致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两票的差异并不影响最终结果,两人都顺利通过公推。
刘致广异常兴奋,走过来向赵然施礼:“多谢方丈,我能有今日,全赖方丈之助,方丈是我刘致广这一生的贵人!”从这一刻起,他终于改口了,不敢再唤赵然为“赵师弟”。
赵然一笑:“监院哪里话来,今后无极院的布道,就看监院的手段了。”
刘致广信心满满,道:“方丈放心就是,一切都按方丈的筹谋来做,绝不会给方丈丢脸。再者,有方丈坐镇无极院,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有哪里做得差了的,方丈也可随时指点纠正。”
赵然道:“你这是偷懒的说法啊,该担的担子,你还是要担起来的,我这里还要处理龙安府修行界的事务,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操持你那一块,我要的可不是扯动的木偶监院,是真正踏踏实实做事的监院。但凡遇到事情,你就记住一点,怎么做能为谷阳百姓带来好处,怎么做才算是站在谷阳县老百姓一边,记住这一条,做什么都不会出大错,就算出了错,也有我给你顶着。”
听了赵然的承诺,刘致广心情更为舒畅,不停点头道:“方丈,我晓得了,你就看我的吧!”
第三十八章 升座讲法
七月二十三日,无极院首先迎来了赵然升座方丈的大典。
三清殿内张灯结彩,绸幔高吊、布帐悬空,各色瓜果、酒水将供桌布置得满满都是。
殿内十八台高烛点燃,焰火明亮;殿外三座铜鹤香炉中,烟云弥漫。
丝竹声中,以刘致广为首,无极院上赵方丈当年初入无极院时,便在圊房。”
那火工居士兴奋道:“不错,我就住在赵方丈当年所住的房舍之中,使用的粪勺,还是赵方丈亲手用过的。”
曲凤和赞道:“原来如此……”想了想,追问:“兄台能否将那粪勺置换出来,我愿以纹银十两相谢!”
那火工居士叹道:“老弟不要做梦了,那粪勺已经镌刻了字样,印了章,昨日已经被院中收走了,说是要陈列于藏经阁中。”
曲凤和也殊为可惜:“也是,赵方丈是入了黄冠境的仙师,将来必为我道门中的翘楚,他老人家使用过的物件,那都是宝贝啊。”
“还有方丈当年在经堂为道童时所答的道卷,也都被收走珍藏了,我是没眼福了,据说经堂中那些道童前一阵子争相拓印,不少人都留了拓片,唉……对了,你既然在君山为火工居士,赵方丈用过的那些东西,能否卖给我?”
曲凤和得意一笑:“抱歉了兄台,我收藏还嫌少呢,不可能拿出来卖的。”
那火工居士转了转眼珠子,伸出一掌:“赵方丈的一页文书,我出五两银子……”
曲凤和嗤笑:“你知道方丈一幅字在市面上作价几何么?五两银子?兄台真爱玩笑。”
不提这两人如何窃窃私语,单说台上赵然,入了方丈宝座后,照例要当众传法讲经。
扫视全场,赵然开口:“往日诸真、诸师升座,所讲经义其实太过深奥,玄之又玄,非课业卓异者难以明解,今日我便不说经,而是行一斋醮科仪,告知诸道友、诸居士,我道门科仪自有威严,并非常人世间以为的那般,毫无神通出奇之处。”
说罢,赵然从宝座上起身下来,起了一个“正一天师安龙奠土科”,此为十方丛林高功经师们常用的科仪,常用于镇宅安土。
只听赵然唱道:“太极分高厚,轻清上属天。人能修至道,身乃作真仙。行溢三千数,时丁四万年。丹台开宝笈,金口永留传。摄魔摒秽天尊。”
手掐巳午未申四时,脚踏九凤罡步,口中再念:“太上弥罗律令,变化体相,身形端坐,森罗万象。召集六合天兵,雷霆诸司官将,听我号令施行。”
念时,法力灌注,以胸腔鼓荡真言,也不见符箓,也不摆法阵,忽而殿中光明大作,一道虚影自赵然身后闪现,逐渐清晰。只见这虚影头顶金冠、手持神鞭,金甲金盔,面目威严。却是被赵然召唤出来的镇宅功曹。
只不过赵然没有使用符箓,仅仅只能召唤个身影出来,如果放在与人斗法之时是无用的,但就在此刻,却令殿中殿外所有人等大为震惊,齐齐拜伏于地。
或许这应该是百年来,道门十方丛林方丈升座仪轨上第一次有人白日显圣,当真是威服全场,令人瞩目敬畏。
赵然一笑,收了身后的法神虚影,道:“寄语诸位道友,道门斋醮功课不是玩笑,好好学之、思之,共倡我无极院大道!”
曲凤和身旁的火工居士看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碰了碰身旁跪拜着的曲凤和:“老弟,方丈这是真仙师啊!早就听说过,没想到今日能得眼福。”
曲凤和洒然一笑:“这刚哪儿到哪儿,不过是我家庙祝雕虫小技耳。”说完,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第三十九章 可
赵然在升座仪轨上讲法,讲的不是经文的微言大义,而是最为实用的斋醮科仪,且是一项最普通最常用的镇宅安土科仪。可就是这么看似层次最低的讲法,却因为他在其中灌注了修行法力,顿时便显得极为高大上,当场震慑了全县官吏缙绅、富豪大户,赢得了全院道士们满是金星闪烁的崇拜目光,算得上一炮打响。
之所以显摆这么一手,其目的就是为了树立了自家作为无极院方丈的威严,为接下来各项治策的顺利施行打下良好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