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房内点燃灯火,刘监院开门将二人迎入,笑问:“致元来了?呦,赵小庙祝也来了?”
宋致元道:“刘监院,那么晚还过来搅扰,实在抱歉。”
刘监院笑道:“客气什么,刚好我也没睡着。”
赵然道:“刘监院,刚听说你身上有恙,我便自告奋勇过来看看。”
刘监院道:“那就劳烦赵小庙祝了。”
他今年五十八岁,本来按照这个世界普通人的寿元水准,还能活个十多年不到,但如今患了重症,可以说时日无多了。谁不希望能多活一天算一天?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都指望他照应,若是他就这么走了,家里怎么办?
故此他求到李监院那里,李监院也答应过他,叶雪关事了之后,便带他上玉皇阁,请那里的修士看看。
现在眼前便是一位修士,虽然听说修为不高,但好歹是位修士,也比普通大夫强一些不是?对方又是主动上门,自然是欢迎的。
赵然的看病方法还是传统的切脉,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运转法力入脉的。常人没有修行的经历,经脉未开,贸贸然以法力入体,结果就是疼死。就好象赵然当年在宝瓶寺一样,疼入骨髓。
手指一搭上去,赵然便感刘监院脉相细涩,再看舌上色泽紫暗,因问:“监院背疼否?”
“有时会疼。”
“是否如针刺一般?”
“是,胸口还闷得难受。”
赵然点点头:“胸痹之症,属血淤之状。养心丹可以养护,但不能根治,需开法坛,镇住疼痛,以法力入心脉,以气活血,舒经通络。”
刘监院喜道:“可以根治?”
赵然道:“听说监院将赴玉皇阁?”
“不错,大议事之后便随李监院前往青城山。”
赵然笑道:“那便没事了,监院宽心,以我道门修行的手段,血淤之症可治,延寿十载无忧,将来再调养得当,甚至二十年也可期!”
刘监院喜不自胜,心情愉悦之下,问道:“你们两个那么晚过来见我,不会是专门来给我看病诊治的吧?”
宋致元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刘监院,明日景致摩公推升座,从此以后便是省观三都一级了,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
刘监院叹了口气,道:“致元、致然,有些事情想开一点吧,景监院那边,心里有执念,这也能理解,毕竟当年张云兆的事,在他心里落刺太深……我想,或许再过两年,他自己就看开了。你们也放心,过上一年半载,我再出头相邀,一定为你们转阛此事。”
宋致元道:“或许等不到一年半载以后了。我刚才去拜访了都府的老陆,从他那里得知一件事,景致摩向李监院和赵老都管提出,一定要致然去松藩,而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静主。”
刘监院愣了愣,语气有些勉强:“这……做静主也不错,职司清贵,我当年也是从静主出身,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宋致元接着道:“景致摩提出要求后,李监院和老都管都没同意,致然主持君山庙布道,成效卓著,有目共睹,玄元观对他是有其他安排的。可谁知景致摩竟以请辞相协迫,逼着李监院和老都管同意了此事,据说气得老都管当场摔了杯子。”
刘监院如听天书,满脸不可思议,直道:“怎么会?怎么可能?他疯魔了?”
赵然上前,抱拳稽首,深施一礼:“还请刘监院助我!”
第七十九章 忙碌的夜晚
刘监院忙将赵然扶起:“致然何须多礼?我明日便去找景致摩,拚却这张老脸不要,让他打消此念!这这实在是过了”
赵然道:“这却不用,他景致摩连李监院和老都管的面都不顾,刘监院自比他二位如何?”
刘监院默然,他上次设宴为双方调解,景致摩就没给他这个面子,辜负了赵老都管的托负,至今还自感有些愧疚,此刻想起来,人家景致摩一门心思要为难赵然,又怎会顾及他的面子?
赵然又道:“景致摩如此苦苦相逼,说不得,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明日公推大仪,我拟另推一人!”
刘监院一惊,忙道:“致然,这可使不得啊!”
赵然问:“如何使不得?咱们道门公推大仪,自然是推举自己心中的合适人选,我认为景致摩处事不公,要挟上峰,公报私仇,并非合适人选,所以另拟提名。请问刘监院,是违反了哪一条戒律?”
刘监院道:“虽未犯戒,但他景致摩是玄元观推荐、总观许可的人选,你这么做,置李监院、赵老都管于何地?咱们川省岂非成了大明天下道门的笑柄了?而且你再想,将来上头会怎么看你?此事于你不利啊!”
赵然肃然道:“刘监院此言差矣。不唯上、不欺下,不因上头的意愿而盲目跟随,不因下面的异议而动辄迁怒,经此一事,我川省同道不仅不会成为天下道门的笑柄,反是彰显我同道风骨之良机。此守中致和之真义也!”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除了热血青年外,对道门沉浮几十年的刘监院是起不到说服作用的,但这些话必须要说,不仅要说,还要高高举起放在前头,否则争不到公义,便谈不上正确。换句话说,这叫高举理论旗帜。
所以说完之后,赵然必须抖真东西:“刘监院,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此举会扫落李监院和赵老都管的颜面,会因此而打破如今上下一团和气的氛围。但,你认为他二人也会如此想吗?设身处地,他们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呢?至于我的将来如何,已经考虑不了啦,若不奋力一搏,哪里还有什么将来?说句实话还请刘监院不要介意,景致摩就任天鹤宫监院的那天,或许就是我赵致然辞道的时候......我今日来恳求监院,或者你可以去问问老都管的意见,如果与监院的设想有所出入,便请监院考虑考虑,哪怕不投我的提名人选,也不要投景致摩,就当弃权如何?”
话头只能到此为止,赵然和宋致元不可能现在就要求刘监院亮明态度,非此即彼那一套绝不能干,那是把中间派往对手那一方赶。
回到宋致元房中,两人盘算一番,确定拿下的票数只有都府的三十四票、保宁府的二十票、黎州的十二票,共六十六票。
有可能争取到的是夔州的二十票、龙安府的十八票。
渝府的二十九票只能暂时计入弃权,这还是劝说起效果的情况下。
距一百六十四票的过半票数差得还远
嘉定州、叙州、顺州、播州、马湖府、镇雄府、乌撒府、东川府、川西宣慰司还有太多的州府没有办法接触,宋致元升玄元观巡照、转保宁府监院时间太短,与这些州府的同道都没什么交情,强行过去游说,很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时候人家提前把事情透露出去,那就麻烦大了。
什么叫根基不稳,这就是根基不稳。
能拿到这些票数,已经是宋致元尽力了,相当不易,赵然也没有什么好贪心不足的,于是笑道:“就算不能成功,也足够让景致摩吃一壶的。”
宋致元问:“这次公推如果失败,你有什么打算?辞道吗?”
赵然的功德经修行,要求他必须在十方丛林中一步步往上攀升,否则就拿不到下一境界的修炼功法。所以他只能选择去松藩见招拆招,甚至都不能辞道。辞道以后,他在十方丛林中的资历就会抹去,再想回来,难如登天。馆阁修士不能随意干涉十方丛林,所以他在十方丛林中的身份绝不能放弃。
当然他现在已经正了根骨,还有另一条路可选,彻底退出十方丛林,自废修为,将先天功德经打下的气海废掉,以华云馆修订出来的正骨经为基础,重建气海,转修灵剑阁的功法。
如此一来,过去五年多的辛苦修炼便成了一场空,羽士大圆满的修为境界也将随之散去,重修功法后会不会落下后遗症也很不好说。
甘心吗?
所以他现在面临着艰难的选择,如果不能把景致摩拉下马,他要么辞道,一切从头开始也能摆脱功德修炼法的束缚;要么忍气吞声,听从分派前往松藩,拿到黄冠境的修炼功法后,等待机会徐徐图之等待的时间越长,陷得就越深,就更难转身。
所以,对宋致元的问话,赵然现在无法回答,他很难做出选择,他还在等明天的公推结果。
但如果真要选择自废修为重头炼起,他一定会在自废修为前想办法悄悄干掉景致摩!一个普通人,能把赵然逼迫到这个地步,这种人绝不能再留着。
因此,赵然很郑重的向宋致元承诺:“如若事有不谐,我必保师兄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