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 第23节

赵然一看,这位不就是那天自己去后厨的时候,十文钱卖给他一个馒头的刁蛮火居么?虽说同属一个道院,但赵然之前四个月干的都是扫圊的活,作息时间和别人不一样,除了圊房和净房的火工居士外,大部分人都只在斋堂用饭的时候见过,并不相熟,因此也不知这人名讳。

虽说被这火居刁难过,但赵然新换一个环境,希望和同僚们融洽相处,也不愿惹事,便笑着打了个招呼,道:“这位兄台,小弟赵然,是刚从圊房转迁而来,今后还望兄台多多关照。不知兄台贵姓?”

那火居侧着头又看了看赵然,冷声道:“赵然?唔,知道了,以后叫我苟二哥。记住了,这个院子里,北屋的张泽张大哥为尊,接下来是我,明白么?”

赵然心道,我可没得罪过你啊,怎么说话这幅腔调,好似我欠了你钱似的,但嘴上仍是应道:“小弟明白。”

床榻很宽,苟二占了大半边,赵然便将包裹搁在另一边,他正要上床打理打理自己的被褥,却听苟二猛地喝了声:“且住!”

赵然一愣,只听苟二斥道:“你刚从圊房过来,怎么不懂规矩?这里是做饭做菜的房头,最是讲究清整,还不快去冲洗干净,把你那身上那股臭味洗没了再上来。”

赵然一听,差点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厮是要拿他立威,于是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苟二尖声道:“没听见么?我再说一次,出去洗干净了再进屋!”

赵然点了点头,见墙根边上放着个空木桶,提了起来,到屋外打水。苟二兀自在房中喋喋不休:“一个扫圊的,连点规矩都不懂,浑身臭不可闻,没洗干净就进屋,真真不知好歹。今日小爷教你个乖……”

正说着,赵然提着水桶进来,向苟二道:“苟二哥,小的我洗干净了,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您了?您是尊贵人,坐着别动,小的伺候您洗漱。”

说罢,提着盛满了水的木桶,直接倒扣在苟二脑袋上。

一桶水直接浇在苟二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浑身浇了个通透。赵然提水的时候,还特地往水桶里抓了几把泥土和杂草,此刻全部沾在了苟二身上。

苟二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被呛得鼻涕眼泪直流。木桶还套在苟二头上,赵然肯定不会就此罢手,他抄起一柄木勺,跳着脚往木桶上猛击,直震得苟二晕头转向,荤素早已不分。

赵然出手很重,木勺吃不住力道,砸了十多记便断裂,勺子飞了出去。

赵然嘴上念叨:“实在是抱歉得很,损坏公物我赔偿……哎呀呀,苟二哥你屋里还有什么趁手家伙没有啊?……”一边念叨,一边在屋里翻找。

苟二趁着这个空挡连滚带爬向门口出溜,慌乱之下,连木桶扣在在脑门上都没去摘。他刚爬到门口,喊了一嗓子“来人”,赵然又拽着他两条腿,硬生生将他拖了回去。

实际上赵然下手很有分寸,对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伤害,但苟二头上罩着木桶,浑身湿透,耳中听着赵然冷静的念叨,此刻又被人拽住双腿往屋里拖,只觉身后之人是个疯子,不知道会对自己干什么匪夷所思的坏事来,被吓得肝胆俱裂,好似这间屋子如地府深渊般骇人。

屋里的动静不小,早为旁人所察,张泽一直在自己房中等待消息,却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篓子。他连忙带着两房剩下的四个人赶了过来,挤到房门口向里张望。

赵然见外边来了人,便放过了苟二,苟二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爬了几步,终于逃出了房门。有人将扣在他头上的木桶取下,这时候他才重见天日。

苟二脸色惨白,神色惊惶,拉着张泽,身子哆嗦,指着赵然道:“他,他,他,打我,我……”

赵然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苟二哥,你可不能信口开河、诬陷好人。”

张泽阴沉着脸问:“既然没动手,那这一场又是怎么回事?”

赵然嘿嘿一笑,道:“苟二哥说他身上脏,我便帮他洗洗干净,就这么简单。要说动手打人,绝无此事,不信你们可以验看验看,瞧瞧他身上有没有伤。”

张泽眯缝着小眼,死死盯着赵然,冷哼道:“我们这里那么多人,难道都是瞎的?你有没有动手,还用验看什么伤势么?”冲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便缓缓围了上来。

赵然决定出这口气前,便已经考虑到了后果,当然早有准备,手里提着一条木凳,就准备守在门口处,和对方恶斗一回。

正在一触即发之间,却听小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赵然耳力极好,早分辨出来人是谁,心底便松了口气。

十来个人步入院子,当先的正是净房关二哥。关二早就担心赵然在饭房受气,这是为他站脚立威来的。

关二来得正是时候,一眼就看见张泽带人将赵然围在门口,不由分说,立刻紧逼了过来。净房这次全体出动,人数既多,手上又都拿着笤帚和铲子,声势远甚饭、菜二房。

形势急转直下,张泽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关二哥怎么来了,真是稀客。”

关二冷着脸道:“我家赵兄弟今日迁至你们这处,兄弟们都不放心,要过来看看,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和赵兄弟为难,便打算给他留点念想。怎么,老张你带人堵着门口,是个什么意思?”

张泽干笑两声,道:“误会,误会……”

关二却不依不饶:“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张泽脑子急转,正琢磨找个什么借口之时,赵然却笑了:“关二哥,确实是个误会。老张怕我住不惯,便让苟二搬出去,这不,他正准备带人帮我收拾屋子呢。”

“是么?”关二冷着脸问张泽。

张泽哈哈一笑,道:“正是,正是!”又冲身边几个饭、菜二房的火工喝道:“动作快些,好让赵兄弟早点歇息,听见没有,快去!”

张泽带人进屋,将苟二的行囊打了包裹出来,又将地板擦干,把湿漉漉的床褥换了新的,动作麻利之极。

等他们干完,赵然拱手致谢:“老张,多谢了!”

张泽笑道:“客气,客气!”带着几个人连忙离开了。

赵然请净房的众人进了屋子,关二询问究竟,赵然便详细说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关二道:“苟二是个势利人,却没这般挑事的胆子,想必是张泽授意。”

赵然点头称是,道:“输了那么多银子,肯定是不甘心的,不过想欺压到我头上来,却没那么容易。”

周怀说,要不赵兄干脆搬回来住算了,兄弟们在一起,虽然挤了些,却热闹得紧。净房的其他火工居士们都纷纷附和,让赵然搬回去。

赵然婉拒了众人的好意,道:“既然到了饭房,便要好生在此立足,他们越是看我不顺眼,我便越是让他们不顺心!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这里是道院,他们也不敢太过胡来,我多留意些个便是。”

众人见赵然这么说,便不好再劝,只说若是有事,便过来知会一声。净房和圊房人多势众,绝不会怕了别的房头。若是有人想要欺负赵然,净房和圊房的弟兄们是绝不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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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华云馆中事

一场风波过后,赵然遭到了饭房和菜房众火工居士的一致敌视,但他也不能说没有收获,至少得到了独居一室的优渥待遇。此后的半个月里,赵然都小心翼翼的随时警觉着,以防遭了张泽等人的暗算。

好在赵然耳聪目明,听力极好,每天晚上入睡前都要侧耳偷听其他各屋中人的谈话,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针对自己的阴谋。他偷听的重点尤其以北房为主,自从自己将苟二赶出去后,苟二便住到了张泽那屋,要说有什么图谋,多半会从北屋开始。

张泽和苟二每晚都会在入睡前说上几句,有时候干骂两声,问候问候赵然的祖宗,有时候也会算计一下如何整治赵然。但这种算计多半没什么结果,因为算来算去,关二哥和净房、圊房那帮火工居士都是他们绕不过去的槛。

有时候,张泽和苟二会聊起很多不堪入耳的隐私,比如哪家的姑娘腰肢柔软、皮肤细腻,怀抱中别有滋味;哪个暗门子的娼妇功夫了得、吟声浪荡,床第间飘飘欲仙……赵然甚至听张泽隐晦的说起,素心庵中某道姑和女弟子已经和他眉来眼去,眼看就要入巷云云。赵然便想起似乎雨墨道人就在素心庵修行,心里不由担上了几分心思,可是想要打探清楚些,张泽却无论如何不肯多说。

不过没用多久,赵然便不须担忧了。时隔三个月后,雨墨再次寄来了素笺,她在信中说,自己已经于两个多月前离开了素心庵,拜入华云馆修行道术,师父待她很好,她在华云馆也过得很舒心。

赵然想了片刻,琢磨出味儿来,似乎雨墨是在用一种很隐晦的方式,向他解释这三个月的杳无音讯。

雨墨还在信中对赵然设的谜语给出了几个答案,很显然都不对,赵然在回信中全都否了,却仍旧不给雨墨透底。

赵然回书中恭贺雨墨迈入修道的门槛,祝她早日得道飞升,写这些话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目前的现状——还在道院的最底层厮混,至今没有触碰到成为正式道士的门楣,感觉心里酸溜溜的不太好受。

他想起上次宋致元所说的那个犯了门规的侄女似乎也在华云馆,便提了提这件事,请雨墨有空的时候打听打听,看看需要拜托些什么人才能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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