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师父!”赵然起身,先从储物扳指中掏出一枚果子,递了过去,向江腾鹤道:“听大师兄说,师父前日寿辰,弟子没来得及给师父拜寿,实在惭愧……区区一点心意,还望收下,以全弟子孝心。”
魏致真和余致川都满腹狐疑地注视着这枚果子,一时间看不明白。
却见骆致清坐在对面使劲嗅了嗅,皱眉道:“好苦。”
赵然无语,这也能闻得出来?这是什么鼻子啊?
骆致清一句话顿时将魏致真和余致川点醒,二人惊叫一声:“苦参果?”
不怪他们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实在是苦参果这种灵果极为罕见,虽然名列《芝兰灵药谱》第十一位,但它生长于吐蕃冈波仁切山,中原大地很少有人见过,所以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起来。
赵然道:“正是苦参果。”他现在脸皮已经厚了,但凡拿出来的宝贝,只要是没法道出来历的,全数推到自己那一段苦逼的夏国逃亡经历中,此刻也不例外,顺嘴就将当年在宝瓶寺抄家的故事再次讲述一遍。
江腾鹤笑了笑,也不推辞,将苦参果摄入掌中,收下了这枚苦参果,点头道:“你有心了。”
送了礼物,赵然将蒲团挪至二师兄余致川下手,面对着三师兄骆致清坐了下来。坐在蒲团之上,赵然顿感浑身麻痒难当,条件反射般就要跳起来。
好在他心思敏捷,马上领悟到这蒲团的用处,似乎和洗心亭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立刻凝神收心,全力运功入静。
去年赵然在洗心亭中修行多日,已经炼就了杂乱纷扰中收心入静的本事,今日多加一个蒲团,也不过就是强度不同罢了,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入静多时,长长喘了一口气,烦躁的心思平静下来。
师父江腾鹤和三位师兄一直没有吭声,等了半个多时辰,待赵然适应之后,才开口道:“你刚才向我磕头拜师,从此之后,便是灵剑阁一脉的真传弟子了,既然入我门中,少不得还要将师承来历告知于你。”
于是江腾鹤开始讲历史,赵然认真学历史。
灵剑阁一脉源远流长,追溯上去,派名应为“楼观”,开派祖师为尹喜。上古时,尹喜为函谷关令,忽有一日望见紫气东来,知有高人驾临,于是中道等候,等来了西行的老君,得授《道德经》。
于是尹喜归隐终南山麓苦修真经,结草为楼,观望星气,楼观一派因此而得名。尹喜道法大成后飞升为仙,号文始真人,终南山下于是道法大兴。其后,文始真人遣其弟太和真人尹轨下降楼观,授梁谌等人《日月黄华上经》等经文,于是楼观一派自此成型,梁谌被尊为楼观派师祖。
至唐时,楼观一派达到鼎盛时期,高祖皇帝在长安建宗圣观,楼观道士不下三千,直到六百年前,才逐渐衰落下来。
说到楼观的衰落,就不得不提佛道之争。在这方世界,佛道之争本已有之,但最激烈时则在大唐中后期,最终演变成佛道近百年的大战。佛道之争的本质当然是对信众的争夺,但在教义上,有一个很重要的症结,就是谁在先谁在后的问题。
道门认为佛门是老君化身所创,《老子化胡经》中说得很明白了,故此佛法不过是道法之一;佛门则认为佛祖是老君的师傅,而且是爷爷辈隔代传艺,《清净法行经》中说得明白,“佛遣三弟子赴震旦教化,孺童菩萨,彼称孔丘;净光菩萨,彼称颜回;摩柯迦叶,彼称老子。”
你看,道门说佛祖是老君的分身,故此佛法是道法所传;佛门更狠,反说老君是佛祖弟子——连佛祖分身都算不上,至于楼观派的师祖梁谌,就更别提了,算起来应该是佛祖的侄徒孙!
因楼观一派尊奉“老子化胡”的真义,所以对佛门的“反咬一口”极为不满,在一百多年的大战之中出力最多。楼观派战力非常强悍,当时是道门斗法时的顶梁柱,可正因为楼观道士往往冲在最前面,死伤也是最重的,等道门将佛门驱赶出中原以后,回过头来一看,楼观道士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庐山各派坐论时,失去了实力的楼观派毫无发言权,被打发到了四川,并入龙安府华云馆,成为华云谷十八流派之一。后来楼观派将百年大战中夺取的各种飞剑法器建阁存放,于是渐渐被称为“灵剑阁”,楼观二字几乎无人提起。
最后江腾鹤道:“楼观一派已然式微,甚至连本名都被外人所变,但我等既为楼观弟子,却不能忘了祖源,这一点,无论传承多少年,都必须牢记于心。”
众弟子躬身:“谨遵师父教诲!”
江腾鹤又道:“这次将你们召集而来,除了让赵致然列入门下,也是有事想和你们说。为师闭关一载,全力苦修本命元神,七日前忽有所感,元神显化神识,离体而出,神游天外。由外而观己、以神识而察天地,其中意境妙不可言……”
当下,便将自己冲关破境时的体验娓娓道出。其间还反复停下来,让弟子们挨个发问,然后针对性地讲解和回答。
赵然忍不住心头狂跳,一边认真听着、记着,一边激动得快要留下泪来。他入修行门槛也有年头了,却是头一回有师父认真传道解惑。之前无论是大卓、小卓师叔也好,还是御姐朱七姑也罢,甚至裴中泽、五色大师等人,虽说也经常指点他一些修行上的问题,或者道术上的要诣,但从来没有这般耐心。
这是赵然上的第一堂道法课,虽然内容高深了许多,很多东西听不太懂,但依然令他如痴如醉。听着几位师兄和师父探讨修行上的疑难,看着他们时不时转过头来向自己做进一步的阐述,赵然感到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暖意。
老子今天总算是找到组织了!r1152
第七章 楼观承继
洗心亭中的这堂道法课直讲了一天,到了日头西斜时,江腾鹤才堪堪停下。很多内容是此时的赵然无法理解的,尤其是触及炼气以上境界的东西,对于他这个还处于练精一关的小道士来说如同天书一般晦涩。好在赵然记忆力向来极佳,虽然听不懂,却不妨碍将之牢记在心,等以后境界到了再去钻研,倒也不至于落下太多。
江腾鹤停下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之后忽然叹了口气,道:“为师入了炼师境,按照华云馆的规矩,不能再逃避了。后山已经新建了一座长老楼,为师明日就要迁入后山。”
师兄弟四个连忙齐声唱贺:“恭贺老师荣登长老之位!”
江腾鹤道:“每月初八,为师都会在经堂中传授道法,只是听的人多了,便不能再像今日这般教导你|优|优|小|说|更|新|最|快||们。当然,你们若是有什么疑问,可以到后山寻找为师,不过要掌握火候,免得旁人说我偏心。”
升为长老后,实际上等于入了华云馆的最高一层,按照规矩是不能偏向某派——尤其是出身的流派。
“……致真,今后我楼观一脉,便由你来担当传功法师,平日里也该出去走动走动,若是有了根骨资质俱佳的好苗子,便收下来,也好让我楼观一脉传承不绝。致川、致清、致然,你们三个今后要多多帮衬大师兄,我楼观一脉人丁不旺,切记抱团才好取暖的道理。”
“是,老师放心。”
江腾鹤转向赵然道:“你既入我门下,从此便是华云馆的正式弟子,不须再受每年一月入馆学道的制约,今后可以迁入馆中修行……但修道不仅是功法,心性也是极重要的,我仔细了解过你这一年的经历,协助庆云馆破案、关心君山百姓疾苦、救助江油受灾难民……按照修行的惯例,如此一门心思沉浸在俗务之中,修行上本应是困难重重的,可你却法力近乎圆满,致然,你的道是什么?”
赵然想了想,干脆坦白了一半:“老师,弟子原本为农家子,生计困苦、衣食无着,后来觅得机缘,入了谷阳县无极院。弟子从火工居士做起,受牒入道,而后为经堂静主,迁方堂方主,再往君山建庙,与俗世瓜葛甚多,看多了百姓疾苦、阅过了世态炎凉,是以弟子对俗务很是上心,总是想尽自己之力,为这方土地的百姓做些实事,实在是抛不下、舍不开。说来也怪,弟子每做成一件事,便觉心头清明一分,于道法的领悟便多一分,修炼时的进度便快一分……老师,弟子有时候也在想,或许我之道便是世间之道、俗务之道,注定是学不来三位师兄的逍遥无尘、仙风道骨了。”
江腾鹤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道心,大道万千,又有谁的道是和别人一样的呢?你能找到自己的道,单凭这一点,为师便对你多有期许,只要你能坚持下去,别看根骨不如你三个师兄,但将来成就绝不会比他们差。”
赵然汗颜道:“老师谬赞了。”
江腾鹤道:“为师刚才说过,修道不仅修的是功法,修的更是道心,你既然生了自己的道心,便顺其自然,忙于俗务有时候并不一定是修行上的耽搁,或许反而是一种积累。所以我也不强求你留在华云馆中,顺着你自己的道心,想怎么修行就怎么修行,有了难处,便回来向你三位师兄请教,若他们不能助你解惑,便来问我,若我还是无法解答,自会为你另寻高人。”
赵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原本存有一份担心,生怕成为正式弟子后要受华云馆规矩拘束,不至黄冠不得出谷,如果真是那样,他的功德力修炼就会出现重大问题。今日既然得了江腾鹤的允许,那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江腾鹤又取出一柄半尺长的金黄玉剑,挥手送到魏致真面前。这柄玉剑悬浮在魏致真头顶上方,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将魏致真笼罩在金光之中。
江腾鹤喝道:“祭血!”
魏致真忙伸出左手,将无名指凑到玉剑剑锋上,剑锋轻轻一颤,几滴鲜血自指尖渗出,旋即立刻被玉剑吸了进去。
一道血红的游丝在玉剑上游走一周,然后没入剑柄之中,玉剑随即在空中划了半个圈子,倏忽向下一闪,隐入魏致真额间。
只听江腾鹤道:“太和真人下界时,曾传我楼观师祖梁谌经书三卷,其中《日月黄华上经》和《混元圣经》为梁祖师炼为飞剑两柄,以为镇派之宝。适才授你的,便是日月黄华剑,你务须勤加习练,不可懈怠。只需发挥此剑一二成效用,大炼师境下,便足可自保。今后楼观一脉若有不轨之徒,亦可以剑斩之,以肃门规!”
江腾鹤这番举动,等若是将楼观派交到了魏致真的手中,若是几百年前,这相当于传让掌门之位。
魏致真连忙恭恭敬敬向江腾鹤拜了三拜,口中道:“谨遵老师教诲!”
江腾鹤沉默片刻,向赵然道:“玉皇阁发来飞符,征询为师意见,说是找到了玄甲龟的精血,想要为你炼药。”
赵然大喜,随即心思又沉了沉,想了想问:“老师,不知发来飞符的,是哪位?是蔡师叔还是东方师兄?”
江腾鹤摇头:“既非蔡云深,也不是东方致敬,飞符是以玉皇阁的阁台名义所发,为公而非私。”
赵然愣住了,皱着眉道:“这却奇怪了……不知飞符中说了什么,是有什么事情要弟子去办么?”
江腾鹤道:“你见事也算机敏,知道其中的蹊跷……究竟什么事情,飞符中也没有说,只是询问为师是否可行……你且在谷中修行一段时日,待为师探明后再说。你放心就是,有什么难为人的事情,为师自会替你挡着,实在不行的话,蔡老儿与为师还算有些情面,到时候向他打探玄甲龟的出没之处,他蔡云深能取得,为师便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