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还早,这是哪位修士大白天惊世骇俗?有那么赶时间么?而且此人修为还不低,至少在大炼师以上。
景阳楼的视野非常好,能看到此人越过玄武湖,穿过两条大街,一路引起不少百姓仰头观瞻,就这么行到了鸡笼山下。
到了山下,赵然终于看清了,来人正是陈善道。
陈善道的登山过程赵然看不到,但其速非常快,赵然还在愣神之间,陈善道已经一跃翻上了景阳楼,就这么站在赵然对面。
赵然连忙小心翼翼邀请陈善道入座,陈善道站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这才缓缓坐了下来。
赵然斟茶,一时不知该如何跟对方开口,陈善道好不容易从山上的自闭中下来,自己可别贸然胡说一句,又把对方给赶回去了。
想了半天,终于问:“师伯,正是饭点的时候,一起吃个饭?蓉娘马上也该回来了,刚好我们成亲的时候,还没向您拜见敬酒。”
陈善道摇了摇头:“不吃了,这是给蓉娘的一点礼物。”取出个盒子来,里面放的是一张叶子,正是三茅馆特有的高阶防身法器接天碧叶。
赵然连忙道谢,陈善道摇摇手:“不必如此。”
沉吟片刻,问:“致然要去松江大营了?”
赵然点头:“稽查舰队重建,过去接黎师兄的班,指挥舰队,正准备今晚和蓉娘嘱咐几句就走。”
“致然,你不要去了,虽说我人在栖霞,但最近的形势,这两个月我也是看明了的,应天这边须臾离不开你。”
“其实也没什么,我以前就说过,这世界离开谁都照样转。如今的东海形势,是我引起的,黎师兄为此生死不明,我不能再让旁人去冒这个险了”
陈善道打断他:“你不要去,我去。”
赵然愣了:“陈师伯”
陈善道叹了口气:“大隐能和致然结识相交,是他缘法和福分,他愿意率军出征,既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愿望。既然如此,就让我这个做老师的,来完成他未竟的心愿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任总指挥
望着陈善道略显憔悴的面容,以及目光中隐隐透出来的希冀,赵然实在不忍心拒绝,但又不得不很郑重的提醒对方:“自古以来,从未听闻有炼虚高士亲自领兵上阵厮杀的,更何况海战!一船沉没,便是数十上百条性命,陈师伯,其中的因果,合道之后又该如何化解?伤一喽啰,便似伤一炼虚,陈师伯三思啊。”
陈善道一笑:“致然不必劝我,其实这个问题,我很多年前就已经想过了,这些天不过是愈发想得透彻了而已。从我老师起,到大隐,再到我,或许我这一门,就没有飞升的缘法罢。当年如是,今日亦如是。我在山上已经虚耗了两年,不能再耗下去了,能否合道我一直很少考虑,估计也难,至于飞升,更是不抱希望。趁着还能活上些岁数,抓紧时间出来做点事情,尤其是别人不愿做、不敢做的事情,这就是我陈善道的缘法。”
赵然怔怔道:“师伯,您已经入虚四十多年了,就这么”
陈善道打断他:“这个舰队总指挥的位置,你是不是不舍得?”
“哪里敢”
“那就别说了,让给我吧。我也正想看看,将大隐击败的梧桐道人是个什么人物,还想去看看,大隐战败的地方究竟有多邪乎”
蓉娘在宝钞司和时维明讨论债券一事,稍微晚了一些,忽然想起来今夜赵然就要启程赶赴松江大营,连忙和宝钞司一干官吏告辞,急急忙忙返回鸡鸣观。
刚上景阳楼,就见陈善道坐在石桌前遥望夜幕下的应天,眨了眨眼睛——的确是陈善道,于是连忙上前见礼。
陈善道解释:“你夫君去了议事堂,召集联席会议,不久就能回来。”
蓉娘还在惊讶中:“啊,好的您先坐,我进屋给他收拾一下要带走的东西。”
陈善道摇头:“不用收拾了,他也就顶多去待个一两天就回来。你们小两口不用分开的,他的舰队总指挥,被老道我抢了,呵呵。”
临时召集的联席会议终于开完了,与会者一致同意由陈善道出任稽查舰队总指挥,包括正在松江训练舰队的指挥同知陆西星。能够给一个鼎鼎大名的炼虚高士担任副手,这也是他的荣幸。
赵然还向许云璈通报了这一情况,过了良久,许云璈给了赵然一个简单的回复:“可叹,由他去吧。”
回到景阳楼,已经是第二天的子时了,陈善道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坐了两个时辰,蓉娘则在旁一直陪着,说着些这两年发生的趣事,让陈善道微笑不止。
赵然很是抱歉:“对不住了陈师伯,让您久候。蓉娘,没有给师伯准备酒菜么?”
蓉娘摇头:“陈师伯没有胃口。”
陈善道笑了笑:“不必那么麻烦,蓉娘在这里陪老道我说了不少话,没有怠慢我。怎么样?我可以去松江大营了?”
周克礼和凌从云驾驭无穷莲座,缓缓落下,向着陈善道拜倒:“见过师祖!”
陈善道登上莲座,将二人扶起,好言抚慰:“苦了你们。”
二人顿时热泪纵横。
赵然也迈步而入,和蓉娘告辞,莲座于深夜中腾空而起,向着东方飞去。
深夜飞行本是要尽量避免的,但军情紧急,周克礼和凌从云又多次往来于应天和松江之间,路况极熟,将莲座压在十丈高度,贴着江面顺流而下,不时抛张火符出去照亮前路,速度不快,倒也不虞有撞山或者迷路的风险。
借着飞行的空挡,赵然向陈善道介绍需要注意的一些问题。
“陈师伯去了之后,舰队的训练、辎重、战术等等,都可慢慢熟悉,有陆师兄和杜师兄辅佐,相信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只是要留神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对接下来的作战会有影响。”
“致然请说。”
“头一个,海寇非常善于利用夜晚作战,黎师兄的战败,正缘于夜间追敌,无穷莲座无法升空探查,于是进了海寇的伏击圈。所以我们要时刻警醒,绝对不能夜间轻进。”
“第二个,海寇对于妖煞地狱海的了解,远远超过我们,当然这也是常理。他们选择设伏的战场,正好在妖煞地狱海的边缘,交战的时机也把握得很好。交战之时,电闪雷鸣、暴雨倾覆、海浪翻涌,极大的限制了我舰队的飞行法器、法弩重炮、尤其是火舞龙的使用,双方在极近的距离相互对射,拉平了敌我之间的装备代差。”
“还有一个,海寇是怎么穿越我们监控的南北水道,出现在北方海域的?他们在沿海逗留期间,又泊驻于何地?这个问题需要我们继续搞清楚”
一路讲述,一路前行,快到天亮时,便来到松江卫水军大营。
早已得知消息的陆西星和杜阳晨率领众修士、军官迎了出来,在中军拜见了新任舰队总指挥,又陪着陈善道校阅水军。
赵然在松江待了一天之后,便由古克薛驾乘云霭百合送回了应天。
临走前,陈善道为他送行,叮嘱道:“若是我此战不顺,有了什么意外,请致然出任三茅馆大长老,代我照顾宗门。”
赵然骇然道:“师伯说哪里话来?怎么可能有意外?”
陈善道摇了摇头:“凡事照最好的方向去努力,照最坏的结果去预备。兵凶战危,又是海战,吉凶祸福,又有谁能说得准?总之致然一定要答应我,若真有那么一天,就帮我照看三茅馆传承。”
赵然道:“我一定照顾彭师弟他们,这一点师伯尽管放心,至于什么三茅馆大长老,还请师伯不要开玩笑。”
陈善道非常严肃道:“我没有开玩笑,难道致然一定要我稽首下拜才肯答允么?”
赵然怔怔良久,这才点头:“如果势态当真到了这一步,我便去兼任三茅馆大长老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