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老汉先行一步了,上面自有载公子回去的人。”老者言罢,驾舟而返,绝口不提渡资,许仙知为奇人,也不多言,拱手道:“多谢老丈了。”
此刻舟已行的远了,雪似乎更大了,不一会儿小舟就隐没在雪幕中,隐约间传来老者的歌声:“沧浪之水动兮,可以显吾声。沧浪之水静兮,可以隐吾形……”
歌声袅袅,不绝如缕,许仙脑海中中不由泛起这样的景象:白色的大雪覆满黑色蓑衣,老者且歌且笑,乘舟而去。
“来者何人?”一声呼喝,许仙转过头,却见是一朱衣公子,正在亭上喝问。许仙见他无礼,也不答他,径直往亭中走去,上去却是一愣,这里竟然还有不少人。地上铺毛毡,中间放着火炉,另有酒有菜,有侍女服侍,一群人正在这里持杯谈笑,见了许仙都转过脸来,还有几个熟人。
夏子期一见许仙立刻摆出笑脸:“我道是谁有如此雅兴,独自泛舟而来。原来是许探花。”脸上笑着,心里却厌恶的要死。只是他这一说,席上人无论认不认识许仙都肃然起敬,那一首《青玉案》已经流传开来,闻者无不心折呢!
还不待许仙答话,那朱衣公子上前拉着许仙笑道:“原道是哪个不开眼的俗物,乱闯扰了我们的诗会。没想到是贵客上门,在下金圣杰,刚才是多有失礼了,我自罚三杯。”说着从酒席上满饮了三杯酒。
饮罢便拉许仙入座,旁人略一介绍,许仙方才得知,这金圣杰是江南首富金万成的幼子,近来才至杭州,究其原由,却是听闻江南第一才女在此,特来拜会,连过完年都等不及了。
他邀杭州士子聚饮,饮至一半,见大雪,就移席至此,赏雪饮酒,谈文论诗。
“原来是金老先生的子弟,许仙有礼了。”许仙对那金万成还是有几分敬意的。
金圣杰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许仙忘了他,他却还记得许仙的样子。元宵夜的定古楼下坐拥双美,后来帮老爹夺回那六颗黑钻,又被趁着训了一通,当真是记忆深刻。今天说不得要找回场子来。
第二卷 一梦到华胥 第三十一章 聚饮
许仙觉得有些无趣,独自出来寻幽访胜,算是散心,偏偏遇上这样的事儿,早知不来了。只是现在还要借乘人家的船回去,也就姑且凑做一席。道一声:“讨扰了。”就拣个边角的位置坐下来。
金圣杰却不肯放过他:“我来杭州,遍邀名士,只是听说许兄你家住钱塘,才没有请到。今日真是天大的缘分,我先敬你一杯。”
许仙也不多言,笑着饮了。
金圣杰一笑道:“这下可轮到你了。”
许仙奇怪道:“什么轮到我了?”
“吟诗啊,先前开席前说好的,若要入席,先要有一首入席诗,便是以这大雪为题。而且诗中不能有一个雪字。许公子大才,想必是没有问题吧!”金圣杰却是存心要考一考许仙,开席时只管吃喝,哪里吟什么开席诗。旁边的人也不拆穿他,只是在一旁看热闹。
许仙心中哀叹一声:我就知道。
也不推却,说道:“诗来了。”席上人大为惊讶,这题虽然不能说极难,但也没这样说来就来的,金圣杰也好奇这许仙能吟出什么诗来。
许仙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道:“湖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坐的诸人有哪个是对许仙这江南四小才子之首的名头心服的。见他来了,狂傲不羁的金公子如此客气,心中不满的又岂止夏子期一个人。这时候还不放声大笑,出出这口恶气。
许仙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看众人大笑的嘴脸,无聊的将目光投向亭外那漫天的雪花中。天地辽阔,这笑这人,与之相比,都不值一提,他自己尚不察觉,一种淡泊的意味在他心中蔓延,渐渐深入骨髓。
“好!”猛地一声叫好声打破笑声,金圣杰猛地一拍桌子,吓了所有人一跳。“无一雪字,雪意尽出,而且诙谐多智,不落于俗,许兄果然大才。”
许仙心道:这金圣杰倒有些才学。他吟的这首诗可以算是打油诗的鼻祖,虽然不依平仄,但能流传千古足以证明它的价值了。此刻也只是拱拱手道:“多谢。”
看众人饮酒谈笑,许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潘玉,只不过现在的主角换成了这个金圣杰。只是他没有明玉那种圆转如意,让每个人都感到如沐春风的本事,反倒癫狂恣意,像是身上带刺。虽然善于笑谑,但玩笑间总不大估计别人的感受,不过随着几次哄堂大笑,这气氛倒是火热的很。
不过他和潘玉有一点相同的是,所有人都要巴结他。大夏朝并不抑商,反而多有鼓励,商人的地位虽然不可能比读书人高,但也是仅次而已。江南首富金万成也不只是个普通商人而已,官商勾结可不是现代才发名出的词。
一群男人,哪怕是读书人,在一块聊天,再喝点酒,话题总是不由自主的转到那方面上。谈起嫖妓宿娼来,哦,用他们的说法是眠花宿柳,都是兴奋的满脸通红。
夏子期道:“金兄,小弟早闻扬州十艳的大名,想必你都一一尝过了吧!”
另一人红脸的书生应和道:“岂止十艳,你不闻连去年扬州的花魁苏婉苏小姐都成了金兄房内之人,听闻金兄没有参加这次的初雪试就是为此,若是参加了。”他本想说“就是江南第一才子了。”但还担心这话传到潘玉那里,就此僵在那里,又灵机一转道:“定在那四小才子之上。”
金圣杰眨眨眼,戏谑道:“怕我就是这江南四小才子之首了吧!”
许仙这个现任江南四小才子之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夏子期立刻发难道:“许兄为何发笑?金公子的才学可是我们都佩服的。”
许仙笑着摇摇头道:“我绝无取笑金兄之意,只是突然想起个事儿来。”
金圣杰好奇道:“什么事?”他为人好诙谐,对趣事比对诗词更感兴趣些。
许仙轻咳两声,清清嗓子道:“黄蜂同老鼠结拜,请在下过去做个盟证,在下不得已,列在第三人。朋友问我:怎能列在鼠辈之下?”
金圣杰极识趣的接到:“为何?”
“他们两个一个会钻,一个会刺。我只能让着他们了。”
金圣杰立时放生大笑,夏子期和红脸秀才满脸羞臊,狠狠的瞪着许仙。许仙也不在意,自斟自饮了一杯,慢悠悠的喝了下去。
旁人有打圆场道:“金兄久在扬州流连,今日方来这杭州,不知道风物如何,比之杭州又是孰优孰劣呢?”
金圣杰想了想,似乎在怀念当初的风流时光,脸上还带着陶醉的神色:“千金买一笑,夜夜笙歌晓。或买醉度今宵美梦,或作词付与樱口低唱,当真是天堂一般。这杭州虽称人间天堂,但无非是那些青山绿水,比起扬州的景致还差着许多。我只怕这彩凤姑娘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在座的众人都是杭州人,越是古时候,交通不便,地域观念反而越强。听金圣杰这么说,都是面色不予,但却是无人反驳,一时有些冷场。
却听一人吟道:“纵豆蔻辞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许仙正自摇头晃脑,做哀叹状。
金圣杰一惊,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青衣小厮叫了声:“彩凤姑娘到了。”
众人都直起身子望去,果见一个画舫冒雪而来,靠岸停下。一个青衣女子出来道:“外面雪大,请诸位上船。”
金圣杰笑道:“这位彩凤姑娘的架子倒是大的很,看来我们这席宴,要三易其舍了。”
许仙站起来道:“金公子,我就不去了,还借你的船送我回去吧!”
金圣杰却来拉住许仙道:“那怎么好,听你那三句话,极是微妙,我还要再请教一番呢!”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许仙和这群人基本上属于话不投机,倒是这身上满是锋芒的金圣杰倒还显得有趣一点。但也没想着凑这个热闹,坚持了一番。金圣杰只得命手下船夫送许仙靠岸,但许仙刚要登船,却又被他拉住。
回头之间金圣杰挤眉弄眼,“有入席诗自然也有离席诗,许兄若能吟出自然作罢,若吟不出,我当即让我这船远远驶离,凭你非得跟我吃完这场宴席不可。”
许仙知道这纨绔公子上了扭劲儿,真是九头牛拉不回来,“要怎么个吟法?”
金圣杰笑道:“你既然说这杭州好,就以这杭州为题,还得我满意才行。不过我也不为难你,你若说一句吟不出,我就放你走。”以杭州吟诗,谁都能来,但若要让他满意真是千难万难。而文人好名,吟个杭州都吟不出,那真是出了大丑。
许仙一时踌躇,等着登上画舫的书生都急不可耐,但做东的金圣杰不上画舫,他们怎么能上,能请动彩凤的画舫,花费绝对不菲。
彩凤在画舫中隔着窗帘问道:“青鸾,他们怎么还不上来,难道要我去请吗?”
青鸾转脸小声道:“小姐,是那个作弊的许仙,人家逼他吟诗呢?我们先等等,我看他怎么丢丑。”她对潘玉和许仙的怨念那是相当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