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掏出两张“神行符”贴到腿上,这是他最近学会的新符。而后一路狂奔回家,快逾奔马。他考虑如果自己混江湖也可以号称“神行太保”了。不过这世界即便有梁山也是上不得的,不然或许就变成了“水漫梁山”,众位好汉恐怕要出师未捷被淹死,替天行道的伟大志向也只能胎死腹中了。
迎着夜风,许仙一阵胡思乱想。
杭州听月楼中。
一个英武非常,看起来不过二十八九岁的男子拱手道:“在下只求见彩凤姑娘一面,别无他求。”
此时夜已经深了,听月楼中也没几个客人,毕竟会在大过年就嫖妓宿娼的还在少数,只是寻常青楼女子无处可去,就在这楼中吃住,也就索性开了门。
老鸨打了个哈欠,斜眼瞧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衣着寻常,面有风尘之色,不像是富贵人家。只是面容生的粗犷豪放,极有男人味,若是她在年轻二十岁,正稀罕这样的人。只是现在,她却只认那黄白之物。
“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这才初几,彩凤姑娘说了不见客。就是平时,彩凤是谁人想见就见的吗?”眼中的鄙夷在困倦之下显露无疑。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若非有求于人,他岂会受这样的侮辱,但他也算历经沧桑,也知这老鸨爱钞的道理。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奉给那老鸨,“但求妈妈引见,在下另有后报。”
老鸨的眼睛被那张薄薄的纸牢牢吸住,三百两只求见上一面,这样的人正是她现在稀罕的。
杭州风月巷原不叫风月巷,不知从何时,两边都挂上了烟月牌,后来就改名为风月巷,当红的姑娘或能在这条街上寻得一个住处,并不像寻常娼妓住在青楼里。不过也要受教坊司管理,上面也有些妈妈鸨儿接应生意。只是面上比寻常青楼女子要从容些,也更舒服些。
即便飘零至此,也总算是要过年的。风月巷两边也同样是张灯结彩,与寻常百姓家没有什么分别,或许还要更投入些。毕竟一年到头也不过这数日算得上清闲,平日里那些美酒佳肴、红罗锦绣虽好,但其中滋味,也只有甘苦自知了。
“小姐,这大过年的,就让你去见客,真是欺负人。我去回了那老东西。”青鸾说着就要往外走。
彩凤急忙拦住道:“我们虽不怕她,也不好得罪她。只是见一面,不妨事的,帮我梳妆吧!”
青鸾无奈,只得应允,她知道自家这小姐总是有道理的。
彩凤一番梳妆,转过中门,便去见那不速之客。进了房中,那等着的男子眼睛立刻亮了,炯炯的盯着彩凤。旁边的老鸨轻咳一声,男子赶紧起身道:“在下楚剑雄,见过彩凤小姐。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小姐勿怪。”他努力使自己显得有礼些,心中竟然微微有些紧张。
彩凤微笑还礼:“彩凤多谢楚公子厚爱。”又冲老鸨道:“妈妈,你去休息吧,这里有青鸾侍候就行了。”
楚剑雄听了她的声音又是一愣,若以黄鹂做比,都显得轻慢了。不由想起传说中的凤鸣,言语间自带着百鸟来朝的雍容。他又忍不住自嘲,自己竟也会做比了。
而后彩凤如寻常一样从容应对,这样的人她不知见过多少,这样的话她不知听过多少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于是当楚剑雄说出“我想为姑娘你赎身!”这句话的时候,彩凤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是淡淡的。
楚剑雄不由大失所望,他以为彩凤会惊喜,就算不惊喜也该有些反应,但凭他的武功也无法发现面前的女子有任何可以称为情绪变化的东西。
“公子厚爱,彩凤心领了,只是彩凤身在乐籍,若要脱籍还需知府大人的允许。”这话即是现实,也是推托。彩凤阅人无数,已大概看出面前这男子的底细。似乎有一身不俗的功夫,还有不菲的家资,再看形容气度,做的大概不是正经营生,这样的人在某些地方或许拥有莫大的权威,但在官家恐怕就使不上什么力了。
男子突然激动的站起来,“前些日子在下路过杭州,见了姑娘的丰姿就念念不忘,才有今日的相见。不怕姑娘笑话,在下也是个浪迹天涯的浪子,如今只要姑娘一言,我愿带你走遍天涯海角,再不受任何人的拘管。”却见彩凤并不为他言语所动,又道“我知云大人是含冤而死,楚某不才,通些武艺,愿为姑娘报仇雪恨。”
本来静静听着的彩凤闻言脸色一变道:“住口。”胸口起伏,显是动了真怒。而后强自收敛道:“公子请回吧,这种话请不必再说。”厅中气氛一凝,青鸾几乎忍不住要出手了,但她感觉这楚剑雄的武功尚在她之上,怕一出手制不住他反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若敢伤害小姐,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杀了他。青鸾心中决意,身上哪还有丫鬟的感觉,反而如短剑出鞘之凛然。
第二卷 一梦到华胥 第二十五章 黑钻
楚剑雄一愣,觉得失言,却又觉的自己的提议似乎打动了面前的女子,比之原本淡淡微笑,这种愤怒倒让他觉得满意。但也知道今日事不可为,也就昂首阔步而去,身姿潇洒从容。
“小姐!”青鸾有些忧心的望着彩凤。
彩凤摆手道:“我没事,只是怒他为了一己之欲,连别人的亡父都要利用。”
青鸾犹疑道:“老爷,他真的是含冤而死的吗?我也会武功,我也可以替小姐报仇的。”
彩凤不屑道:“他一个草莽人物,懂得什么。我家之事,往大了说是命数,往中了说是官道沉浮,往小了说是死于圣上和仇王之手。或有些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但那算是我的仇人吗?他要找谁报仇,当今圣上还是死了的仇王?”
楚剑雄在屋外听得面色一青,几乎想要闯进去,但又忍住。他刚才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仗着武功高强,听听彩凤对他的感官,却没想到是如此结果。
不过心中反而对彩凤更加在意了几分,这或许就是人之常情,若是彩凤一见他就要跟他天涯海角,说不定他心中反而轻视。此刻倒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彩凤不可。
此刻一口气走回住所,立刻有几个汉子围上来,楚大哥,楚兄弟,楚爷的乱叫。这寻常民居里竟然有十几人,有男有女,有僧有俗,都以楚剑雄为主。
楚剑雄到堂中太师椅上坐了,看这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就等他吩咐。方才在彩凤那里受的气才顺了些。
江南绿林道上的魁首人物,号称楚霸王的楚剑雄,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日子要来杭州做一件大买卖,才汇集了这么十几个人,都是江南绿林道上的精英好手。“诸位,事情我已探听清楚,只等元宵灯会,就是动手之时。这些日子,谁都不许出这个门。军师,你是杭州人,这次就多有倚仗了。”
他大声号令,众人都是轰然应诺。不由志得意满,生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只恨彩凤没能在场,见他此刻的威武。
那军师坐在阴影处,低低应了一声,却还在想着那一桩大仇,自己带着十几个弟兄下山,就是全折在杭州,一个俊俏公子手里,不过后来他知道这公子竟然是总督的侄子,也就没有多少报复的想法。但对另一个书生,他可是恨之入骨。
元宵节,许仙如约来到玄机观,带笋儿去看灯会。
出去赏灯当然不能再穿那一身道袍,都换了寻常衣服,笋儿一身夹绒的黄色小袄,称得上明艳动人。许仙不由期待鱼玄机换下她那一身千年不变的道袍的姿态。
许久之后,鱼玄机从屋里出来,身上依旧是那一身杏黄色道袍,微笑着道:“你们去吧,早去早回。”
“师傅。”笋儿拉着鱼玄机的手臂只撒娇。
鱼玄机却只是道:“快去吧,你看外面的灯都亮起来了。”又帮笋儿整理了一下围巾,虽然她这颗小竹子可是称作岁寒三友的,但相处的久,总将她当作寻常女孩照顾。
果然墙外的灯架开始亮起灯火,不,是整个杭州都开始亮起灯火。许仙抬头望去,天空如前世那些大城市一般被染成橘黄。
笋儿抬起小脸,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外面的灯火,“师傅不去,笋儿也不去,笋儿在这陪师傅。”脸上满是坚定。
鱼玄机看了笋儿一会儿,无奈摇头,“好吧,好吧,怕了你了。”笋儿立时拍手欢笑。鱼玄机转入房中,窸窸窣窣的像是在换衣服。再出来时,许仙都觉得眼前一亮,鱼玄机除了发簪,一头青丝散开,随意的一挽一束,就那么搭在身前。身上穿的却不是时下流行的衣着,而是鹅黄色连身长裙,样式简单却极为素雅,许仙几乎又要说出几句轻薄话来。
或许是灯火的映照,鱼玄机脸上染上一层酡红,轻轻一扯裙摆,轻声道:“走吧!”
于是三人一头闯进这火树银花的世界,街上车水马龙,人聚如蚁,灯架如火树,灯火如银花。还有些社火队伍在街上表演,踩高跷,划旱船。耍狮舞龙更是数不胜数。整个杭州城如同煮沸了一般。
只是鱼玄机现在的样子,男女都要回顾,还有些轻薄浪子上前搭讪,许仙自封护花使者,也是疲于应付,再看身后的鱼玄机依旧是那淡然模样,只是在灯火下果然美的不可方物。寻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拿个三个面具,交给鱼玄机,微嗔了许仙一眼带在脸上,却同时感觉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认识许仙的倒也不在少数,初雪试他一路过关斩将,给不少人心中留下的印象。最后的排名竟然仅次于潘玉和彩凤,好事之徒另在他们二人之下排出了江南四小才子,许仙现在可是江南四小才子之首,许仙自己听到这个称号也汗了一个。一路上也有不少陌生人向他拱手祝一声许探花。
越是往城中走去,灯愈多愈华,城中最高的定古楼上,杭州诸位大人都高坐其上,赏灯观舞。许仙三人从楼下经过往上一瞧,潘玉的叔叔潘总督,自己的老师王学政应该都在其上,恰逢一个路过的叫了一声“许探花。”声音还是极为嘹亮。
王学政往楼下看去,笑着对众人道:“我那门生在楼下,他诗词做的极好,召他上来应应景。”他虽然只是区区一学政,在这桌人中论官衔,算不得什么。但他坐的却是主位,这倒不是靠着什么背景深厚,而是因为他曾是嘉御二十八年的状元及第。除了官宴,都要坐在首位。他这话一说,诸人都知他意思,是要正式收那许仙到门下。
立刻下去一个小厮,到许仙耳边说了几句,许仙点头称是,然后对鱼玄机稍等一下,就跟着小厮上了楼,上楼大眼一瞧,露台一张大桌,周围不少侍女护卫侍立,另有乐坊歌姬,其中最显眼的一个正是那参加初雪试的彩凤姑娘。
许仙躬身道:“觐天书院士子许仙,见过老师,见过诸位大人。”席中还有一位留着山羊胡的青矍老者,却不认识。王学政介绍道:“这是南财神金老先生,还不见礼。”
许仙立刻明白,这就是潘玉曾经提过的金万成,立刻行礼道:“见过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