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彩凤停了一停,一口气将剩下三阙读完,满场寂然,李思明已经是喜形于色,尹红袖皱着眉头,但终归只能叹一口气。场中无论会文与否都在默默品味这词中的意境。
第二卷 一梦到华胥 第十七章 雷符
彩凤的声音打破沉默,“公子真知女儿家心意,清新淡雅,读之齿有余香,这场却是彩凤败了。只是能得这词,再败十场也无憾了。”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为之一松,谁都知道,今年的初雪试算是到此为止了。李思明大大抹了一把冷汗,此场若是败了就是笑话,若是胜了就是美谈。好在总算是赢了,长笑复长笑。
而后就是有人说几句话作为总结,大家再吃吃喝喝就算完了。
这次初雪试的两位主角此刻当然是众星捧月,想要同潘玉这豪门公子搭上话的人多如牛毛。而想要为彩凤赎身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只是他们今晚注定要失望而归。
彩凤推却了几个人明显的暗示,眼睛一直放在潘玉身上,闪着异样的光华。本来还明争暗斗的几个人也只能相视苦笑,“人家要续这才子佳人的千古佳话,我们这些俗物是插不上手了。”潘璋是什么人,潘玉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的很,若真只是才子的话,怎能让这群豺狼虎豹们退却。另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还来纠缠,彩凤却已告罪退下了。
她一直在看的人一直没有回头看她,而东张西望的仿佛在人群中找着什么,只是不经意间的四目相对,才有一个极温和的微笑递过来,但又立刻转过头去。而后隐没在人群之中。
而此刻的潘玉同许仙在一起,等大船一靠岸就寻了个小道离开了。僻静无人的小道,许仙兴奋的说着,说他今天的隐身符,说潘玉超凡的表现,但身边的人只是默然无语。
走着想着,该说什么呢?谢谢他出手相助,他一定会说不用客气吧!赞他词做的好,他一定会说是路过道士教他的吧。说他隐身符很厉害,他一定大大咧咧的承认是很厉害。
不,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要拥抱他,想要靠在他怀里,想要……但会吓坏了他吧,只能这么走下去。潘玉突然高声吟道:“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凭寄相思。”
许仙挠头,不知潘玉突然怎么了。潘玉突然抓住许仙的手,许仙干咳了两声“那个,这个,我说,哎,算了。”许仙终于还是屈服在潘玉的淫威之下,突然想起前世一篇文章,好像玻璃就是这么炼成的,不由心中一寒,胸中涌出一股热气,慨然道:“好像快过年了吧。”
潘玉抿嘴一笑道:“是啊,我也要回家了。”她家是在京里,来杭州不过是为了读书。
“回家啊!”许仙叹息一声,又要过年了。
玄机观中,许仙懒懒的趴在杨木桌上,问道:“师姐,你不用回家吗?”天气已经冷了,画符的地方就变成了屋内,生着红彤彤的火炉,屋外是冷冽的寒风,室内却温暖如春。让人格外的慵懒起来。
鱼玄机坐在一个破蒲团上打坐,眼也不睁的道:“四海为家。”所谓门中,也不过是个修行的地方,没有门人会聚在哪过凡间的所谓年。
许仙打了个哈欠道:“也就是四海无家喽,真是可怜啊!”
鱼玄机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道:“那用不着你来可怜,那道五雷符画的怎么样了。”
许仙瘫倒在桌子上:“那可是比隐身符要难无数倍啊,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会画,我又不是神仙。”又突然来了精神,“要不你像上次那样教我。”
鱼玄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道:“做梦。”自从上次的事后鱼玄机每天加了一个时辰静心打坐,而且对许仙也总摆出一副严师的模样。那意外被打破的防备反而让防备变的更深起来。
许仙也不介意,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蝉把玩起来,这是潘玉临行是送给他的,说是从第一次来玄机观时候见的那农人手中收过来,又请能工巧匠实验了好久,才找到一种涂料可以遮挡许仙所说的辐射。
许仙也甚是赞叹,古代的科学似乎都是试验科学,完全摸索着来,为了做这层涂料,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小动物,不过当然,许仙还没博爱到那一步。这层涂料非常奇特,完全透明不说,还不怕水汗,说是只要不见热血就不会融化。
只是潘玉送他这玉蝉时候的表情,他现在都感觉有点奇怪,只是不愿深思,反正就像自己送潘玉剑一样,不过是朋友之间的随手相赠。
许仙邀请道:“师姐,要不要跟我回家过年?”他家就在钱塘,到杭州很是近便。
“不必。”
“那笋儿去吧,很多好吃的呢!”许仙就差拿出一个棒棒糖了。
穿着绿茸衫的笋儿坐着小板凳,正在火炉前烤火,小脸被火光映红彤彤的,此刻高兴道:“好啊!”又瞧了一眼打坐的鱼玄机转口道:“谢谢师叔,笋儿要陪着师傅。”
“真是乖啊,不过你师傅是有道之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什么年不年的,笋儿竹儿,根本无所谓。你跟我回家还能省她点力气,少做一个人的饭,岂不是两全齐美。”
笋儿急了,“你胡说,师傅最疼笋儿了。”
许仙呲牙笑道:“你看你师傅一直不说话,早就默认了。她一定在想,什么笋儿不笋儿的,麻烦死了,炒菜吃掉算了,嗯,笋炒肉你觉得怎么样。”欺负小女孩的恶趣味啊!
笋儿委屈万分的道:“师傅!”
鱼玄机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睛,樱唇轻启,贝齿微露,对许仙轻轻说了一个字:“滚。”
许仙无奈的站在玄机观门口,“开个玩笑,不至于吧,放我进去啊!好笋儿,乖笋儿。”
笋儿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坏师叔,笨师叔,师傅说你什么时候会画五雷符,什么时候再来吧!”
一阵冷风袭来,许仙一缩脖子,抖抖索索的往书院走去,没了潘玉,感觉书院格外的冷落。抽出经史子集,诸子百家,胡乱读了一通,就早早入睡。依旧是持之以恒的修行,但即使有道之人也再看不见他房间里的金光,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被收敛,化作一个金色的人形,慢慢起身。眼中光华流转,却淡漠如水。
淡淡道:“申屠仗何在。”
屋内一个人影从虚到实渐渐浮现,却是一个虬髯大汉,应声道:“申屠仗在此。”这些日子,许仙每晚出窍审阴,将那些极恶之鬼,都喂了申屠仗。这些日子修行得显是不错,体型还是原本的大小,连面目都无甚改变。
要知道魂魄脱离肉身,没了依托,心性很难自控,而且容易极端化,表现在外在就是很容易不复生时的相貌。或因严苛,而变得狰狞。或因狂暴,而变的巨大。或因鄙薄,而变的瘦小。城隍手下那四个狰狞的鬼差,就是如此。多怒,则脸为赤,多冷,则脸为青。狰狞面目则是要时常做厉色,久而久之,变成如此模样。申屠仗能保持原貌,足见其修行。
只因他生时就是个武者,心志坚毅,且武功不凡。许仙曾问过潘玉,这个世界是存在内力这种东西的。习武之道如果放在修行中,就是练精化气这一步。内力,就当是这气。虽然没有玄乎的“以武入道”,但气确实在影响着神,即使不懂得“练气化神”的道理,气修到高处对神也有极佳的作用。
街道中,许仙在前,申屠仗在后。“近来境内如何?”清理过以前积存的公务,许仙令四鬼差自去捉拿新死的亡魂,论功定罪之后送入冥府,却派申屠仗去调查杭州境内的其他情况。他现在的道行与日俱增,申屠仗的进步速度也让人心喜。倒不急着对仇王府动手,上兵伐谋,若有朝一日能以自身的实力迫之,是再好不过了。倒是境内其他鬼物,要趁现在梳理一下。
第二卷 一梦到华胥 第十八章 小青
城隍庙中,赵文会一身文士打扮,笑面相迎,倒有几分师爷的模样。三人到后堂议事,听申屠仗将今日所知一一道来。再对比赵文会的了解,许仙对杭州这一区域的势力关系总算有个大概的了解。
城隍审阴,负责将鬼送入冥府,但也不是所有鬼都可入冥府的。比如死于非命之鬼要找人相替,有莫大执念之鬼要等它消却执念,向道修行之鬼要任其修行。另有些不在生死簿中的鬼物,都不能送入冥府。但名义上也是要受城隍管治,但看你有没有这样能力,像赵文会这样的也就能管的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而仇王府本来也在此列,但他们经常出府掠夺生魂,这种事又没什么证据好讲,也就成了祸患。赵文会也受了不少斥责。
众多的消息中,有几条吸引了许仙的注意,有一个年轻男子练了“五福临门”也就是所谓“五鬼搬运大法”。那男子二十岁上下,一身青衣,法力不凡。只是和仇王府走的很近。那五鬼应该就是仇王府提供的。
申屠仗怕起冲突,也不敢太靠近。而赵文会也证实这人原先是没有的,应该是近来才游历到此。这让许仙想起一个人来,那人手下就有五鬼,而且现在应该还是个男人。这是否意味着,另一个人也不太远了呢?
还有一条是,飞来峰上近来也来了一个鬼仙,自称黑山老妖,手下也聚拢了一群山魈木怪,只是还不见有什么作为,也没亲眼见过他的容貌。
黑山老妖?许仙一思,这个词他应该只和一个人提过。
最后一条则是赵文会提供的,西湖之中来了一位水神,只是终日藏在水府之中潜修,并不出门,也不知道深浅如何。据说是条真龙,不是寻常得道的水怪能比。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西湖,竟能有一个真龙做水神,真个不可思议。
许仙闭上眼睛,考虑了一番。他并不着急,反正仇王府又跑不了,而自己的实力却在与日俱增。伸出一只手,并指在空中舞动,留下一道曲折蜿蜒,却有玄妙万方的金色轨迹。
这正是他白天怎么都画不好的五雷符,而且是最难的虚空画符。轻轻以勾手,画完最后一笔,在空中形成一个金色的符图。流窜滚动着电光雷响,但却被许仙一直压制着,引而不发。旁边的赵文会和申屠仗都感觉出这符纹中蕴含的力量,仿佛笼中猛虎,挣扎着随时会破笼而出。
雷霆为阴阳之气所生,依《洛书》五行之数,东三南二北一西四,此大数之祖而中央五焉,而雷霆行天地之中气,故曰五雷。天下有雷门修雷法,以五脏聚五气成五雷,最后修成五气朝元的精妙法门。道法之中,威力最大的就是雷法,这五雷符雷门中人必修的雷法,外门中人虽然也能使用,但总难以运转如意。
能像许仙这样操持的莫不是有数十年浸淫的道行。谁能想到这才是许仙第一次画成五雷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