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许仙自顾自的介绍起看到的景色来,还当是在为自己迟到找理由,只觉得这个理由还真是不怎么样!
年轻进士嘲笑道:“现在拍马屁未嫌太迟了吧!求这些大老爷放他一马吗?”
身旁同伴叹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道这些人是好得罪的吗?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呈藏剑沉默不语,看潘玉并不回堂内,而是站在离许仙不远处,摇着手上的折扇,明眸望着侃侃而谈的许仙,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若是这些翰林让许仙出个丑就好了。”他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生出这般晦暗的念头,平日修性养气的功夫都到哪去了!
那引路的五经博士接口道:“就这些?堂堂许探花,来自江南水乡,见惯了西湖胜景,难道会为这小小的景致所迷吗?”他是这个计策的谋划者,当然不能不出头。
许仙笑道:“各有各的妙趣!”
大学士听出了弦外之音,问道:“那你看到这番景色,又想到了什么让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呢?”
许仙道:“学生想到了一个对联,却只想到首上联,任凭学生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下联来,难道竟成了绝对?”
五经博士道:“哦,连探花郎都想不出来?那一定是很难了,不妨说出来听听,这里都是满腹经纶之辈,或许能帮你参详一二。”心道:好你个许仙,竟然使了“先发制人”之计,一定是书库那位大人走漏了消息。不过你这是自暴其短,班门弄斧,难道没听过“世上无绝对”吗?只要被我们给对上了,立刻就杀了你的风头。
“世上无绝对”乃是前朝一位大才子所说,意思是世界上没有对不出的对联,千百年来也一直证明着这条真理。就算是偶尔有一两个对子被奉为绝对,但也立刻会有博学多才之士加以破解。翰林们找出的所谓“七绝对”每一个也都是有答案的,不然许仙答不上他要请教他们,他们也答不上,那岂不是出了大丑。
这时候所有翰林和进士们的心都热了起来,如今“天下第一才子”自承无能,那无论是谁能对上来,岂不是就证明了比“天下第一才子”更胜一筹,这样的诱惑实在是不小,文人墨客,或许有不好利的,但却没有不好名的。
而对这些人来说,对对联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谁也不会认为自己会对不上,如今只等许仙出对了。
唯有潘玉有些担心起来,路上许仙并未对她说他想到了什么办法,如今看来这办法却并不太好,就算是他想出了难对的对子,这些人一时之间对不上来,来日传遍天下,总会有人对上来的,难免会损些声名。
潘玉心道:“不行,还是让我对出来,这里如果有人能够对出来,我就瞧准时机提前说出,如果没有人能对出,回去立刻让汉文将这对子圆回来。”
呈藏剑敏锐的察觉到潘玉眉宇间的隐忧,心中立刻定计,就让自己来将这对子对出来吧!
翰林,进士,甚至还有呈藏剑,潘玉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逼视之下,许仙只觉如同进了狼窝里,真是饿狼环伺,心中吓了一跳,连那位一直很淡定的大学士都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没成想一个小小的对子牵扯上了“天下第一”的名头来。
许仙对着拳头轻咳连声,朗声道:“有水没有!”
众人为之绝倒,几个精神高度集中的进士差点真的跌倒在地。潘玉嗔了他一眼,脸上却露出笑意。
许仙摸摸脑袋,装作不好意思的道:“开个玩笑!”
五经博士催促道:“你快说吧!”
许仙道:“那这次是来真的了哦!我在池塘边看到那番景色,突然想出了一幅上联,叫做——烟锁池塘柳。”
许仙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响起了许多应对的声音,“雾绕山岳松!”“云封穹宇月!”等等,不多时就有了十几副下联。这种一呼百应的架势,让许仙稍稍感叹一下自己的魅力。
潘玉、呈藏剑、大学士还有一些较为沉稳的翰林,无不露出思索的神色。
五经博士脑袋一慢,没赶上机会,这时再对也晚了,不屑道:“许探花,这样也太简……”却突然醒悟过来,这五个字之中,分别包含了“金木水火土”,以五行作为偏旁,这些脱口而出的对句没有一个是正确的。
而那些对对子的人经身边的人提醒,也立刻明白过来,脸色发红,加紧想了起来。
这时候,只有许仙不想什么对联,观察着个人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这个寡对公认最接近的答案——炮镇海城楼,但哪怕是这个对句,不但在意境上相差太大,连平仄韵律上都差了许多,只能算是牵强附会,更别说其他对联了。
中国上千年的封建时代,真正可以被称为寡对的不足一掌之数,但其他的寡对,要么意境不足,要么只工于机关,真正能被文人墨客所承认的寡对,其实只有这“烟锁池塘柳”而已,其句意境优美,浑然天成,想要拿出同样水准的对句,近乎奢望。
千古绝对,唯此一对。
许仙祭出这副对联,当真是万对之王,神佛辟易。心中笑道:我这可算是“对穿肠”了!
第六卷 伊人倚红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顺水
明日高升,透过苍松古柏的枝蔓,闪耀着点点光芒,同许仙神魂中的太阳星相互辉映。
夏日临近,天地之间的日灵之力也变得越发的浓烈,这对许仙度过天劫又是一重好处。
翰林院中,文渊堂前,所有的翰林、进士都是皱眉思索,一瞬间在脑海中想出无数对句,却没有一个能对上那区区五个字的对联。
潘玉却是已经放弃了思索,只是笑吟吟的望着许仙。她看得出来,许仙这个对联精巧至极,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呈藏剑也叹了口气,选择了放弃,他心中虽已想到了一个对句,勉强能够对的上这个对子,但意境却是相差太远,说出来脸上也没什么光彩的,反而有贻笑大方之嫌,望着许仙,眼神越发的复杂起来,暗叹道:“难道我真的不及他?”
大学士捻着胡须思虑不止,本想敲打敲打许仙,也要他在翰林院安分一点,如今不但敲打不成,反被先将了一军,如果连这都对不上来,哪里抹得开脸面再去用对子考许仙。
而且只怕就是拉下脸面,也丝毫为难不住他,反倒是自取其辱。心中郁闷:平日也没曾听过他擅长对对子,如今却在片刻之间就想到这样一条精巧至极的绝对,在对子上的功力怕也是不浅。是了,他那些诗词哪个不是信口而出,分明是个有快才的,拿对子考他真是一步臭棋,好在他也对不上,不算大失颜面,难道他是要拿这对子来暗示我?
忽然觉得颌下一痛,一看手上却是不知不觉间,捻断了几根灰白的胡须。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许仙忽然四面拱手道:“诸位大人,时候不早了。这对子乃是见到翰林院美景,忽然福临心至,偶然得之,竞然精巧如斯,学生也是意外。想必是过去先贤英灵尚在,存心要考问于我,奈何学生学艺不精,不能作答,倒真愧对了这翰林二字,以后还需静心学业才是。”说完对旁边的潘玉露齿一笑,潘玉也微笑点头。
那五经博士本来是一脸的伤春悲秋,他也被许仙这个对子所迷惑,以为许仙精擅此道,自己出了馊主意,正自懊恼不已,忽然听许仙这话,哪还不就坡下驴,“许探花此言大善,不,是许编修,许大人…许大人才气通神,来到这翰林院文翰之地,天人交感,才得了这个绝对。”让这个圣贤之后硬是扯起了神秘学。
五经博士不过是正八品,自然不及许仙的正七品,称一声大人也是应该。
但五经博士这个职位都是世袭罔替,专供一些先贤大儒的后裔担任,却也不怕许仙官职比他高。
大学士老脸一红,轻咳了两声。若在平日他大概已经呵斥,“子不语怪力乱神”了,但这个“台阶”未免来的太舒服,让他顺溜溜的就走了下去,“先贤代我等考问,这……这也是一段佳话!”许仙这么一说,就不是许仙出题,翰林们答不上来,而像是翰林院的先贤大德出题,大家都答不上来,面子上就过得去了,且变相抬高了翰林院。花花轿子人人台,大家都有面子。
大学士甚至也有一丝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先贤出对,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恰好见到了那样的景色,又恰好想出了这样的绝对,未免太巧了一些,以后或许多到那池塘边转转。他虽饱读诗书,却也难免生出这样的念想,只因在这个时代,完全不信鬼神的,一个都没有。
他却不知道,这绝对是许仙早就知道的,而池塘柳树这样的景致在这京城之中数不胜数,不止是翰林院,隔壁不远的礼部吏部都是有的。大富人家,谁家的后院里少得了一个池塘,栽种些柳树更是应该的。那些巧合根本就没什么神奇。不过这样的话,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潘玉摇着折扇,微微而笑,方才那番话正是她传音教许仙那样说的。这样一来,就让这群翰林知难而退,但又不会有丝毫得罪,反而能让他们心存感激,但也不会损了自家的声名,毕竟说到天边,这绝对还是许仙想出来的,翰林院中没有人能对上来也是事实。你翰林院考问不成,反被难住,还有什么好说的。
潘玉一扯许仙的衣袖,道:“汉文,我们进去吧!”
许仙点点头,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走进文渊堂中。
翰林们各有公事,也都随即散去,还由那五经博士领着众进士参观了一番文渊堂堂中前代翰林们留下的墨宝,当然,都是出了名的翰林。只是无论是离开的翰林,还是留下来的进士,脑袋里难免还在一遍遍的想着那个绝对,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的绝句,对他们这些读书人来说,就好像数学家面对着一道数学题,委实有一种钻研的劲头,若没这种劲头,他们也难走到今天这一步,更何况还有“天下第一”这名头的吸引。
这副绝对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不胫而走,传遍天下。让天下儒林中人为之辗转反侧,也有不少大才拿出了符合规则韵律的对句,但没有一个能被公认为完美,终于还是成了绝句。
只是许仙那套托词流传开来,却被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要知道就是大学士这样的大儒心里也会生出异想,更别说普通的百姓了。
于是在口耳相传之间,就变成了翰林们要考问于许仙,翰林院先贤有灵,知许仙才情太盛,不是凡人能考住的,就亲自出马将许仙引到池边,降下考题,为难了一下这位天下闻名的大才子。这种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无疑比几个成年人的勾心斗角更为动人,也更加能流传下去,经过一点点加工演绎,变成故事,变成小说,甚至有一天会变成电影电视。所谓神话,大抵都是这样来的吧!
众人正欣赏着前朝一位大德的山水画,五经博士忽然回头道:“许大人不妨将那副对联留下一副墨宝,以供后人参详,说不定有人可以破得此种谜题。”便命人取了笔墨纸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