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364节

“凤姐儿笑道!”这是怎么说呢,我饶说笑话给姑妈解闷儿,姑妈反倒拿我打起卦来了。

“贾母也笑道!”要这么着才好。

夫妻固然要和气,也得有个分寸儿。

我爱宝丫头就在这尊重上头。

只是我愁着宝玉还是那么傻头傻脑的,这么说起来,比头里竟明白多了。

你再说说,还有什么笑话儿没有?“凤姐道!”明儿宝玉圆了房,亲家太太抱了外孙子,那时侯不更是笑话儿了么。

“贾母笑道!”猴儿,我在这里同着姨太太想你林妹妹,你来怄个笑儿还罢了,怎么臊起皮来了。

你不叫我们想你林妹妹,你不用太高兴了,你林妹妹恨你,将来不要独自一个到园里去,防他拉着你不依。

“凤姐笑道!”他倒不怨我。

他临死咬牙切齿倒恨着宝玉呢。

“贾母薛姨妈听着,还道是顽话儿,也不理会,便道!”你别胡拉扯了。

你去叫外头挑个很好的日子给你宝兄弟圆了房儿罢。

“凤姐去了,择了吉日,重新摆酒唱戏请亲友。

这不在话下。

却说宝玉虽然病好复原,宝钗有时高兴翻书观看,谈论起来,宝玉所有眼前常见的尚可记忆,若论灵机,大不似从前活变了,连他自己也不解,宝钗明知是通灵失去,所以如此。

倒是袭人时常说他:“你何故把从前的灵机都忘了?那些旧毛病忘了才好,为什么你的脾气还觉照旧,在道理上更糊涂了呢?”宝玉听了并不生气,反是嘻嘻的笑。

有时宝玉顺性胡闹,多亏宝钗劝说,诸事略觉收敛些。

袭人倒可少费些唇舌,惟知悉心伏侍。

别的丫头素仰宝钗贞静和平,各人心服,无不安静。

只有宝玉到底是爱动不爱静的,时常要到园里去逛。

贾母等一则怕他招受寒暑,二则恐他睹景伤情,虽黛玉之柩已寄放城外庵中,然而潇湘馆依然人亡屋在,不免勾起旧病来,所以也不使他去。

况且亲戚姊妹们,薛宝琴已回到薛姨妈那边去了,史湘云因史侯回京,也接了家去了,又有了出嫁的日子,所以不大常来,只有宝玉娶亲那一日与吃喜酒这天来过两次,也只在贾母那边住下,为着宝玉已经娶过亲的人,又想自己就要出嫁的,也不肯如从前的诙谐谈笑,就是有时过来,也只和宝钗说话,见了宝玉不过问好而已,那邢岫烟却是因迎春出嫁之后便随着邢夫人过去,李家姊妹也另住在外,即同着李婶娘过来,亦不过到太太们与姐妹们处请安问好,即回到李纨那里略住一两天就去了:所以园内的只有李纨,探春,惜春了。

贾母还要将李纨等挪进来,为着元妃薨后,家中事情接二连三,也无暇及此。

现今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园里尚可住得,等到秋天再挪。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贾政带了几个在京请的幕友,晓行夜宿,一日到了本省,见过上司,即到任拜印受事,便查盘各属州县粮米仓库。

贾政向来作京官,只晓得郎中事务都是一景儿的事情,就是外任,原是学差,也无关于吏治上。

所以外省州县折收粮米勒索乡愚这些弊端,虽也听见别人讲究,却未尝身亲其事。

只有一心做好官,便与幕宾商议出示严禁,并谕以一经查出,必定详参揭报。

初到之时,果然胥吏畏惧,便百计钻营,偏遇贾政这般古执。

那些家人跟了这位老爷在都中一无出息,好容易盼到主人放了外任,便在京指着在外发财的名头向人借贷,做衣裳装体面,心里想着,到了任,银钱是容易的了。

不想这位老爷呆性发作,认真要查办起来,州县馈送一概不受。

门房签押等人心里盘算道:“我们再挨半个月,衣服也要当完了。

债又逼起来,那可怎么样好呢。

眼见得白花花的银子,只是不能到手!”那些长随也道:“你们爷们到底还没花什么本钱来的。

我们才冤,花了若干的银子打了个门子,来了一个多月,连半个钱也没见过。

想来跟这个主儿是不能捞本儿的了。

明儿我们齐打伙儿告假去!”次日果然聚齐,都来告假。

贾政不知就里,便说:“要来也是你们,要去也是你们。

既嫌这里不好,就都请便!”那些长随怨声载道而去。

只剩下些家人,又商议道:“他们可去的去了,我们去不了的,到底想个法儿才好!”内中有一个管门的叫李十儿,便说:“你们这些没能耐的东西,着什么忙!我见这长字号儿的在这里,不犯给他出头。

如今都饿跑了,瞧瞧你十太爷的本领,少不得本主儿依我。

只是要你们齐心,打伙儿弄几个钱回家受用,若不随我,我也不管了,横竖拚得过你们!”众人都说:“好十爷,你还主儿信得过。

若你不管,我们实在是死症了!”

李十儿道:“不要我出了头得了银钱,又说我得了大分儿了。

窝儿里反起来,大家没意思!”众人道:“你万安,没有的事。

就没有多少,也强似我们腰里掏钱!”正说着,只见粮房书办走来找周二爷。

李十儿坐在椅子上,跷着一只腿,挺着腰说道:“找他做什么?”书办便垂手陪着笑说道:“本官到了一个多月的任,这些州县太爷见得本官的告示利害,知道不好说话,到了这时侯都没有开仓。

若是过了漕,你们太爷们来做什么的!”李十儿道:“你别混说。

老爷是有根蒂的,说到那里是要办到那里。

这两天原要行文催兑,因我说了缓几天才歇的。

你到底找我们周二爷做什么?”书办道:“原为打听催文的事,没有别的!”李十儿道:“越发胡说,方才我说催文,你就信嘴胡诌。

可别鬼鬼祟祟来讲什么帐,我叫本官打了你,退你!”书办道:“我在衙门内已经三代了。

外头也有些体面,家里还过得,就规规矩矩伺侯本官升了还能够,不象那些等米下锅的!”说着,回了一声“二太爷,我走了!”李十儿便站起,堆着笑说:“这么不禁顽,几句话就脸急了!”书办道:“不是我脸急,若再说什么,岂不带累了二太爷的清名呢!”李十儿过来拉着书办的手说:“你贵姓啊?”书办道:“不敢,我姓詹,单名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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