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178节

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的乱哭乱喊。

麝月忙拉开坠儿,按晴雯睡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

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打不的?这会子闹什么!”晴雯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他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他背后骂他。

今儿务必打发他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宋嬷嬷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发,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他!”晴雯道:“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

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麝月道:“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又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晴雯道:“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那媳妇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

比如方才说话,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

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晴雯听说,一发急红了脸,说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也撵出我去!”

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

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

便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

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他呢,此是一件。

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字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个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日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

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

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

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

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那媳妇听了,无言可对,亦不敢久立,赌气带了坠儿就走。

宋妈妈忙道:“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临去时,也给姑娘们磕个头。

没有别的谢礼,____便有谢礼,他们也不希罕,____不过磕个头,尽了心。

怎么说走就走?”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他两个磕了两个头,又找秋纹等。

他们也不睬他。

那媳妇も声叹气,口不敢言,抱恨而去。

晴雯方才又闪了风,着了气,反觉更不好了,翻腾至掌灯,刚安静了些。

只见宝玉回来,进门就も声跺脚。

麝月忙问原故,宝玉道:“今儿老太太喜喜欢欢的给了这个褂子,谁知不防后襟子上烧了一块,幸而天晚了,老太太,太太都不理论!”一面说,一面脱下来。

麝月瞧时,果见有指顶大的烧眼,说:“这必定是手炉里的火迸上了。

这不值什么,赶着叫人悄悄的拿出去,叫个能干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说着便用包袱包了,交与一个妈妈送出去。

说:“赶天亮就有才好。

千万别给老太太,太太知道!”婆子去了半日,仍旧拿回来,说:“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麝月道:“这怎么样呢!明儿不穿也罢了!”

宝玉道:“明儿是正日子,老太太,太太说了,还叫穿这个去呢。

偏头一日烧了,岂不扫兴!”晴雯听了半日,忍不住翻身说道:“拿来我瞧瞧罢。

没个福气穿就罢了。

这会子又着急!”宝玉笑道:“这话倒说的是!”说着,便递与晴雯,又移过灯来,细看了一会。

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象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得过去!”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晴雯道:“说不得,我挣命罢了!”宝玉忙道:“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晴雯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

若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恨命咬牙捱着。

便命麝月只帮着拈线。

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这虽不很象,若补上,也不很显!”

宝玉道:“这就很好,那里又找哦嘶国的裁缝去!”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

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

无奈头晕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

宝玉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歇!”一时又拿一件灰鼠斗篷替他披在背上,一时又命拿个拐枕与他靠着。

急的晴雯央道:“小祖宗!你只管睡罢。

再熬上半夜,明儿把眼睛抠搂了,怎么处!”宝玉见他着急,只得胡乱睡下,仍睡不着。

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

麝月道:“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宝玉忙要了瞧瞧,说道:“真真一样了!”晴雯已嗽了几阵,好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虽补了,到底不象,我也再不能了!”嗳哟了一声,便身不由主倒下。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话说宝玉见晴雯将雀裘补完,已使的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着,彼此捶打了一会歇下。

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已大亮,且不出门,只叫快传大夫。

一时王太医来了,诊了脉,疑惑说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虚微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不然就是劳了神思。

外感却倒清了,这汗后失于调养,非同小可!”一面说,一面出去开了药方进来。

宝玉看时,已将疏散驱邪诸药减去了,倒添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益神养血之剂。

宝玉忙命人煎去,一面叹说:“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も道:“好太爷!你干你的去罢,那里就得痨病了!”宝玉无奈,只得去了。

至下半天,说身上不好就回来了。

晴雯此症虽重,幸亏他素习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再素习饮食清淡,饥饱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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