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兮本以为自己还有辩解余地,不就是个女孩想追男孩的事情,只是耍了点心机而已……但是看了那份邮件之后,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她明白了何考为何会有戒心、钱固然为何会有怀疑?因为早就有一堆人来打过何考的主意,将其当成隐蛾谋算,结果发现其人并非隐蛾,却惹出了真正的隐蛾。
那么多术士都下落不明,术门宗法堂震动。宗法堂甚至以公开招揽的名义,想引诱隐蛾主动现身,但也没能达成目的。
杨灵兮哪还敢继续待在这里,她既不敢出卖严丛飞,也不敢招惹钱固然,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直接离开了是非之地。
她如此决断,甚至把钱固然都给闪了!
杨灵兮走得很匆忙,事先都没有通知严丛飞,打算先来个既成事实。这样就算严丛飞还想让她继续留在信分公司,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对主管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单位,连租的房子都没回,叫了辆车先去环城高速兜了半圈,然后又换了辆车直奔机场。
杨灵兮看得明白,假如她最终没事,单位的辞职手续,以及在栖原租的房子、里面留下的东西……等等事情都好处理。
直到坐进机场的休息室里,杨灵兮才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母亲知道她来栖原了,原先还以为是严丛飞给她介绍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其实严丛飞并没有介绍这份工作,更没有找任何人去打通关节,而是让她自己来栖原应聘,杨灵兮则是凭自身条件应聘成功了。
现在发现此事的凶险,所以她首先告诉了母亲,然后又叮嘱母亲先不要声张,并阻止了母亲没完没了、喋喋不休、情绪激动地追问。
看着手机里不断发来的消息和通话申请,她突然又有点后悔了。告诉母亲只是想有一个能信得过的知情者,她却低估了母亲的情绪反应,竟会如此不冷静。
母亲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只会颠三倒四不停地追问,怎么会这样、该怎么办呢、你这么办能行吗……却又不真正听她的建议,只是说个不休。
这完全就是无效沟通,假如继续说下去,估计到天黑也说不完,这搞得杨灵兮也有些乱了方寸。
她不得不最后一次留言,要母亲知道就行,但是先别声张,哪怕在严丛飞面前也装作不知,然后就不再回复信息。
登机之前,她终于用另一部手机联系了严丛飞,并没有隐瞒什么,除了刚才与母亲联系的事,其他情况都如实告诉了严丛飞,包括自己做出的应对。
她并没有挑明什么,仿佛默认了严丛飞也不知情,就像是在汇报所发现的最新情报。
原来公司的副总裁钱固然也是一名术士,今天把她叫到办公室当面警告了一番。她还收到了一份邮件,讲述了栖原以及术门最近发生一系列变故……她将邮件也转给了严丛飞。
她告诉严丛飞,自己选择了果断离开,就是不想牵连进去,而且只有这样,才能不将严丛飞也牵连进去。
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为,能让术门有理由追究。
在这一点上,杨灵兮很明智,分析的也绝对正确,从她的角度,这一波极限操作已近乎完美。
可是杨灵兮并不知道,严丛飞的背后还有人,而且那些人已经动手了,至少制造了小苗父亲和黄泗母亲的意外。
……
钱总上班,当然不必严格遵守考勤时间,等下午他回到办公室,便听说杨灵兮已经辞职走人了,过了一会儿又接到了姚少兰的消息任乐行把杨灵兮给跟丢了。
任乐行是一名知缘客,曾修习入微术但未得入门,后来在栖原搞了一家开锁公司,与姚少兰有过很多合作,合作范围并不仅限于开锁。
栖原有好几名知缘客都与姚少兰有合作关系,形成了一个以姚少兰为首的小圈子,如今这个圈子又加入了核心人物钱固然。
上次帮何考弄回观流小区的那套房子,开锁公司的任乐行与搬家公司的钱大力都出力了。
这次钱大力受姚少兰所托,还暗中跟随小苗回了一趟老家。而这边盯着杨灵兮的就是任乐行,姚少兰与钱固然有时也会接手轮替。
想始终盯着一个人很难,但通常只要盯住几个节点区域即可,比如单位、住宅,便可掌握其行踪动态、及时发现异常情况。
有了异常情况,在现代城市中实时追踪一个人,假如不借助手机定位信号等现代科技手段,才是真正的困难。
追踪不乘坐交通工具几乎不可能,但若使用交通工具,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随便几个路段的堵车、几个路口的红灯变化,就可能把人给跟丢了。
任乐行骑的是一辆小摩托,后座上架着外卖箱,身上穿的也是外卖员的制服,脑袋上还套着头盔。
这套装备是最实用、最方便的,堵车时不受影响,就算被看见也不会令人起疑,但适用场景只在城市街巷中。
杨灵兮从公司出来叫了辆车,离开市区上了环城高速,任乐行的外卖小摩托就没法再追了。
任乐行不是办案的警察,并不掌握杨灵兮的手机信号实时定位。
对此钱固然当然有后手,他在杨灵兮平日随身的坤包底部,暗中放了个定位发射器。最终根据定位器信号,换车之后的任乐行追到了机场。
这时定位信号已经消失了,就算钱固然还有办法查出她的航班信息,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使用这种定位信号装置,前提是杨灵兮没有发现。假如她本人提高了警惕,或者身边有三阶及三阶以上的术士,装置很容易就会暴露。
……
杨灵兮在起飞之前给钱固然发了一条消息:“钱总,我听从你的忠告,已经从公司走人。一切都到此为止,我再也不会做什么!”
她随即便抽出手机卡收起了这部手机,只用另一部手机。
至于那个定位信号发生器,则在过安检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她当时也出了一身冷汗。
与任乐行不同的是,何考赶到栖原机场的时间,比杨灵兮还早了半个小时。甚至在杨灵兮的航班落地五个小时之前,他就达到了同一个目的地。
他又不是神仙能提前预知,又怎么能提前赶到呢,话还要从头说起。
……
何考虽然人在萨哇国,但手机还能上网,下午在工作群里看见有人惊叹,说杨灵兮莫名其妙就辞职走人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何考找了个借口回酒店,紧接着就回到了栖原,中间还去了一趟固山秘密基地,顺便给自己做了伪装。
潜行术擅伪装,简单的说就是能模仿他人的体态特征,从而掩盖本人的种种特征,并不是换一张脸啥的那么神奇。
隐蛾门或许有换脸之类的应用术法,但何考如今还没学会。他换身衣服换个发型,换副眼镜再戴个口罩,基本也就很难被认出来了。
何考回到公司附近,结果扑了个空,因为杨灵兮已经离开。
他知道杨灵兮在哪个小区租的房子,正准备去那边看一眼,忽听旁边有人问道:“这位大哥,你知道机场怎么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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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伏踪万里可难逃
何考转过身,又一次见到了卫洛,就是上次在高铁站问路的那位姑娘,也是江道祯长老的弟子、灵犀门的五阶问路人。
虽然江长老并没给他看过卫洛的照片,但老头提到的时候,何考便知是她。
问路人为什么随时都会迷路,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就连很多术门弟子都不清楚答案。对五阶术士而言,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幸亏何考得到了灵犀术的完整传承,否则也是一头雾水。
江道祯曾说,隐蛾术是一门最难修炼的秘法。但何考则认为,这是因为已有一千二百年没有隐蛾门的术士出现了,而早年隐蛾门弟子数量也很少,所以老人家才会这么说。
就何考本人粗略的判断,他认为最难修炼的其实是灵犀术,假如没有相应的仪式参考,其入门与晋阶难度则在隐蛾术之上。
灵犀术修为达到五阶,才可以修习独门的应用术法“天机术”,而修习天机术的状态十分特别。
何考平日修炼潜行术的状态也很特别,在他人眼中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路人,却几乎没有存在感,也留不下什么印象。
据说修炼天机术时,内景与外景相合,看天地之间的种种事物,就像在观察自身的运行变化,给他人的感觉却似恍恍惚惚。
如果说隐蛾门的感通术是一种综合感知,那么灵犀门的天机术则是一种综合判断,涵盖了所有判断类术法的玄妙。
当问路人处于修炼状态中,人们对事物的固有判断甚至包括很多常识,仿佛都被屏蔽或者说封印了。
所见的一切都是不含判断的现象而已,她需要对各种现象重新做出判断,不带成见地找出其中的联系。
所以一旦进入修炼状态,她随时会忘了身在何处,需要随时重新判断身在何处……而结束修炼之后,又不会刻意记住修炼时发生的一切。
偏偏五阶问路人,最重要的日常修炼就是天机术,就像二阶刺客日常最重要的修炼,便是潜行术与感通术。
“问路人”这个称号,多少也是一种误解或者说误导,或许称为“迷路人”会更准确,因为他们找人问路的时候并不多。
问路人还有个绰号叫“指路人”,有时候开口找人问路,也是给对方的提示。灵犀门术士就是这么神神叨叨,有些话不能直接说,明明是指路却以问路的方式……
至于具体情况究竟如何,何考也不是真正清楚,他只是在传承中解读了一段介绍而已,并没有真切的体验,很多东西只是臆测。
再见问路人卫洛,何考却尴尬了。
因为此时他刚从萨哇国“穿越”回来,不想暴露身份也不能暴露身份,还特意做了伪装,换了发型,戴了宽边变色镜还有捂住脸的口罩,连步履体态都做了改变。
卫洛的样子也有变化,虽然还穿着那件大氅式的风衣,但一头秀发丝滑柔顺,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没像上次那样乱糟糟的。
再看风衣里面,穿的是很干练的职业装,至于那些小零碎……应该都揣进大氅的各个里兜了。这件大氅跟个百宝囊似的,从外面却不太看得出来。
卫洛似是没认出他来,可能是因为何考做了伪装,也可能是忘了上次的经历,或者是判断出何考并不想被她认出来。
见何考在那里发愣,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哦,你也不认识吗?”联系上文,她说的应该是你也不认识机场在哪里吗?
何考留意寻找卫洛的行踪已经挺长时间了,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既然没法暴露身份,他便迅速做了决定,那就继续装不认识吧。
因为他看见了卫洛戴着一个胸牌,这种胸牌在何考的公司里也被称为狗牌,上面写着姓名、部门、职务以及公司名称。
那是一家没听说过的公司,应该就在附近,这一带的写字楼有不少呢。看来她在栖原的这段时间,已经找了一份工作干上了。
有胸牌信息就好办,回头再去找她便是,何考指着左前方道:“我认识的!从那里进地下通道,先坐三号线到栖原南站,然后再转机场线坐到终点。”
卫洛:“谢谢!”然后转身就走。
何考在后面喊道:“你走错方向啦,地铁口在那边。”
卫洛又回头问道:“没带身份证,能坐飞机吗?”
何考摇头道:“不能!”
假如不知对方的身份,这只是一次街头偶遇,何考可能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既然是问路人现身问路,何考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要去哪里。
找一个突然离开的人,首先就应该去机场或高铁站。普通人可能办不到,同时也怕找错了地方反而扑空,但是何考不怕呀,他是隐蛾,甚至能在各个地点之间反复横跳!
他转身施展潜行术,看似慢慢悠悠地走进了绿化带中,下一瞬间,就从候机厅角落的一个男厕所里走出来了。
昨天部门团建去萨哇国,他刚刚来过机场,今天连安检都没过,就直接到了候机大厅。他却来早了,杨灵兮此刻正绕城高速上呢,任乐行也刚刚把人跟丢。
他在候机大厅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杨灵兮踪影,一边走一边还在回想刚才卫洛问的话。卫洛的话中有两个要素,一是机场,二是身份证。
他突然一拍脑袋掏出了手机,调出了一份存储的资料。得益于有老钱这个后台,他也拿到了杨灵兮入职资料的电子版,上面有她的身份证复印件。
身份证是真的。
杨灵兮当初来公司应聘,并不知道其他的内情,只以为来执行一个简单的任务,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暴露目的。
所以她没有在其他事情上刻意做假,否则反而容易露出破绽弄巧成拙,就以最正常的方式进入公司。
身份证上有住址信息,虽然不一定绝对准确,因为很多人搬了家并不会更换证件登记住址,但这也是一条线索。
杨灵兮的身份证登记住址,并不是读研时的学校,而南花市的一个居民小区。这不是巧了吗,何考昨天刚刚去过南花市!
因为从栖原到萨哇国的航班,就经停南花市。
虽然昨天他在南花市只停留了四十五分钟,但还特意去了一趟机场外面,因为对隐蛾来说,这也等于是打开了新地图。
何考随即又进了男厕所,下一瞬间则出现在了南花市的机场,然后从出口离开,赶往杨灵兮身份证上的地址。
何考并没有必要留在栖原机场守株待兔,他想回去随时都能回去,趁这个时间先把新地图继续点亮再说。
赶路的中途他又回去了几次,不仅去了机场,还去栖原的两个高铁站都转了一圈,后来发现杨灵兮果然来到了机场。
杨灵兮先到登机口看了一眼,然后在远处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方坐了下来。何考远远地观察到她特意去看的登机口,果然是飞往南花市的航班,离起飞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再加上飞行时间两个小时,那么杨灵兮至少还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南花市,何考就在那边继续摸她家吧。
珠畔园林,是南花市一处低密度小高层住宅区,和栖原市的观流小区类似,就位于江畔能看见江景,园区内的环境也挺不错。
出入小区需要刷门禁,但形同虚设,只要跟着前面的人走进去就行……这也是何考在观流小区得出的经验。
各栋住宅楼之间的绿化做得挺好,种了不少高大的芭蕉树。这种芭蕉是结果的,就像一串串小香蕉,但听说味道很一般,口感并不好。
还没到下班时间,这个点的太阳有几分燥热,在外面走动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