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娘和空儿脱离术门隐姓埋名,没有庞大的宗门资源为后盾,就自己躲在家里传承术法,下一代弟子还有可能入门,但传承千年至今不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还有一个背景很重要,樵夫之乱后,各门术法都经历了重大革新。
当时由于传承凋零,术法修炼愈显艰难。宗法堂众长老齐心合力,对功诀与术法进行了重新整编与改造,使之更容易修炼,也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将其程序化与简便化了。
各门术法的进阶仪式,也是在那个历史时期被摸索出来的,都是经过反复试错后,总结出的、最恰到好处的破关方式。
从此术门修炼,由古法时代进入了今法时代。而古法修炼则比今法艰难得多,更何况公认最难修炼的隐蛾术呢?
江道祯接着说:“所以从一千二百年前开始,隐蛾的传承方式变了。隐蛾门术士已绝迹,就变成了隐蛾之物的传承。”
谷椿:“隐蛾之物能确定存在吗?”
江道祯:“假设其存在,一切才能得到解释。你知道隐蛾为何要叫隐蛾吗?因为蛾子会飞,它能从一个人身上飞到另一个人身上,或者从一件东西飞到另一件东西上。
我们为何找不到隐蛾?因为我们找到的只是成为隐蛾的那个人。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隐蛾就可能从他身上飞走了……隐蛾之物也是一样。”
谷椿深吸了一口气道:“神器无形,只有其灵?”
江道祯:“谜底已经摆在谜面上!但我们仍然不清楚,这只蛾子会在什么情况下飞走,又怎样去寻找下一任宿主?”
谷椿:“宿主?你居然用这个词!”
江道祯:“你不觉得这很像一种寄生模式吗?后世隐蛾没有修习隐蛾术,却动用了隐蛾的能力,便会消耗他原本的生命力。
这种现象也是存在的,我有切身体会。”
谷椿突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道:“难道算师之能……”
江道祯打断他道:“你猜对了!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之道也就罢了,可天算之道,消耗的却是寿元。
我虽比你小几岁,在你面前却可自称一声老人家,就是这个原因,其实我的年纪已经超过了你。”
谷椿:“那么今日……”
江道祯:“今日之言,皆属人算。”
谷椿长叹道:“我此前居然不知,否则也不会有事总来找你。”
江道祯:“这是算师之秘,只有算师知晓,你们也有地师之秘吧,不可能告诉外人,哪怕是宗法堂其他的术门长老。
我今天告诉你,是因为你知晓之后,就不会总拿一些事来追问我。可有些人若知道了,却可能借此设局,令我虚耗命数。
所以地师大人,你起个誓吧!”
谷椿二话不说当即立誓,绝不以任何方式泄露此秘,同时又则乘机吃了两个子。
江道祯继续分析道:“虽不知如何才能得到隐蛾之物,或者说成为那只蛾子的宿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术士已被排除在外。”
谷椿:“这是当然!当年隐蛾被其他七门术士联手剿杀,若神器有灵,必不会让后世术门弟子得到。
但隐蛾术传承已绝,所以那只蛾子只能选择普通人……”
江道祯又打断他道:“隐蛾术传承未必断绝。”
谷椿:“此话怎讲?”
江道祯:“隐娘与空儿留下传承至今,几乎不可能。但隐蛾之物连隐蛾之能都能传承,更何况隐蛾之术?
那只蛾子千年来不断寻找宿主,应该就是器灵本能,想把隐蛾之术传承下去。”
谷椿:“可是历代隐蛾,并没有人练成隐蛾术啊。”
江道祯:“既然我们找不到隐蛾,就不可如此断言。有人或许曾修炼,却不得其门,原因你难道不知吗?”
对于谷椿这样的六阶术士,其中原因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且不说隐蛾之物包不包含隐蛾术传承,就算有也是极难修炼的古法。
一个没有宗门资源保障、没有任何师长指点的普通人,得到这样的古奥术法,能看懂的可能性有多大?跟别提修炼入门了。
就算存在万一的侥幸情况,有人曾修炼入门,也很难修炼到更高境界。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得到隐蛾之物便拥有隐蛾之能,这样的能力谁能忍住不去使用?可是一旦使用隐蛾能力,就会消耗气血精元,更加断绝了修炼入门的希望。
谷椿沉吟道:“除非原本就有这样一个人,并未修习七门术法,又有绝佳根基,还能得到隐蛾之物,更有高人在暗中指点……”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头盯着江老头道:“你亲手制作了那枚挂坠,让何考随时佩戴了二十多年,却又阻止他拜入术门修习术法,就是这个打算吗?”
江道祯:“看破别说破,这只是人算,至于结果如何,则只能看天算了。关于隐蛾之秘,我还有诸多不解,恐怕只有隐蛾本人才能知道了。”
谷椿:“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江道祯:“就像你来时所说,恰逢其会而已。我是术门长老,隐蛾却出现在了我身边,术法残缺已有千余年,我也想做点什么。”
谷椿:“你难道是想让古时隐蛾重现人间?”
江道祯:“有什么不对吗?”
谷椿:“不是不对,而是不够。”
江道祯:“什么不够?”
谷椿:“理由不够。”
江道祯:“好个地师大人,连我都盯上了!很多事你明明能猜到答案,却非要来找我求证,那我就承认吧,我也对隐蛾之秘感兴趣。
灵犀一脉自古口口相传,据说隐蛾之能涉及这个世界的终极之秘,这不正是我等的追求?可惜历代隐蛾的修为都不甚高,至少没人能将隐蛾术修到极致。”
谷椿:“一千二百年前,隐娘之乱的教训还不够吗?”
江道祯:“所以不能再重复当年往事,我只是在等待一个能解秘之人。今日所谈,也请地师大人切勿外传。”
说着话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棋盘,“好吧,这盘棋你赢了。”
这盘棋下到现在,确实是谷椿赢了。谷椿站起身道:“只要赢了你一盘棋,就可以对你提一个要求,是吗?”
江道祯:“你的要求已经提过了。”
两位长老对视片刻,突然都笑了。
……
两位长老下棋的时候,何考正在公司上班,却突然接到栖原市商业银行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个保管箱已经到期,问他什么时候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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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时空
何考起初以为是接到了诈骗电话,他可从来没租过什么银行保管箱。但他对这个词又很敏感,因为二十年前,父亲周度就是在栖原商业银行的保管箱库房里被捕的。
所以他并没有挂断电话,耐心听到了最后这才搞明白原委。银行那边的确是有个保管箱已经逾期了,居然是二十年前他父亲周度租下的。
如今的银行保管箱业务都是按年计费的,最长租期也就是三、五年,怎么会有在银行放了二十年的保管箱呢?
这就必须得提到当年的改革时代,那种万物竞发、野蛮生长的状态。那时栖原市商业银行刚刚成立,一开业就推出了很多创新业务。
当时的口号是建设服务型银行,要在传统的存贷款利差之外,追求中间业务收入增长。
有关文献中还列举了很多数据,比如国际上某某有代表性的著名银行,其中间业务收入,占到了总收入的百分之多少以上云云。
保管箱,已经是众多新业务中最保守、最稳妥的的一项,但也是个新生事物,大家并不完全清楚具体该怎么干。
于是有人就去找资料,找不到现成的就去找专家翻译外文资料,还有人组织团队去海外考察……有的业务流程甚至是从影视作品里学的。
这是真的,就是从电影里学的!
有的电影里,某人在银行存了个保管箱,几十年后其继承人拿着凭证来到银行……观众皆惊叹,国外银行居然有这种的契约精神与管理水平。
栖原商业银行当时推出的保管箱业务,有的甚至可以匿名保管,只需提供凭证与密码便存取物品。
周度没有选择这种匿名服务,他以实名租用保管箱,留下了身份证号码与联系方式,租用了二十年,并一次性交足了租金与保证金。
在这二十年中,他可以随时来银行存取保管箱中的物品。
这样的服务如今已没有了,因为在实践中可能会导致各种纠纷,后来金融管理机构也出台了银行保管箱业务管理规定,进行了统一的规范指导。
可是在规范出台之前,已经办理的业务却不好处理,有些只能按原协议继续执行。
就比如周度这种一次性租了二十年、并交足费用的保管箱,哪怕联系不上客户,在协议到期前,银行也不可能丢弃或擅自打开。
银行保管箱的租金,这些年早就涨了很多次。周度当年交的二十年费用,放到今天还不够租一年的,但账不能这么算。
今年上半年,该保管箱终于到期了,根据原协议,扣除保证金后,银行还有义务再保管半年并积极联系客户。
周度早已去世,留下的联系方式也早就失效了。可恰恰就在最近这段时间,居然有人跑到银行打听周度的事情,银行反而因此联系上了周度的妹妹周艳。
周艳又提供了何考的手机号,银行便把电话打到了何考这里,这令何考多少有几分惊讶。
特意放到银行保管箱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贵重物品,而大姑这次居然没起贪心。
按何考对大姑的了解,她倒未必一定会贪何考的东西,但以往常的脾气,应该先去银行开箱“替”何考查验一番。
看来上次的事,大姑也有怕了。那批花炮不知去向,令他家躲过一劫,他们不知何考是怎么做到的、又把东西藏到了哪里,越不明所以心里就越没底。
周二何考连午饭都没吃,还特意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去银行办理此事,结果却失望而归,因为手续不全。
他得提供父亲的死亡证明,同时又得证明自己是周度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如果不是,还得到其他共同继承人的认可。
何考问工作人员,既然不能交给他,又打电话通知他干嘛?对方则回答要按规定办事,通知何考,是希望他带好手续过来。
这些手续何考都没有啊,他甚至不好证明自己就是周度之子。因为五岁那年他就被姑父带到派出所改了名字,也落户在姑父家。
他后来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但直到十八岁那年才正式“分家”,重新落户在爷爷新建的小楼地址,如今算是独门独户。
碰上这种事通常都需要找人,于是无奈的何考就想到了两个人。他首先通过姑父何常山联系上了长青叔,也就是浦港镇派出所的负责人,其次是找到了钱固然。
姑父那边跑了一个星期,终于把相关材料都拿到了。包括周度的死亡证明、何考与周度的父子关系证明、还有他母亲已确认失踪的证明,甚至还有爷爷奶奶的死亡证明。
何考虽是本地人,却没有太过硬的社会关系,但他懂得开口求人。平生第一次支使姑父帮自己跑腿,感觉还有点怪怪的。
他为什么还要找钱固然呢?听到各术门情况时,他就记住了望气门术士多好混官场,还喜欢组织关系网,那么有事就找老钱呗!
钱固然则苦笑着解释,自己只是机缘巧合拜了师父学了术法,跟同门联系并不多,他并非那种传统的望气门术士。
但老钱毕竟出身望气门,想找关系还是能攀上的,解决大事比较难,这种小事倒没问题,完全可以找人打个招呼。
老钱还真帮忙,不知找谁给商业银行的行长打了声招呼,同时还找了名律师,帮何考拟了一份有法律效力的责任声明书。
银行工作人员上次并没有告诉何考需要这份材料,但老钱还是建议他有备无患。何考连那位律师的面都没见着,手续都是老钱帮忙办好的。
何考再次带着这些手续去了银行,恰好赶在十一长假之前,否则就又得耽误很多天了。
接待人员这次没有任何刁难,态度还挺好。但何考耳朵尖,听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其实还应该再要一份公证处的手续。”
无论如何,何考终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保管箱库房。
二十年过去了,设施多有更新,但库房还是那间库房,格局大致未变,一间大屋里有一排排的柜子,角落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样子有点像外面的治安岗亭。
不知何时,何考的眼前似是蒙上一层水雾,鼻子也莫名一阵阵发酸。
保管箱不是从现有的柜子里取出来的,而是工作人员从另一个地方单独拿来的,已经二十年了,它与现有设施的型号都不同了。
何考没有钥匙也没有密码。在他的见证下,工作人员用破坏性方法开了锁,全程都有摄像记录,何考还交了拆箱费用。
何考将已拆锁的保管箱拿到了小隔间里,打开后似是尘封二十年的气息。
保管箱只有一个普通的密码手提箱大小,端着感觉挺沉,但里面的东西不多也没装满,入眼是一对黄铜镇纸,剩下的就是一堆文件资料。
镇纸表面錾刻着漂亮的梅枝花纹,何考信手拿起一根,却没掌握好力度,差点把手腕给扭着了,这东西也太沉了,差不多得有十斤重!
其材质不是黄铜而是黄金,一对镇纸得有十公斤。如果不是那种夹了钨芯的假金条,那就相当于买彩票中大奖了!
何考却并无惊喜,只是默默的放下镇纸,这时有一滴东西打湿了手背,他方才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