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观身门的“医师”、入微门的“器师”、兴神门的“幻师”、心盘门的“地师”、望气门的“座师”、丹鼎门的“药师”、灵犀门的“算师”。
提到地师大人,彭咸很自然就想到心盘门的谷椿长老,他是当今唯一被众人所知的心盘术六阶修士。各长老平日很少露面,却拥有号令与监督门下弟子的权威。
但谷椿是心盘门的长老,为何能号令丹鼎门术士?其实无论哪一门长老,都可以号令全体术门弟子,只要以宗法堂的名义,按自古术门宗法行事……
术门长老自成一个小圈子,名叫宗法堂,名义上只要长老哪位愿意,都可以成为宗法堂成员。但是长老们大多不愿受俗务牵绊,各术门通常只会指派一名长老为代表。
假如某术门长老多,大家可以轮流指派;但像心盘门这样,如今明面上只有谷椿这一位长老的,那就只能麻烦他一个人了。
每一名长老,都能以宗法堂的名义传令全体术门,只要其他长老不反对即可。
这有点像一个执行委员会,每一名长老都是执委。执委可以给各术门下令,只要无人反对就算通过。
假如执委之间有分歧,那就需要讨论协商。但普通弟子对这种情况所知甚少,领导们吵架也不会跟下属汇报,只需吵完了公布结果即可。
所以通常情况下,大家所闻都是某某长老传令各术门。
彭咸久在江湖忙生意,与兴神门中枢联系并不紧密,或者干脆说他只是个外围人员,修为尚浅,地位也谈不上。
这次心盘门谷长老传令各术门,所有四阶以上弟子不得参与栖原隐蛾之事,传达范围到各宗门的四阶术士即可,像彭咸这种低阶弟子也没人会特意通知。
赵还真只是一名三阶术士,术门也用不着通知他,但他的师父地位高啊,所以他各种消息都很灵通,在第一时间就听说了。
彭咸闻言却有些回过味来,想通了不少事情,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吐槽:尽管术门长老已传令,但那位万执事有点阳奉阴违的意思啊,又派了赵还真过来。
以调查弟子死因的名义,倒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但万钟乐又给赵还真下了命令,要他一定要抓住凶手,乍听很合理,但经不起仔细琢磨。
凶手显然就是隐蛾,那么抓住隐蛾意味着什么呢?当然意味着隐蛾之物也会落到这位万执事手中……万宗乐自己不能来,却还是没放弃啊。
想到这里,彭咸又问道:“凶手究竟是谁,还真师兄有线索了吗?”
赵还真:“彭师弟布局已久,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多,我今天就是来向你请教的。”
彭咸苦笑道:“我前段时间忙着晋升仪式,只可惜功亏一篑,根本就没精力掺和这事。”
赵还真冷笑道:“彭师弟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刚才和你坐在同一张桌上喝茶的小子,名叫何考,他的父亲名叫周度,应该就是二十年前的隐蛾。
听说有一批术门同道就盯上了他,认为他就是当今的隐蛾。还有人半夜持枪闯进了他的房间,结果这小子报警了,然后却是我师弟遇害。
我还听说,你搞了一家公司,早就与这小子所在的公司有合作,而且专门盯着小子所在的部门,联谊活动可没少搞。两个月前你还请他们去会所游泳,今天又来烤全羊。
你这叫没参与吗?我查来查去,就属你图谋最早、布局最久,今天不想问别的,我师弟出事的房间,就在何考那小子的公寓楼下,你早就盯上了何考,不可能没有任何发现!“
彭咸心中暗道误会啊,全是误会!
他确实布局最早,但这段时间也确实没有精力参与,况且他盯上的人并非何考,而是何考的上司高雪娥……但这些话也没法和赵还真讲清楚,有些内情甚至还不能讲。
彭咸只得解释道:“我确实是听到传闻来调查隐蛾的下落,但您也知道了,大家都搞错了人,将何考那小子当成了隐蛾,梁师弟的事恰恰证明他不是。
至于今天这顿烤全羊,是我早就订好的,不论有没有找到隐蛾,生意还得照做啊,大家都得混口饭吃嘛。“
赵怀真语带嘲讽道:“你这口饭吃得倒挺香啊,听说前段时间搞直播可赚了不少。”
彭咸赶紧摆手道:“哪有此事,连门槛都让人给拆了,到现在手尾还没处理干净呢!”
赵还真:“你不必着急否认,我也没想找你借钱!我只问你,凭什么认为何考那小子不是隐蛾?”
彭咸:“因为梁师弟出事的时候,姓何的那小子根本就不在现场。当时的情况很好查,他正在餐厅里吃饭,现场有很多人可以证实,他根本就没有消失过。”
赵怀真却摇头道:“隐蛾只是一个人,但未必始终就是一定是某个人。何考可能曾是隐蛾,否则我师弟和你们这么多人岂能搞错?
但只要有人盗走了隐蛾之物,隐蛾也就换了人。我怀疑有人盗走隐蛾之物,却被我梁师弟发现,于是新的隐蛾为了不暴露身份,便杀我师弟灭口!“
彭咸愣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道:“这,倒也有这种可能啊!”
赵还真接着道:“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谁盗走了隐蛾之物?彭师弟与何考相熟,也早就盯上了此人,能否告诉我,谁有作案嫌疑?”
他这么一说,这段时间暗中窥伺何考的人,包括彭咸在内其实都有嫌疑啊!
彭咸不知如何作答,恰在此时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赵师侄所言有理,这我也想问梁凯的问题。如今既然梁凯不在了,就来问问你们二位!”
随着话音,有一位女子居然从后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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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信息不对称的博弈
此人从屋里走出来,外人看见也不会惊讶,只以为她是与赵怀真一道来的同伴。
但赵怀真却吃惊不小,因为他就是一个人来的,包下这个小院点了只烤全羊,方才屋里并无别人,怎么无声无息突然冒出来一个?
待看清来人后,他的反应也很快,随即露出笑容起身道:“林大姐,您怎么来了?”
林大姐径自坐下道:“你为何而来,我就为何而来。你一个人吃一整只烤全羊,也不怕撑着?”
赵怀真有些尴尬道:“我今天是来找这位彭老弟问点事情……这位是兴神门的彭咸、彭道友。”
然后他又冲彭咸介绍道:“这位就是观身门的林青霜前辈,德高望重的林大姐……二位稍坐,我去取两套餐具过来。”
林青霜是观身门术士、三阶医学家,已年过六旬,但修炼观身术最善养生,看上去比年近四旬的赵还真竟还要年轻一些。
观身术一阶,人称“诊断者”。
观身术二阶,俗称“灸客”。
观身术三阶,自称“医学家”。
观身术四阶,戏称“郎中”。
观身术五阶,号称“祝由人”。
观身术六阶,尊称“医师”。
林青霜虽只是一名三阶术士,却是货真价实的观身门前辈。她的道侣也是观身门术士,但早年因意外亡故。
道侣亡故后,林青霜有些心灰意冷,不太理会术门中事,于家乡恒州开了家药铺,平日在药铺中坐堂,只想在有生之年能突破四阶修为,成为传说中真正的修士。
林青霜本人并无子侄,但其道侣生前收了一名弟子也姓林,名叫林化雷。林化雷如今也是一名二阶灸客,极孝敬师娘,为了便于照看甚至也搬到恒州就近居住。
林青霜虽不问术门中事,修为不算很高、门中地位也有限,但潜在的人脉影响却不小。观身门中如今的长老、执事,有的就是她当年的同门师兄弟。
严格地说,赵怀真应该叫她一声师叔。但到了现代社会,非同一术门弟子,平常场合的辈分称呼已没那么严谨。
赵怀真叫她林大姐也有讨好之意,总不能再厚着脸皮叫林妹妹吧。
赵还真原本心情就不好,今日多少有些摆架子,彭咸过来的时候,桌上只有他自己面前一套餐具,甚至都没招呼服务员多摆一套,所以林青霜才有那句吃独食的讽刺。
但赵还真再大的架子,也不好在林青霜面前摆谱,立刻亲自去取来两套餐具,顺便给彭咸面前也放上了。
彭咸并不认识林青霜,但也听说过她的名字,感觉很不自在,因为他曾冒充观身门弟子还收了个徒弟传授观身术,潜意识中就不想与观身门术士打太多交道。
但此刻也不好走开,彭咸只得道一声久仰恭谨陪坐。
赵还真重新坐好后才问道:“我此来是为调查梁凯之事,难道林大姐知道什么吗?”
林青霜面如冰霜,眼眶还有点红:“日前突闻噩耗,我徒儿林化雷遇难,尸身被江水冲到崇光岛东滩。我亲自赶往验看,他应遇害于七日之前,遇背刺而亡……”
一旁的彭咸插不上话,脑袋却嗡嗡响,屁股和凳子之间也很别扭,感觉坐不住,因为这事好像闹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复杂了。
崇光岛位于大江入海口处,在栖原下游约三百公里。它是一片由泥沙淤积而成的岛屿,面积很大,其东部滩涂如今已划为自然保护区,有多种鸟类栖息。
崇光岛东滩也被称为观鸟胜地,平日有很多游客特意前往观赏各种鸟类,还有不少人带着各种器材前去拍摄。
林化雷的尸身,就是由一位鸟类拍摄爱好者发现的,当即就报了警。
警方确定死者身份后设法通知了其亲友,观身门随即得到消息,一位执事赶到,林青霜当然也去了。
他们设法验看了尸身,推断其死于上周六,死因是遇背刺后落水,可能是想跳入大江逃生,最终却未能幸免,遗体被江水冲到了下游。
林化雷和师娘关系很好,几乎什么事都会告诉她。恒州就在栖原旁边,前段时间林化雷也听到风声,来栖原来寻找隐蛾。
林青霜还曾劝他别掺和这事,隐蛾自是隐蛾,何必夺人机缘。林化雷却说他只是想去试试手段,至于成不成无所谓,只当历练了。
林化雷与钱固然一样,也把目标锁定为何考,暗中出手偷换了何考的兽爪吊坠。
有意思的是,他还被钱固然暗中发现了。他就是在钱固然之后第二个偷换兽爪之人,曾租住在芝麻公寓一号楼911。
实际上所有曾偷换兽爪的人,老钱都发现了,算上他自己在内共有六位。
林化雷得手之后曾与林青霜有过视频通话,讲述了调查隐蛾发现的各种线索,怀疑何考的随身挂坠就是隐蛾之物,已经成功偷换到手,却不知如何使用。
林化雷与钱固然一样,拿到挂坠后在那里瞎琢磨,认为有什么仪式或特殊方法才能启用此物,或者需要长期佩戴以心神沟通……要么就是搞错了。
林化雷在视频里还把挂坠拿给师娘看了,他研究了许久不得要领,也想请教林青霜。
林青霜在视频里当然也看不出什么玄妙,只说既然无用,那就不是隐蛾之物,最好把东西给人家还回去。
林化雷却说用不着还,若不是隐蛾之物,他已经调换了一件赝品,普通人戴着都一样;若是隐蛾之物,还回去恐怕仍会被人取走,因为也有别人盯着何考。
林青霜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妙,追问林化雷调换兽爪之事有没有被人发现?
林化雷当时回答,他在芝麻公寓碰见了丹鼎门弟子梁凯。梁凯也盯上了何考,他有可能发现了,也有可能没发现,因为林化雷自觉做得很隐秘。
林化雷留在栖原没走,他应该也是想暗中观察何考的反应,能否发现挂坠已被调换?假如何考真是隐蛾,肯定会尝试使用挂坠,那么他也能发现挂坠的使用方法。
可惜林化雷并没有什么发现,却在上周突然断了联系,接着便传来他遇刺身亡的消息。
林化雷可能也遇到了别的术士,但他只说了梁凯的名字,可能是因为只认识梁凯吧。谁叫梁凯平日交游广阔,在万钟乐门下很瑟呢。
林化雷遇刺于上周六,而梁凯是在本周一上午出的事,从时间上来看,梁凯也完全有作案的可能。不论凶手是不是梁凯,反正在林青霜看来,梁凯的嫌疑最大。
赵还真听得直冒冷汗,林青霜前辈分明就是怀疑梁凯杀人夺宝,连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这位师弟绝对没有嫌疑。
想了一会儿,他才很小心地组织语言道:“林前辈这是怀疑我梁师弟刺杀了令徒吗?您也没有证据,更何况我师弟已死,是什么情况也没法再问。”
这时候他也不敢再叫大姐了,老老实实地称呼前辈。
林青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可听说警方的定性仍然是失踪,你怎么就敢断定梁凯已死,难道是巴不得他已经死了,好来个死无对证吗?”
赵还真连连摇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可千万别误会!只是家师推测,梁师弟已凶多吉少,而我当然希望他还活着。
我师弟的事,可以推断是隐蛾所为。您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令徒与我师弟都是被同一人所害,想查清谋害令徒的凶手,首先就要找到谋害我师弟的隐蛾。”
林青霜:“我不关心什么隐蛾和隐蛾之物,我徒儿本不该有此贪念,以至于送了性命。我今日只想查出是何人害了他,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如今他们掌握的确切线索有这几条
第一,何考并非隐蛾,就算曾经是,也失去了隐蛾之物,如今的隐蛾另有其人。
第二,梁凯失踪,应该就是被隐蛾带走了。此隐蛾并非何考,他也可能是刚刚得到隐蛾之物,并知晓使用方法。
第三,林化雷生前偷换了何考随身的一样东西,是一枚兽爪挂坠。他曾以为这是隐蛾之物,却不知如何使用,有可能是搞错了。
第四,林化雷曾在芝麻公寓碰到了梁凯,梁凯也在暗中窥探何考。他偷换挂坠之事,很可能也被梁凯发现了。
林青霜推测,梁凯应该是发现了林化雷偷换兽爪,以为那就是隐蛾之物,故此谋害了林化雷。然后梁凯发现兽爪无用,又持枪潜入何考的房间,逼问何考如何使用兽爪。
虽然没有证据,但林青霜怀疑那夜的持枪闯入者就是梁凯,因为时间就发生在周日凌晨、林化雷刚刚遇害之后。
结果何考居然报警了,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也激怒了真正的隐蛾。隐蛾出手惩治了梁凯,令其至今生死不知。
可惜这些都林青霜的推断,并没有确凿证据。
一番分析后,赵还真沉吟道:“林前辈,听您的意思,已断定何考并非隐蛾,且不是失去了隐蛾之物,而是原本便非隐蛾。
可是您要知道,他的父亲名叫周度,应当曾是隐蛾。”
林青霜面无表情的望了斜对面一眼:“其父死在狱中,那时他才几岁?根本没机会把隐蛾之物传给他!
况且距周度之死已有二十年,这二十年间隐蛾之物也可能转手,如今的隐蛾可能早已与他无关。
你看他现在还戴着一枚兽爪挂坠呢,应该是被替换的,明显是血气未消的新近之物,他却浑然不觉就似平常。你们觉得他是隐蛾、那东西是隐蛾之物吗?”